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Extra 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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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悦之记得清清楚楚, 这回联赛，谢青阳抽到的机甲是r93。虽然在灵活性、续航能力上有一些短板, 但r93可以说是最适合这种会变换场地的赛事的机甲，它有着强大的改装能力, 有数个可供选择的外观模式，极适合隐匿作战，也适合谢青阳这种会藏在后方不露面的指挥人员。
而在沈悦之赶到地图上标注的r93所在地时，她恰好见到r93战损、谢青阳被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从机架上拖出，往另一台机甲上送去的一幕。
沈悦之几乎是懵的。她和谢青阳都是九校三年级的学生，怎么会见到这样一幕对她们这一辈来说，最近的战事, 也是近百年前的事。那时联邦与帝国进行了第六次战争, 而那场战争没有获胜者，最终以双方议和联姻而告终。帝国方面，血统纯净的omega六皇女远离家乡，来到联邦。
世人在提起这场婚姻时, 往往会觉得无奈而可笑。和平怎么能够靠这种事来维系？最重要的是, 联邦采取议会制度，当六皇女所嫁之人的长辈离开议会，这场联姻，还有什么作用。都到了新河时代，怎么依然有人踏上这种老路。
沈悦之强迫自己冷静。
她隐在丛林中，观察着不远处那台陌生的机甲。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沈悦之看在眼中, 更不敢掉以轻心。过去所学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有时候“勇气”就是“鲁莽”的代名词，教练一遍又一遍地和她们强调，战场上瞬息万变，战友固然重要，情谊自然无价，可很多时候，冲出去并不能解决问题，还可能搭上自己。不止如此，后援者也会因为无法得知情报，而错过最佳营救时机。
可难道就真的让她眼睁睁看着谢青阳被那群人带走？一个omega，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沈悦之光是想想，就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没有一个alpha可以忍受这点。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子遇上这种事，却什么都不做。
电光石火间，沈悦之下定了决心。她切到队内频道倒是想切公共，但眼下毕竟是联赛，机甲上根本没有这个选项，只能退一步将自己的视野共享给九校其他人。
九校三年级组的频道里顿时炸成一锅，马骁甚至看出些名堂：“悦姐，那个黑色的机甲好像是‘帝国之鹰’！”
曲璐璐惊呆：“帝国的？”
马骁：“不是，你再让我看看……”他催促沈悦之调整一下视野，最好能换个方向。沈悦之没出声，心想，还换个方向呢，我看我现在就要被发现了……等等，要不然干脆被发现？
沈悦之焦虑地咬指甲，很快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太不alpha。
马骁：“我不确定，这个型号其实也很像咱们这边的t20，听说这两台机甲是以同一设计图为基础，后面又被帝国和联邦的设计师各自发挥了一下。”
在他们眼前，谢青阳的身影彻底消失。陌生的机甲缓缓阖上入口，就要后退往丛林深处。
那台机甲上渐渐浮出迷彩，马骁看在眼中，终于确定：“就是‘帝国之鹰’！t20的迷彩不是这样浮出来的”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眼前的视野晃动了片刻。马骁一惊：“悦姐！”
他和九校三年级组的所有人一起看到，那台帝国之鹰在离开不久后，又杀了个回马枪，登时将沈悦之逼到绝路。沈悦之的puma上原本就没多少火力，虽然之前二校的人帮她改造出几个实弹，可时间压力下，她现在能开出三炮就不错了。一个比赛用机甲，怎么能和对面硬抗。
沈悦之想，这会儿也轮不到她再想什么战术了。
她缓缓按下投降按钮，望着队内频道，心说：“校方到现在还没进来吗？难道……”是有内鬼？
投降按钮虽然按了，但视野共享还没停下。
曲璐璐等人隐在指挥中心外，心惊胆战地看着屏幕。他们都知道，沈悦之这会儿做的是最明智的选择，军人可以牺牲，但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亡，这是他们到九校以后学的第一课。
