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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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莫寒站在云中城最偏僻的街道上，面前是洞开的院门，脸色有些难看：“就是这里？”
他听云瑶介绍过，说他们住的比较简陋，但这里，何止是简陋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大门不知去了何处，露出满院的残枝败叶，院中的几栋厢房，倒的倒，烂的烂，只有正房堪堪保持完整，谁能想象，那么挑剔的一个人，居然会住在这种地方？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门口的白幡是怎么回事？
云瑶轻声答道：“是的，伯父。不过瑶儿昨天来的时候，门还在。”
云莫寒嗯了一声，举步上前，在门框上扣了三下，片刻后又是三下。
作为一城之主，像扣门这种小事，他很久没有亲自做过了，但眼下，面对那个人，他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
云莫寒等在门口，半步都不敢逾越，心里将刘琛恨的半死：做什么不好，非要跑到云中城闹事？闹就闹吧，偏偏惹的还是那个人！
片刻以后，里面终于有了反应，一头浑身漆黑的巨狼悄然无声出现在门口，双目闪着寒光，云莫寒拱手：“烦请通报贵主人，云莫寒求见。”
巨狼转身，走了两步，见云莫寒几人还站在门口没动，不耐烦的叫了一声——“汪！”
这一声狗叫，真是标准到让人无语。
云瑶惊的小嘴微张，倒是云莫寒见多识广，也听多了他这位堂叔各种匪夷所思的事迹，只愣了愣就很淡定的跟了上去。
正厅门开着，门口也挂着白幡，中间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木，堂前摆了灵堂，燃着香，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并不浓烈。
云莫寒只看了眼就转开，心想这只笨狼是不是会错意了，以为他是来吊唁的客人，所以将他带到了灵堂？
“供桌上有香。”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很好听，可惜有点冷。
云莫寒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是有人的，一个清秀之极的小姑娘，一身素衣，很没有形象的坐在角落的地上，明明是不太文雅的姿势，那小姑娘做起来，却很是悦目，只是她浑身萦绕着一股冰冷孤寒的气息，让人很难升起亲近之心。
小姑娘正低着头用小刀削着什么，便是和云莫寒说话，也没抬头。
云莫寒道：“老夫想要拜见十五叔，不知姑娘可否代为引见？”
林意有些不悦，需知哪怕恶客上门，既进了灵堂，也要上柱香以示对死者的尊重，而这个看起来很知礼数的人，在她已经提醒的情况下，竟还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林意抬头看了他一眼，修真者的年纪很难从外表看出来，譬如林川看起来就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而这位云家的家主，云中城的城主，看起来也不大，三十出头的模样，容貌俊秀，蓄了须，所以显出几分老成来。
“我不认识你，所以也不知道你的什么十五叔。”
云莫寒眼中闪过几分怒意，但还是很有涵养的忍了下来：“家叔姓云，名川。”
“这里没有云川，只有林川。如果你要找的是他……”家叔两个字让林意有些不舒服，仿佛在说他才是林川的亲人一般，所以林意的语气不太好：“你应该已经看见了。”
云莫寒大怒：他自进门到现在，除了林意，就只见了一条狗（狼？），这小丫头居然拿狗来辱他？
正要说话，袖子被云瑶轻轻扯了几下，云莫寒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便看见灵堂的牌位上，端端正正写着“故显考林公讳川之灵位”几个字。
云莫寒惊退一步，脑子乱成一团乱麻：听那小姑娘之意，分明林川就是云川，可是……死了？居然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已经听云瑶说起过，林意去闯秘境是为了给她爹找药，若她爹真的就是云川的话，那他的身体早就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不对，不对！
云川当然不是林川，林川早就病的要死了，可云川，今天早上还挥出了那惊艳的一鞭！
想到今天早上那一鞭，他又是一惊，云川出手，从不留人活路，可那刘琛居然伤而不死，这本身不就说明了问题吗？
云川已经虚弱的连一个元婴期都杀不了了？也许，今天那一鞭，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精力，所以才……
