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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谁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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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状态有时候真的很有趣,更多的时候,主观的思想会严重的受到客观环境的影响。当你身处黑暗,会向往光明,但当你深陷黑暗时,没有了恐惧,也就没有了勇气。

    “说实话,其实我也很想就这么给你个痛快,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把玩着手里的小钳子,在手指上转了几圈,十三微微摇摇头。

    “我需要洞明通幽诀修身境之上的功法。”

    夜枭再次愣住。

    “你究竟是什么人。”

    十三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枚小钳子放在眼前,歪着头细细打量着,透过火光,那把小小的钳子闪烁着冰凉的光泽。

    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夜枭看着十三手里的小玩意,仿佛看洪水猛兽一般,片刻后,他缩了缩脖子,微微摇了摇头。

    “我真的没有修身境之后的功法,我的修为也才刚突破心火境没几天,本来是打算完成任务后回宗门找执事领取后续功法,这不是还没回去就…就被你们给抓了。”

    “没有吗?”十三双眼微微一寒,目光开始扫向身后的各种刑具。

    “我是真的没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实在没有必要再去骗你!”

    夜枭眼见十三的目光在各种刑具上来回扫着,急忙开口辩解,只是被因为被拔了满口的牙齿,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一边说着,还一边流着混合着血水的口水。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实在是不想再额外遭这份罪了。执事大人若觉得自己是个懦夫,给焚隐圣地丢了人,那真的非常欢迎他自己来体验体验,免费的,不要钱。

    十三陷入了沉默,他在细细思量着对方的话究竟可不可信。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即使夜枭被废了丹田灵海像条死狗一样的吊在那里,十三也没有一刻放松过对他的警惕,每分每秒都在暗暗戒备着。

    毕竟,紫府洞天也可以少量储存灵气。就算手脚被废,武器被缴,谁知道对方有没有藏着什么杀招隐而不发。对方毕竟是焚隐圣地这种地方出来的弟子,平日里所从事的事情除了杀人就是杀人,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一身“不死之身”完全是来自于紫府内那股强横的“时间”之力不断回溯,可若是被强大的外力连同头颅或者是紫府一并绞碎了呢?亦或者整个人被斩成无数段呢?还能回溯吗?

    十三不敢赌,但是他又不会什么搜魂之类的秘术,也不能直接毁了对方的紫府,否则,面对一个白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问不出来。更何况,鬼知道焚隐有没有给对方下什么防止被搜魂的禁制。

    没有人比魔道更懂魔道,何况是焚隐还是魔道头子。换位思考,换做他是焚隐的掌舵人,他肯定会下诸如此类的禁制来防止宗门秘密被搜魂。

    “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你会发现,方才的那种酷刑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可以一直活下去,每天去体验不同的快乐。”

    “不…不敢……我是真的没有洞明通幽诀的后续功法。”夜枭满脸苦涩道。

    “既然如此…”十三背靠在桌子上看着夜枭。

    “那就把你会的秘术全交出来吧,不用想着跟我耍阴招,也不要想着在秘术功法上做文章,你给的秘术,都会由她先修习,若是里面藏着什么陷阱手段,也都会由她替我挡着,若是她出了任何差池……呵呵,我保证你会长命百岁,而且每一天都过的非常难忘。”

    十三指了指站在阴暗里的三十九,“微笑”着说道。

    夜枭闻言,突然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果然一直都在提防着我。”良久之后,夜枭突然自嘲一笑。

    “焚隐出来的弟子,不值得我这么做吗?”十三目光平静如水。“所以呢,我猜的也没错,你确实还藏着杀手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看来这次,我确实是必死无疑了。”夜枭叹了口气,神色也慢慢变得平静下来,只是那张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你也可以选择一直活下去。”十三耸了耸肩。

    “呵…”夜枭讥笑一声,那只没了眼球的眼眶看起来诡异恐怖,又带着点戏谑可笑。

    方才他确实有麻痹十三的想法,但那种极端恐怖的痛苦也确实不是装出来的,现在回想,依然让他头皮发麻,若是往后余生每天都这样活着,那还真不如死了算球。

    “实际上,刚才有一句,我说的是真心话。”十三抿了抿嘴

    “我这个人其实真不喜欢杀戮。”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夜枭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笑容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屑和怜悯。

    一个精通刑讯,手段血腥残忍,折磨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却说自己不喜欢杀戮。

    “你和我有区别吗?”夜枭咧着嘴嘲弄道。

    “有。”十三肯定道。

    “哦?愿闻其详。”夜枭挑了挑眉,空洞的眼眶和另一只充血的眸子冷冷的盯着十三。

    “你活下去,只是为了杀人,而我,是为了活下去才去杀人。”

    夜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作为焚隐的弟子,他们每日的生活本就是接任务,然后杀人,交任务获得宗门的奖励,而后变强去杀更强的人。

    他们就像是焚隐打造的一柄柄锐器,这些年的血腥杀伐,已经让他们变得麻木,变得没有了自我和更多的思想,并且沉溺在血腥之中。好像人生和活着的意义,就是不断的杀戮、杀戮,最终在某一次任务中失败,然后默默无闻的卑微的死去。

    当滚烫的热血浸满了瞳孔,眼中的整个世界都是猩红的。

    片刻后,夜枭微微抬眸。

    “所以,你确实不是圣地的人?或者准确点说,你是从圣地叛逃出去的人?让我猜猜…是了,你是试炼之地活下来的,而且还没被带到血炼堂就逃掉了,唔…是之前天殇牵头的那次?”