可他们才三年级，他们从出生至今，看到的都是繁荣与和平。谁也没想到，死亡的阴影居然会在这么一天突然来临。明明只是一场演习，他们此前还在为入选而欢呼，为一路打到决赛而庆祝。万万没有想过，联赛之中，会出现这样一幕。
他们一起看到，帝国之鹰虽然见到了puma的投降信号，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炮台继续升起。
沈悦之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脑内一片空白，时间一点点流逝，预想中的炮火却始终没有来临。沈悦之心下有一刻茫然，她恍然间觉得不对劲，难道是帝国之鹰上出了什么事谢青阳还在上面啊！
她的思绪又开始活跃。
现在是不是一个机会？puma当然跑不过帝国之鹰，但她能不能悄悄从自己的机甲上下去。
队内频道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沈悦之眼前，黑色的机甲打出一道信号，命令她打开入口。
曲璐璐：“悦姐！”
马骁：“悦姐，你冷静。”
王奕：“指挥中心好像被控制住了，二校肯定有内鬼！”
段龙：“帝国人怎么会那么蠢，直接拿着他们的机甲来这儿？”一时之间，他脑洞大开，“不会是什么宇宙生物进化出人样了吧。”
其他几个人一起打了个寒颤，曲璐璐怒道：“这种时候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沈悦之”
他们眼前的屏幕一黑，是沈悦之解除了视野共享。
她深呼吸着，告诉自己，事已至此，一定要冷静。对方没有直接开火，而是让她打开入口，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曲璐璐等人心急如焚，偏偏无可奈何。其余两校的人相继赶来，一群学生围在指挥中心外，当二校三校人得知九校有学生被俘时，大家面上一起露出一丝迟来的慌乱。
再多演习，都比不上亲耳听到同龄人的遭遇。
大家一起沉默，几个学校维修系的学生努力开出了一个所有人都能用的频道，让三校学生一起在其中讨论下一步做法。
话虽如此，但其实他们都知道。眼下他们没有火力，真遇到敌人，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一片压抑之中，忽然有人开口：“九校，你们刚才说，那个被带走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曲璐璐喉头一咽：“谢青阳。”
对方迟疑了下，在屏幕上发出一个“谢”字，问：“是这么写吗？”
曲璐璐说：“是。”
对方道：“你们记不记得，当年联邦和帝国联姻，那个咱们这边的alpha叫什么来着，是不是也姓谢？”
频道内一片沉默。
二校军事指挥系的学生一锤定音：“是，那个alpha叫谢韫玉。”
一刻钟后，二校与联赛场地上的学生们取得联系，宣布遇到紧急情况，这次联赛提前结束。
有校方人员来到这颗小行星，带学生们离开。九校学生被单独隔出，曲璐璐等人更是受到“重点看护”。无数穿着军服的人来到他们面前，让他们一遍又一遍重复当时的情况，末了总会问：“你和谢青阳熟悉吗？怎么看到她？”
曲璐璐等人从这句问题里，猜到许多。
但这些，暂时都与沈悦之和谢青阳无关了。
沈悦之从昏迷中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机甲当中。
当时她打开机甲入口，对方又让她自己下去。她依言照做，结果刚落到地面，就觉得无法呼吸、双腿发软。这是吸入了迷弹的标志，沈悦之来不及懊恼，就倒在地上。
再睁眼，就是现在。
她身处一个狭小的房间，身遭一切都是金属色泽。看了一圈，沈悦之隐隐觉得，自己这会儿可能是在一艘星舰上。
可青阳在哪里？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抬头，看向头顶一角。虽然并未有监控入眼，但这地方肯定有人盯着她。如何对待俘虏也是课程内容，沈悦之很快找到理论上屋里的最佳监控方位。
她往那个方向打手势，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没有人理会她。
她不知道自己之前昏迷了多久，可从身体感受来判断，用迷弹的人下了狠手。
起初只是觉得饿，可始终没有人给她送食物饮水。沈悦之大脑开始发晕，只要是清醒的时间，她就一直在心中计数。加上对身体感受的判断，她三天滴水未进。
现代人类的身体素质提升了很多，而且她是alpha，自认还能扛一段时间。
可青阳呢？
在小房间内待着的第五天，沈悦之见到了谢青阳。