所以，云川死了，很可能是真的？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他死了，我怎么办？云家怎么办？云中城怎么办？
云莫寒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为什么要贪那么点小便宜，默认了刘琛在云中城挑事呢？！
他心乱如麻，下意识就向棺木走去，手还未碰到棺盖，就是一阵剧痛，云莫寒猛地回神，看着反弹到地上的小小木屑，微微一凛：虽说他刚才魂不守舍，但好歹也是元婴期强者，周身有灵气护体，居然被一块木屑打到！
云莫寒手上的疼痛还未褪去，心中却升起一阵狂喜——难道他还没死，故意来这样一出试探某些人？
正要说话，只听小姑娘的声音冷冷传来：“他不在里面，你要是想见他，我送你去？”
云莫寒正要点头，忽然对上林意微微抬起的双眸，里面汹涌的冰冷杀意让他都心生寒意，于是明白了林意话中真正的含义：他在黄泉路，你若是想见，我送你去。
云莫寒双眉一挑，正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点颜色看看，却忽然发现，林意刚刚削下的白色木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最后变得宛如朽木一般，黑沉沉、灰扑扑。
“噬灵木？”
不管被削多少层下来，外表永远宛如朽木，这可不就是噬灵木的特质？
连噬灵木都能这么轻易削下来，这丫头好大的力气，难怪敢和修真者去闯秘境，不过凡人就是凡人，若是没有机缘踏上仙途，到底也只是蝼蚁。
虽是这么想，想教训她的心情还是淡了，看着她手上不断落下的木屑，心忽然又凉了下去——刚刚打到自己手的，不就是噬灵木的木屑吗？以噬灵木的特质，在他毫无防备时破开他的护体灵气也正常，所以刚才那一下，有可能是这小丫头的手段？
那，那云川呢？
顿时又心乱如麻：“他……真的死了？”
林意低头，继续用小刀削着木头。
云莫寒见状，跺跺脚，转身就走，出了这种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回去商议对策！
刚走到门口，身形就是一顿，片刻后回过身来，道：“他的尸体不在里面？”
林意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云莫寒道：“既然没有尸体，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死了？”
林意还是不答。
云莫寒咬了咬牙，强自按捺下怒火，道：“小姑娘，修真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别说没有尸体，就算有尸体，人也未必就死了——你说是不是？”
林意很明白他的意思，他可能是有些不相信云川死了，但说这话的目的，却只是为了让林意承认云川没死这个“事实”。
这个世界，没有国家，只有城池，一个云中城，所辖范围就比前世林意所在的一个国家还大，里面许许多多的矿山、灵池，数不清的天才地宝，旁的不说，云中城所辖范围内所有秘境所得，都有云家一份，这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利益了。
云家虽不小，但修真界比云家大的多的超级世家多得是，为什么这么好的事会落在云家头上，还不是因为有个妖孽般的云川存在？
若是云川真的死了，这云中城，还是云家的吗？没有了云中城所得，被各种灵丹妙药惯坏了的云家子弟还怎么修炼？他们在这里嚣张了几百年，难道还要回到那一隅之地苟延残喘？
不！绝对不行！
云川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对，他没死！云川向来行踪不定，且修真者动不动就闭关几十上百年，没有确实的证据，谁敢说他死了？
他必须没死！
云川有什么本事，他还不清楚吗？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不过是这小丫头空口白牙一说，他怎么就蠢的信了？还真是傻！
“小姑娘，你可能弄错了，我要找的是云川，不是林川。”
林意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真该夸他不愧是修真者吗？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想出了两套说辞。不过，林川是林川，云川是云川，这样最好不过。
云莫寒又道：“小姑娘，既然家叔已经为你出手一次了，那么千衍令是否可以归还？”
林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将林川早上的出手算在千衍令的头上了，毕竟那横空一鞭全城都见到了，根本无法遮掩。
林意抬头直直看着云莫寒，半晌之后，唇角微勾：“你就那么确定，他真的死了？”
云莫寒一噎，又道：“你既然执有家叔的令牌，若有所求，云家自然也会尽力——小姑娘可要云家替你和刘长老说和说和？”
“不必。”
“那便罢了。”云莫寒不无遗憾道：“若小姑娘有什么要求，可随时来云家寻我。”
林意默然不语。