    “猜得很正确。”十三点点头。

    “圣地的弟子脑袋就是好用,可惜并没有奖励。”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或许是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了,夜枭索性也放开了。随即,他又瞥了一眼站在阴暗里的三十九。

    “她也是?”

    十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夜枭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在他看来,以十三和三十九这点微末修为,想逃脱焚隐的掌控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别的,擅自脱离组织掌控,光是执事设下的秘术就足以杀死他这个修为的修士好几回了,就算当日焚隐被各大宗门伏杀,可一万五千多完成试炼的弟子全被儒道玄三家杀了个干干净净,他们俩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想知道?”

    “你愿意告诉我?”夜枭意外。

    “不愿意,嘻嘻。”十三面无表情的摊了摊手。

    夜枭被十三的话噎的再次沉默。

    “所以呢,说了这么多,你的杀手锏呢?再不亮出来,可就没机会施展了。”十三老神在在的看着夜枭。

    夜枭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比他还小不少的少年,平凡,却又真的不平凡。

    夜枭张开嘴,一股极为隐晦的灵力波动一闪而过。

    十三的眸子微眯,若不是一直盯着他,还真不一定能感觉到这股波动,确实是适合作为翻盘绝杀的阴损秘术。

    一道极其腥臭的血箭,带着一股凛然的凶戾之气和至邪之气从夜枭口中喷出,没有射向十三,而很有自知之明的射向他旁边的墙壁上。

    如切豆腐一般,血箭瞬间便穿透墙壁,只留下一个小孔,不知道最终止于何处。

    “果然很隐晦,若是一不小心,还真可能被你阴了。”

    十三点点头肯定道,他从这道血箭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和上次脑浆都被摔出来的情况不同,若是被这道血箭爆头,十三隐隐感觉,他真不一定能活得下来,这道血箭里有一股异常邪恶的气息,似乎还带着一缕毁灭的意志。

    夜枭摇头惨笑,整个人显得更加萎靡。

    “自取其辱罢了。”

    这秘术的威力虽强,但催动起来却需要时间杂糅神魂,波动纵然隐秘,可若是留心戒备,以他现在的状态,几乎不可能成功。

    “我不明白,以你的资质和天赋,留在圣地之中,几乎可以说是前途不可限量,又为何非要想尽办法的摆脱圣地,再如此费尽心机的去获取圣地的功法和秘术?”

    爆出了血箭之后,夜枭整张脸面如金纸,给人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那道血箭之中,包含了一缕三魂之一的胎光之魂,胎光之魂受损,若没有极其神效的天地灵粹,就算他能活下去,这辈子也是凝魂无望。

    “你不明白也正常,正如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明明和焚隐有灭门之仇,却依然还在为焚隐做事。我留在焚隐做什么?天天杀人玩吗?”

    “为了实力,也为了能站在更高的层次俯视众生。”夜枭不假思索。

    “不,是因为你们反抗不了,或者说,根本不敢反抗。每一个在试炼之地中活下来的人,都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内心深处,都有一个阴暗的保全自己的想法。为了活着不丢人,但你我终究不同,我为了自由,没有自由的实力不过傀儡而已。”十三语气平淡,说的话却很不客气。

    或许是多年形成的价值观受到了挑衅,夜枭不屑冷笑,“没有实力,又何谈自由?”

    “所以我就把你抓到这来了啊,我需要更多的秘术来增强实力,去实现自由,有问题吗?”十三一脸假笑。

    夜枭再次语塞。

    “在我看来,你们此举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纵然已经被怼的哑口无言,但夜枭依旧摇着头。

    “我焚隐圣地的恐怖,你们根本就不会明白,我曾经也妄图挣扎过,可再挣扎,终究还是斩不断逃不出。你们的结局也不会跟我有什么区别,永远也不可能走出圣地的阴影。”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因为你可能很快就会死去。”十三坐在桌子上看着夜枭,就像两个闲谈对饮的朋友。

    “呵。”夜枭不置可否的嘲弄一笑,不知是在嘲弄十三当下的无知和狂妄,还是在嘲笑自己如今的绝望与悲凉。

    嘲弄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良久之后,夜枭再次开口。

    “我会的秘术也不多,除了遁虚术和圣地的虹光飞遁之术外,还有一门气机术,可与遁虚术相互牵制。锁定他人气机后,即可以将遁入虚空的人拉出来,也可在同时遁虚后知道锁定之人的方位。除此之外,另有一门杀人术,只要破了对方的守御,便可在顷刻间削皮剔骨,毁人肉身。”