她靠在墙角，一动不动，想通过这点，来降低身体的消耗。那群带她们走的人虽没有给她食物和水，但也没有严刑逼供当然了，沈悦之自认她也不知道什么需要逼供的消息对方只是把她放在这里，然后就像是忘了她一样，让她自生自灭。
有时候，她会恍恍惚惚地觉得，或许自己会饿死在这里。当这种念头冒出来，她又会想到还在家中等她回去的父母。之前她很兴奋地告诉老妈，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omega，老妈还笑盈盈地说，那很好啊，一定要把对方带回家。
她在心里默数着数字，脑中昏昏沉沉，喉间干涩，像是有把火在其中燃烧。
也就在这时，沈悦之忽然觉得一阵凉意注入身体。她努力吸吮着那一份凉意，意识渐渐回笼，心想，这是怎么了，那群人难道忽然良心发现，给她水喝……
她的眼睑微微颤动，缓慢地张开。
她看到了谢青阳。
五天不见，谢青阳的状态却像是比她好很多。她唇上没有干裂的痕迹，皮肤状态还是很好，只是皱着眉，看起来心情有点糟糕。
沈悦之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眼下却不由微笑了下。她的唇干的太厉害，这么一笑，都拉出一道细纹，血从其中流出。
那点腥味落在鼻尖，沈悦之登时醒了。她担忧地看着谢青阳，自己舔掉唇上的血痕。上次注射抑制剂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沈悦之想，原本不出意外的话，联赛结束时，她就要去找校医，可遇到这种情况……alpha和omega血液中含有大量信息素，不知道青阳是什么情况，万一影响到她呢。
沈悦之这么想了半天，谢青阳却始终面色不变。她捏着沈悦之的下巴，给她又灌了点水，然后问：“能站起来吗？”
沈悦之虚弱地点头。
直到这时，她才发觉，原来青阳后面还立着两个人。
她心中更加担忧，可眼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青阳扶着她站起，淡淡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人，没有说话，直接带着沈悦之往外走去。
沈悦之的脑子还是混沌的，但在九校待了三年，她的战斗意识早已深入骨髓。哪怕思绪再混乱，这会儿，她依然勉强打起精神，去观察周遭一切。
她之前想的没错，自己和青阳果然是在一艘星舰上，四处都能看到站岗的人……等等，那些是军人吗？
沈悦之仔细看着一个男性的衣服，觉得自己大约被关傻了。这种制服的样式很陌生，但笔挺的样子的确很像军装。
谢青阳带着她，绕过几个弯，最后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
沈悦之走到一半时，才发觉，其实两人脚下一直有一条亮线，在给她们引路。
果然，青阳的待遇比她好上很多。房间比她们在学校的宿舍都大，中间那张床躺上三个人都没问题。沈悦之被放在上面，听见谢青阳说：“拿点吃的来给她吃的，还有营养液。”
那两个一直跟着她们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出去了。再回来时，不止拿着谢青阳要的东西，还带了个医生。
沈悦之觉得自己在做梦。前一刻还快要渴死饿死，现在却待遇这么好，居然还有医生检查。
她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脱水。
医生给她注射了几针药剂，谢青阳在旁边看着，问：“你给她打了什么？”
医生看了她一眼，笑了下，很敷衍的样子，说了几个基础药品名。
沈悦之用自己仅能调动的脑容量想了想，觉得挺对路的，自己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她昏昏沉沉，喝了些粥，就听谢青阳说：“你睡吧。”
沈悦之很担心地看着她。
谢青阳侧着头，微微笑了下：“我没事，你快睡。”
到这一刻，沈悦之再也支撑不住。她的理智让她再坚持一下，身体却已经陷入沉沉梦乡。
她睡了很久。
梦境进行到一半，忽然被一个男声吵醒。那似乎是个中年男人，说：“你怎么能把一个alpha带到房间里？”
然后是谢青阳的声音。她沉默了片刻为什么要沉默呢？沈悦之这么想，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暴露了。
但谢青阳没有说什么，只道：“不带到房间，她就要死了。”
先前那个男人一顿。
谢青阳平静地说：“她五天没有进食，她还只是个学生。哪怕是在战争其间，这也算是虐待俘虏。”
那个男人便叹了口气：“总之，你不能和她住一起，青阳，你原本就……”
沈悦之一愣。
这到底是谁？怎么会这样直接叫青阳的名字？啊，她果然还没恢复，脑子又不够用了。