云莫寒道：“小姑娘，你节哀。”转身离去。
林意抬头看看他的背影，又低下头。
亲人？亲人！
嗤！
云瑶却没有跟着出去，上前上了一炷香，鞠了躬，才走到林意身前，道：“小意，你节哀。”
林意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多谢。”
她应该起身还礼的，只是此刻有些分心乏术。
云瑶也并未在意她的失礼，语气温婉：“小意，今天早上的事来的太突然，伯父去了秘境所在之地，方才赶回，家里的其他长辈都没反应过来，所以……还请你见谅。”
林意淡淡嗯了一声。
云瑶道：“伯父听闻此事后，已经找了太清门高层说话，他们说一定会严惩刘、刘长老，还说绝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不过小意你还是要小心些，那刘长老看起来心胸狭窄，未必能忍得了这口气，听伯父说，他所剩寿元有限，若是再不突破，最多数年就要坐化，所以便是师门施压，他也未必会……小意你只要留在城里就不会有问题，伯父一定不会让他再在城中惹事的。”
林意点头。
“小意，我也该回去了，你……若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就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林意道：“若是方便的话，云姑娘可否借我几个健壮的家丁？”
云瑶爽快点头，道：“好，我回去就派人来，可还有别的？”
林意摇头，道：“云姑娘让他们明天过来就行。”
小院终于又清净了，只阿汪坐在林意身边，静静的看着她削木头。
“我要去修仙了。”林意忽然开口。
“汪？”阿汪狐疑的望向林意，和我在说话？
林意没有理他，也没有抬头，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只要是爹在地方，你就躲的无影无踪，从来不敢出来作祟，可见还是有所畏惧的吧？你是觉得，我一辈子都不可能修到他那种地步，永远都拿你没办法，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林意明显感觉到，识海中有什么东西瑟缩了一下。
林意淡淡道：“你现在也不必出来，我也没空见你。但是记住了，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最好从现在开始给我保持安静，不要再试图影响我——我永远，只会做我自己想做、愿意做的事。”
“前事不计，若是还有下次，哪怕你是天下第一至宝，哪怕你能让我明日就成仙得道，哪怕你曾救我性命于危难，待我有能力之时，也一定会让你烟消云散。”
门外，云瑶还在上车，但林意心中的莫名杀意已如潮水般消退。
倒是个识趣的。
杀意退去，心口又开始闷痛，林意捏紧手中的小刀，又松开：“阿汪，你知道吗？我刚才其实有点怕他们进来。”
“我怕他们会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死的时候是否安详？”
“他仇家是谁？”
“他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得？为何全无音讯？”
“为什么来了云中城却不回家？”
“……”
……然而没有。
阿汪呜咽一声，伸出大舌头去舔林意的脸。
林意没有如往常一般推开它的大头，只仰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原来不管是哪个世界，人心都是一样的啊……”
而后为自己的傻气摇头失笑，她为那个人心疼什么呢？那个人自己都是不在乎的吧？
林意闭上眼：但是，真的很像啊……
只是你比我聪明的多，至少不曾委屈自己……
良久，林意扶着阿汪的背起身，现在，她用千衍令换云川一次出手的事大概就要传出去了吧？所以……
“明天，我们一起去杀人吧……”
她转身，带着阿汪去了马棚。
马棚里没有马，只有一头叫驴。昨天顾连城破门时，林意只来得及护住正房，本以为家里的两只会受伤，不想它们一点事都没有，林意岂能还不知道这两只并非普通的家畜和野兽？
将叫驴牵出来，去了它的缰绳，这里修真者甚多，这种掩人耳目的东西，不要也罢，反正也栓它不住。
见叫驴大眼睛里露出欣喜和希冀，林意冷哼一声，道：“不要尽想好事儿！”
“昂？”
“你是他留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别想着我会放你走……虽然没了缰绳，但是你要是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叫驴低头：“昂……”
“现在就剩了我们三个了，总不好老是叫驴叫驴的叫你，也该有个名字才好。”
叫驴惊恐的抬头：“昂？”
“既然是花驴，那就叫阿花？”
“昂？”叫驴呆了下，然后发出惊恐欲绝的叫声：“啊昂啊昂啊昂啊昂啊昂……”
林意捂住耳朵，道：“你好吵！你想叫阿昂？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很怪吗？换一个，不然就叫阿花！”
叫驴沉默许久，最终发出一声无奈的——“汪！”