    大概是真的不想在受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夜枭将自己一身所学全盘托出。

    当初他一刀将遁虚的三十九斩出身形,用的便是这气机术。若当时十三和三十九也会此术,跟踪夜枭穿过那片空旷地带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拉着对方,只需要相互锁定气机便可知其方位。不管是将来对付焚隐的遁虚术,还是伏杀其他修士,此术都极其实用。即使在焚隐内部,也只有真正的核心弟子才能修习,如十三这种从试炼之地出来的死士是没有资格修炼此术的。

    毕竟,这气机术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压制遁虚术,只是这种气机的锁定也不是万无一失的,既要看双方气机术和遁虚术的精修程度,也要看双方的修为差距有多大,若实力太过悬殊,对方可以强行以修为斩断这种锁定。

    十三没有多言,给了三十九一个眼神,三十九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开始记录夜枭口述的秘术功法。

    整整两个时辰,三十九终于将其尽数记录,十三拿过手札,看了一眼自己修习过的遁虚秘术,又看了一眼那极为繁复的杀人剔骨之术和气机术,在大致判断了一下应该没有问题了之后,对三十九点点头。

    此次冒险伏击夜枭,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多半,唯一可惜的是,夜枭也没有洞明通幽诀的后续功法,看来只能以后再另想办法了。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你和你的两个同门此行究竟所为何事?”十三突然想起了山岭中的打斗声。

    “杀一个人。”夜枭看了十三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十三没有回答他,继续追问。

    “杀谁?”

    “太阴古教,年纪最小的道子林羡荫,据说他知道盖世谪仙风牧歌仙冢的位置。”

    “只凭你们三人去刺杀?”十三的右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夜枭沉默了片刻,“算了,反正我都要死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且不说林羡荫贵为圣地道子,本身实力就极强,他身边还有太阴古教的名宿跟随,凭我们三个肯定拿不下他。圣地在此之前已派出多名执事前去伏击他们,想将林羡荫掳走,虽然最终让林逃出一劫,却也身受重伤。随即,各位执事皆派出弟子搜寻林的下落,只是恰巧被我们发现了行踪,若是能抓到他,回到宗门自然会有丰赏。”

    十三点点头,这才符合逻辑。只是没想到焚隐的手伸的这么长,连圣地道子都敢伏击,根据这段时间在剑宗翻阅各种典籍手札,他知道,凡是能被圣地奉为道子的,基本都是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这些人,都是圣地重点培养的苗子,焚隐居然说伏击就伏击。

    “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

    夜枭鄙夷的瞥了一眼十三,对方完全是在放屁。把自己四肢打碎,烧掉眼球,拔掉牙齿,疯狂折磨到失禁,还大言不惭的说不为难自己。

    突然,密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十三双眼一眯,长剑入手遁入虚空。

    一个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密室内,随即,十三的身影也重新浮现出来。

    少女走进密室,双眼快速的扫了一圈,很快,目光便牢牢的钉在夜枭身上,内心里那股滔天的恨意如怒海狂涛找到了宣泄口,毫不掩饰,甚至都没有跟十三打个招呼。

    “看来,我的时间到了。”夜枭语气平淡。在看到少女目光的一刹那,这个年仅十多岁的少年就已经猜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

    没有什么对与错,命运有的时候本就是不公的。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还有选择。韶华年月,却深陷在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片片猩红里,留下的,或许只有一段少许人尘封记忆里的青春的哀歌。

    夜枭并不恐惧死亡,或者说,他每时每刻都做好了任务没成功被目标反杀的准备,尤其是,被十三疯狂的折磨一番之后,他现在一心求死。

    “到头来居然还是被骗了…挨了那么长时间,早知道再撑一会好了。”夜枭看着十三手中的手札百感交集。

    “他是你的了,注意防着点,他可能还有杀手锏。”看到来人询问的眼神,十三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了几句,没有再看夜枭,带着三十九走出了密室。

    “呃…啊!”

    凄厉的惨叫开始在密室中回荡,久久不曾停歇,又过了整整两个时辰,密室内的惨叫声终于平息下来。

    十三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屋的黑红和一地的碎肉残肢,一个少女孤零零的坐在密室冰冷的地上,任由那粘稠的鲜血沾染在她的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掉她心中的戾气。显而易见,夜枭已经被她活生生拆成了满地的零碎。

    她的眼角挂着泪痕,一滴一滴砸在血中,溅起水花,却无声无息。

    过去的终究追不回,不论是世事亦或逝人。那些残夜孤梦中的恍惚画面,那一张张似乎还能看清的旧颜,像生命凝固的瞬间,像岁月遗留的请柬,邀你去会晤消逝了的昨天,但那如烟往事的呈现,更像烛影里的缕缕青烟,风一吹,便全散了。

    十三没有去安慰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只是在少女耳边低声交代了些什么,随后转身离开。

    “谢谢……”

    踏出密室的刹那,他听到了身后女子的轻声低语。

    十三身形一顿,微微侧脸点了点头,带着三十九离开了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