这么走神了一刻，再有意识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耳边不再有讲话声，沈悦之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就见到谢青阳坐在不远处，手上拿了一本书。
沈悦之在这时候才想到，好像之前那次见面，谢青阳还换了一身衣服。
她嗓音干哑，道：“青阳？”
谢青阳抬头看她。
发觉她已经醒了，谢青阳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把手上的书本阖上，走到沈悦之身边，在床畔坐下，问：“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沈悦之对上她的视线，心中有很多话想问出口。
但她看到谢青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与此同时，谢青阳还在微笑。那笑容就像是一个面具，生硬地套在她脸上，可她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她轻轻地说：“好啦，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现在没法说。”
沈悦之懂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靠在床头，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还是那样子，看不到监控，可这里肯定有人会盯着她们的动作。
她只好挑了个简单的话题，问：“你住哪里？”
之前来时，她清楚地看到，房间里有很多生活的痕迹。
可在这会儿，沈悦之完全想不起当时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有这么一个印象，犹然印在脑子里。
谢青阳望着她，道：“我住另一间，离这里很近，晚上睡觉的时候再过去。”
两人对视了片刻，沈悦之忽然一笑，两个酒窝露出来：“你知道我是alpha啦？”
谢青阳一顿。
沈悦之自觉地表示：“之前在那个房子，我嘴巴不是流血了吗。”
谢青阳偏了偏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才说：“对，我知道了。”
沈悦之道：“那你生气吗？”
谢青阳：“生什么气？”
沈悦之心虚地表示：“就，之前你有没有觉得我是beta啊。”
谢青阳：“……”
监控后面的人：“……”这年头，只见过beta拼命装alpha，谁见过alpha装b的？
谢青阳说：“哦，一开始觉得吧，后来慢慢地就没觉得了。”
沈悦之很虚心地说：“为什么啊。”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绽了？
谢青阳道：“没有，其实我没想太多，但你那个舍友……她是我认识的人的ex，我知道她是alpha。而且你如果是beta，整天和曲璐璐他们混在一起，也挺奇怪的。”
沈悦之：“哦，好吧。”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心有顾忌，很多话没法直接说。
沈悦之渐渐感受到迟来的饿感，便问：“现在几点了？今天是几号啊？”
谢青阳回答了她的问题。
下午四点，离她们离开那颗用于联赛场地的小行星已经过了七天。沈悦之有点震惊：“……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谢青阳看着她：“要先吃点东西吗？”
两人一起吃饭。
谢青阳面前是很正常的食物，沈悦之只有粥。
其实谢青阳还给了她一个选项，说不想喝粥的话，可以吃营养液。沈悦之思考一下，觉得还是拒绝吧。
谢青阳显得有点失望。
沈悦之：“……”小可爱你在失望什么？
半晌后，她擦一擦嘴，觉得自己懂了。
粥是谢青阳舀的，从大碗舀到小碗，再端给她，里面的配料杂七杂八，谢青阳就在她喝的时候，慢慢讲给她听：“枣是古地球上的一种植物，但咱们现在吃的枣，已经和当初古地球上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沈悦之这时候才发现，谢青阳身上居然还有一个终端，她打开一个页面，给沈悦之看照片，“你怎么不吃？碗里应该还有两个吧。”
说完枣，又说了好多别的东西。
沈悦之按照谢青阳说的顺序，还有那些东西的数量，在脑子里划出一个坐标。
她有点惊呆，倒不是因为这会儿她们居然到帝国星域了，而是这才七天！她们怎么可能到帝国！
等等，那就是别的意思。沈悦之想，或许青阳只是说，她们被弄到这里，是因为帝国。