林意愣了愣，而后抱着驴头笑的头都抬不起来，叫驴怒了，正要将她从身上甩下来，忽然头顶上有温温热热的水滴落下来，便安静了。
云莫寒站在云中城最偏僻的街道上，面前是洞开的院门，脸色有些难看：“就是这里？”
他听云瑶介绍过，说他们住的比较简陋，但这里，何止是简陋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大门不知去了何处，露出满院的残枝败叶，院中的几栋厢房，倒的倒，烂的烂，只有正房堪堪保持完整，谁能想象，那么挑剔的一个人，居然会住在这种地方？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门口的白幡是怎么回事？
云瑶轻声答道：“是的，伯父。不过瑶儿昨天来的时候，门还在。”
云莫寒嗯了一声，举步上前，在门框上扣了三下，片刻后又是三下。
作为一城之主，像扣门这种小事，他很久没有亲自做过了，但眼下，面对那个人，他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
云莫寒等在门口，半步都不敢逾越，心里将刘琛恨的半死：做什么不好，非要跑到云中城闹事？闹就闹吧，偏偏惹的还是那个人！
片刻以后，里面终于有了反应，一头浑身漆黑的巨狼悄然无声出现在门口，双目闪着寒光，云莫寒拱手：“烦请通报贵主人，云莫寒求见。”
巨狼转身，走了两步，见云莫寒几人还站在门口没动，不耐烦的叫了一声——“汪！”
这一声狗叫，真是标准到让人无语。
云瑶惊的小嘴微张，倒是云莫寒见多识广，也听多了他这位堂叔各种匪夷所思的事迹，只愣了愣就很淡定的跟了上去。
正厅门开着，门口也挂着白幡，中间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木，堂前摆了灵堂，燃着香，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并不浓烈。
云莫寒只看了眼就转开，心想这只笨狼是不是会错意了，以为他是来吊唁的客人，所以将他带到了灵堂？
“供桌上有香。”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很好听，可惜有点冷。
云莫寒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是有人的，一个清秀之极的小姑娘，一身素衣，很没有形象的坐在角落的地上，明明是不太文雅的姿势，那小姑娘做起来，却很是悦目，只是她浑身萦绕着一股冰冷孤寒的气息，让人很难升起亲近之心。
小姑娘正低着头用小刀削着什么，便是和云莫寒说话，也没抬头。
云莫寒道：“老夫想要拜见十五叔，不知姑娘可否代为引见？”
林意有些不悦，需知哪怕恶客上门，既进了灵堂，也要上柱香以示对死者的尊重，而这个看起来很知礼数的人，在她已经提醒的情况下，竟还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林意抬头看了他一眼，修真者的年纪很难从外表看出来，譬如林川看起来就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而这位云家的家主，云中城的城主，看起来也不大，三十出头的模样，容貌俊秀，蓄了须，所以显出几分老成来。
“我不认识你，所以也不知道你的什么十五叔。”
云莫寒眼中闪过几分怒意，但还是很有涵养的忍了下来：“家叔姓云，名川。”
“这里没有云川，只有林川。如果你要找的是他……”家叔两个字让林意有些不舒服，仿佛在说他才是林川的亲人一般，所以林意的语气不太好：“你应该已经看见了。”
云莫寒大怒：他自进门到现在，除了林意，就只见了一条狗（狼？），这小丫头居然拿狗来辱他？
正要说话，袖子被云瑶轻轻扯了几下，云莫寒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便看见灵堂的牌位上，端端正正写着“故显考林公讳川之灵位”几个字。
云莫寒惊退一步，脑子乱成一团乱麻：听那小姑娘之意，分明林川就是云川，可是……死了？居然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已经听云瑶说起过，林意去闯秘境是为了给她爹找药，若她爹真的就是云川的话，那他的身体早就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不对，不对！
云川当然不是林川，林川早就病的要死了，可云川，今天早上还挥出了那惊艳的一鞭！
想到今天早上那一鞭，他又是一惊，云川出手，从不留人活路，可那刘琛居然伤而不死，这本身不就说明了问题吗？
云川已经虚弱的连一个元婴期都杀不了了？也许，今天那一鞭，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精力，所以才……
所以，云川死了，很可能是真的？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他死了，我怎么办？云家怎么办？云中城怎么办？