吃完饭，谢青阳叫机器人收拾桌子，自己问沈悦之：“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沈悦之睡得脑子都木了，这会儿摇摇头，想到些别的。她有点不好意思：“我的抑制剂可能要失效了。”
谢青阳注视着她，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行，你要明天去检查，还是现在？”
如果抑制剂真的失效，在当下的环境里，沈悦之就会成为一个信息素炸弹。听说几百年前的人还能自己控制信息素的释放，但到了她们这一代，从小就打抑制剂，很多人一生都只在伴侣发情那几天会解放天性，如果伴侣是beta，干脆连释放天性的那几天都没有。很多专家都在呼吁，说这样下去，是人类的退化。可再怎么说，人们对信息素的控制力下降，都是事实。
沈悦之一点都不想见到这种情况发生，万一自己化身禽兽，伤害到了面前的女孩子……她果断点头：“现在吧。”
医生来了，给她抽了一管血，测信息素浓度。
测完以后一挑眉，给她扎了一针。
沈悦之觉得有点酸爽。
她偷偷看旁边的检测仪，发觉这会儿空气中的信息素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可青阳她下意识地去看对方，却发觉，青阳一点都没有受影响的样子，依然站在旁边，还问医生：“这个药能管用多久？”
医生说：“三个月吧。”
沈悦之：“……我之前用的都是半年的。”
医生：“所以效果没这个好。”
医生高冷地走了，留下沈悦之和谢青阳独处。
谢青阳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做得事情，沈悦之说没有。
谢青阳就道：“那你习惯一下，咱们还得在这里待很久。”
沈悦之：“……”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青阳没说话，而是从她那个终端上找了一个剧，放给沈悦之看。
屋子里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沈悦之靠在床头，看着不远处投映的全息人影。她知道，青阳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让她看这个剧，肯定是想传递给她一些信息。
但她小心仔细地看了一段之后，居然觉得剧情还挺有趣的。这似乎是个帝国挺有名的ip，讲的是贵族少女遇上星盗之后罗曼蒂克的爱情，很典型的ao恋。
看到一半，谢青阳走到桌前，按着机器人，拿了两杯喝的。
沈悦之一顿，看向机器人旁边的一个妇人投影。
那是一个小角色，女主的姑姑，几乎没什么台词。
但沈悦之还是从先前的寥寥数语中，拼凑出了她的经历：联姻，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丈夫，没有孩子，性格尖酸刻薄，很反对女主角的浪漫天真，觉得这样的女孩就该被管教是个非常模板化的反派设定。
谢青阳回来，把手上的喝的递给沈悦之。
沈悦之想，不知是不是错觉，青阳好像对她生疏了一点。她坐在床上，青阳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心里很虚，觉得让女神坐椅子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青阳……”沈悦之忍不住开口。
沈悦之：“你坐上来吧。”
谢青阳道：“你身体还没好。”
沈悦之：“可是”
谢青阳：“没有可是，好好坐着，不然就躺着。”
沈悦之：“……”女神突然s起来了，而我居然觉得有点带感。
她压着心绪，时不时看谢青阳一眼，心中想着对方给她的暗示。
刚才那个女人，身上有什么重要的特质吗？再想一遍，她年少的时候联姻，后来婚姻不幸……联姻？！
说到联邦与帝国的关系，没有人会忽略掉近百年前的那场世纪婚姻。星网会记录一切，即使今天，人们依然可以看到当时婚礼的视频。
沈悦之没看过，但从历史课本上学到过。
她还记得那个六皇女的名字，也记得，她的联姻对象是当时联邦首席议员的孙子，姓谢，名叫谢韫玉。
沈悦之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谢青阳。
她以前从未深入了解过谢青阳的家庭状况，而“谢”这个姓的确太常见万一是她想多了呢？
可青阳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她看这部剧，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去那边拿喝的。证据很好找，青阳手上的杯子到现在还几乎是满的……沈悦之心中很乱，拿起杯子，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谢青阳看了她一眼，问：“你之前看过这个片子吗？”