云莫寒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为什么要贪那么点小便宜，默认了刘琛在云中城挑事呢？！
他心乱如麻，下意识就向棺木走去，手还未碰到棺盖，就是一阵剧痛，云莫寒猛地回神，看着反弹到地上的小小木屑，微微一凛：虽说他刚才魂不守舍，但好歹也是元婴期强者，周身有灵气护体，居然被一块木屑打到！
云莫寒手上的疼痛还未褪去，心中却升起一阵狂喜——难道他还没死，故意来这样一出试探某些人？
正要说话，只听小姑娘的声音冷冷传来：“他不在里面，你要是想见他，我送你去？”
云莫寒正要点头，忽然对上林意微微抬起的双眸，里面汹涌的冰冷杀意让他都心生寒意，于是明白了林意话中真正的含义：他在黄泉路，你若是想见，我送你去。
云莫寒双眉一挑，正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点颜色看看，却忽然发现，林意刚刚削下的白色木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最后变得宛如朽木一般，黑沉沉、灰扑扑。
“噬灵木？”
不管被削多少层下来，外表永远宛如朽木，这可不就是噬灵木的特质？
连噬灵木都能这么轻易削下来，这丫头好大的力气，难怪敢和修真者去闯秘境，不过凡人就是凡人，若是没有机缘踏上仙途，到底也只是蝼蚁。
虽是这么想，想教训她的心情还是淡了，看着她手上不断落下的木屑，心忽然又凉了下去——刚刚打到自己手的，不就是噬灵木的木屑吗？以噬灵木的特质，在他毫无防备时破开他的护体灵气也正常，所以刚才那一下，有可能是这小丫头的手段？
那，那云川呢？
顿时又心乱如麻：“他……真的死了？”
林意低头，继续用小刀削着木头。
云莫寒见状，跺跺脚，转身就走，出了这种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回去商议对策！
刚走到门口，身形就是一顿，片刻后回过身来，道：“他的尸体不在里面？”
林意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云莫寒道：“既然没有尸体，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死了？”
林意还是不答。
云莫寒咬了咬牙，强自按捺下怒火，道：“小姑娘，修真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别说没有尸体，就算有尸体，人也未必就死了——你说是不是？”
林意很明白他的意思，他可能是有些不相信云川死了，但说这话的目的，却只是为了让林意承认云川没死这个“事实”。
这个世界，没有国家，只有城池，一个云中城，所辖范围就比前世林意所在的一个国家还大，里面许许多多的矿山、灵池，数不清的天才地宝，旁的不说，云中城所辖范围内所有秘境所得，都有云家一份，这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利益了。
云家虽不小，但修真界比云家大的多的超级世家多得是，为什么这么好的事会落在云家头上，还不是因为有个妖孽般的云川存在？
若是云川真的死了，这云中城，还是云家的吗？没有了云中城所得，被各种灵丹妙药惯坏了的云家子弟还怎么修炼？他们在这里嚣张了几百年，难道还要回到那一隅之地苟延残喘？
不！绝对不行！
云川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对，他没死！云川向来行踪不定，且修真者动不动就闭关几十上百年，没有确实的证据，谁敢说他死了？
他必须没死！
云川有什么本事，他还不清楚吗？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不过是这小丫头空口白牙一说，他怎么就蠢的信了？还真是傻！
“小姑娘，你可能弄错了，我要找的是云川，不是林川。”
林意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真该夸他不愧是修真者吗？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想出了两套说辞。不过，林川是林川，云川是云川，这样最好不过。
云莫寒又道：“小姑娘，既然家叔已经为你出手一次了，那么千衍令是否可以归还？”
林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将林川早上的出手算在千衍令的头上了，毕竟那横空一鞭全城都见到了，根本无法遮掩。
林意抬头直直看着云莫寒，半晌之后，唇角微勾：“你就那么确定，他真的死了？”
云莫寒一噎，又道：“你既然执有家叔的令牌，若有所求，云家自然也会尽力——小姑娘可要云家替你和刘长老说和说和？”
“不必。”
“那便罢了。”云莫寒不无遗憾道：“若小姑娘有什么要求，可随时来云家寻我。”
林意默然不语。
云莫寒道：“小姑娘，你节哀。”转身离去。
林意抬头看看他的背影，又低下头。
亲人？亲人！
嗤！
云瑶却没有跟着出去，上前上了一炷香，鞠了躬，才走到林意身前，道：“小意，你节哀。”
林意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多谢。”
她应该起身还礼的，只是此刻有些分心乏术。
云瑶也并未在意她的失礼，语气温婉：“小意，今天早上的事来的太突然，伯父去了秘境所在之地，方才赶回，家里的其他长辈都没反应过来，所以……还请你见谅。”
林意淡淡嗯了一声。
云瑶道：“伯父听闻此事后，已经找了太清门高层说话，他们说一定会严惩刘、刘长老，还说绝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不过小意你还是要小心些，那刘长老看起来心胸狭窄，未必能忍得了这口气，听伯父说，他所剩寿元有限，若是再不突破，最多数年就要坐化，所以便是师门施压，他也未必会……小意你只要留在城里就不会有问题，伯父一定不会让他再在城中惹事的。”
林意点头。
“小意，我也该回去了，你……若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就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林意道：“若是方便的话，云姑娘可否借我几个健壮的家丁？”
云瑶爽快点头，道：“好，我回去就派人来，可还有别的？”
林意摇头，道：“云姑娘让他们明天过来就行。”
小院终于又清净了，只阿汪坐在林意身边，静静的看着她削木头。
“我要去修仙了。”林意忽然开口。
“汪？”阿汪狐疑的望向林意，和我在说话？
林意没有理他，也没有抬头，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只要是爹在地方，你就躲的无影无踪，从来不敢出来作祟，可见还是有所畏惧的吧？你是觉得，我一辈子都不可能修到他那种地步，永远都拿你没办法，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林意明显感觉到，识海中有什么东西瑟缩了一下。
林意淡淡道：“你现在也不必出来，我也没空见你。但是记住了，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最好从现在开始给我保持安静，不要再试图影响我——我永远，只会做我自己想做、愿意做的事。”
“前事不计，若是还有下次，哪怕你是天下第一至宝，哪怕你能让我明日就成仙得道，哪怕你曾救我性命于危难，待我有能力之时，也一定会让你烟消云散。”
门外，云瑶还在上车，但林意心中的莫名杀意已如潮水般消退。
倒是个识趣的。
杀意退去，心口又开始闷痛，林意捏紧手中的小刀，又松开：“阿汪，你知道吗？我刚才其实有点怕他们进来。”
“我怕他们会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死的时候是否安详？”
“他仇家是谁？”
“他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得？为何全无音讯？”
“为什么来了云中城却不回家？”
“……”
……然而没有。
阿汪呜咽一声，伸出大舌头去舔林意的脸。
林意没有如往常一般推开它的大头，只仰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原来不管是哪个世界，人心都是一样的啊……”
而后为自己的傻气摇头失笑，她为那个人心疼什么呢？那个人自己都是不在乎的吧？
林意闭上眼：但是，真的很像啊……
只是你比我聪明的多，至少不曾委屈自己……
良久，林意扶着阿汪的背起身，现在，她用千衍令换云川一次出手的事大概就要传出去了吧？所以……
“明天，我们一起去杀人吧……”
她转身，带着阿汪去了马棚。
马棚里没有马，只有一头叫驴。昨天顾连城破门时，林意只来得及护住正房，本以为家里的两只会受伤，不想它们一点事都没有，林意岂能还不知道这两只并非普通的家畜和野兽？
将叫驴牵出来，去了它的缰绳，这里修真者甚多，这种掩人耳目的东西，不要也罢，反正也栓它不住。
见叫驴大眼睛里露出欣喜和希冀，林意冷哼一声，道：“不要尽想好事儿！”
“昂？”
“你是他留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别想着我会放你走……虽然没了缰绳，但是你要是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叫驴低头：“昂……”
“现在就剩了我们三个了，总不好老是叫驴叫驴的叫你，也该有个名字才好。”
叫驴惊恐的抬头：“昂？”
“既然是花驴，那就叫阿花？”
“昂？”叫驴呆了下，然后发出惊恐欲绝的叫声：“啊昂啊昂啊昂啊昂啊昂……”
林意捂住耳朵，道：“你好吵！你想叫阿昂？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很怪吗？换一个，不然就叫阿花！”
叫驴沉默许久，最终发出一声无奈的——“汪！”
林意愣了愣，而后抱着驴头笑的头都抬不起来，叫驴怒了，正要将她从身上甩下来，忽然头顶上有温温热热的水滴落下来，便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