沈悦之摇头：“没有。”
谢青阳慢吞吞地说：“有点无聊啊，怎么评价那么好。我换一个，行吧？”
沈悦之当然没意见。
谢青阳换了台，给她看战争片。
沈悦之看着上面碎掉的人体组织，心惊胆战。倒不是被片子吓到了，而是觉得谢青阳太大胆。刚刚那种言情剧，监控的人看了，说不定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这种片，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吧。
她心惊胆战地看了谢青阳半天，各种暗示，想说自己懂了，知道联邦和帝国之间的下一次大战即将到来。作为军校生，到时候当然是义不容辞地入伍。那么问题就来了，她和谢青阳被困在这里，手上什么都没有，完全逃不出去……这么想了半天，忽然发觉，谢青阳好像真的是在津津有味地看片。
沈悦之：“……”
一个炸弹炸了，投影正好落在她脚边。往前一点，还能看到一个人从机甲中被拖出来，断肢血肉模糊，还在蠕动。
沈悦之清咳一声：“感谢现代医疗技术。”别看这人伤这么惨，其实只要进了医疗舱，断腿根本不是问题。
谢青阳盯着男主角：“嗯。”
沈悦之觉得自己失宠了。
看到一半，谢青阳开始和她讨论片里角色用的战术。沈悦之想说亲咱能别踩在危险边缘试探了吗，但仔细想想，居然诡异地觉得说不定在监控者看来，她们这样才算正常，哪有军校生开开心心看星盗的爱情故事的。
她和谢青阳讨论了一通，结论是这片里的很多战术都有可取之处。
谢青阳：“难得看到反派也这么厉害的片了。”
沈悦之：“之前不是有个伏笔，说主角在一个边陲星挖到一块石头吗？会不会是什么宇宙生物的卵。”
谢青阳一脸一言难尽地看她。
沈悦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你看啊，这个进度才到一半，但反派已经快撑不住了，说不准就是有什么宇宙生物才是最终boss。”你觉得这回绑咱们的人身后还有什么人指挥吗？
谢青阳更一脸一言难尽了：“不至于吧，之前男主不是有个队友失踪了吗。”
沈悦之一顿。
她想起那个角色了，但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正理解了谢青阳的意思。队友失踪是在主角快要抵达任务地点时发生的事，当时他们又遇到了一波袭击，一片混乱中，那个队友不知所踪。而在更早之前，队友刚出场的时候，有个角色说了句：“哟，还这么拽啊，真当这里还是帝都呢。”
沈悦之陷入沉思。
整理一下青阳的意思，她们这次被带到这里，背后很可能站着谢家。联邦和帝国制度迥然不同，一个数十年都没出现在议席上的家族根本无法引起大众的任何兴趣。如果不是谢青阳的暗示，哪怕知道当初联姻者的名字，沈悦之也不会将谢青阳和对方联想到一起。
谢家，战争，帝国。
晚上十一点多时，有人敲门，提醒谢青阳该回房休息了。
谢青阳没说什么，点点头，对沈悦之道晚安。
沈悦之看着她离开，心中仍有很多谜团。
她们无法联系外界，甚至只能在两个房间之中活动。这大概算一种软禁，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两人的待遇还算不错。
沈悦之在醒来的第二天又见到了那个男人在她昏迷时和谢青阳讲话的那个她第一眼就认定，对方是个非常典型的alpha。
而从他和谢青阳的对话中，沈悦之又隐隐觉得，那似乎是谢青阳的父亲。
虽然谢青阳一句“爸”都没叫过。
他和谢青阳没说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话，只是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女儿的饮食起居。谢青阳一律说没问题，然后问对方，能不能给她终端里放点别的东西。
对方问，“你想要什么？”
谢青阳打开一个书单给他看。
男人皱眉：“你看这些做什么。”
谢青阳说：“我是九校的学生，你早知道的。”
男人眉头皱的更深：“你妈真是……唉。”
他们两人还在说话，沈悦之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干脆放下心来，仔细观察对方。她能看出，那男人穿的衣服和外面那些站岗的人是一个风格，但显然级别要高很多。先前没有想过这方面，可现在看来，这说不定是帝国的制式……她满心疑惑，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这个问题，在一周之后，终于得到了解答。
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闯进房间，沈悦之没看出对方的性别，但总觉得他大约是个男性omega，毕竟他身高不太够，眉眼又柔和而精致，和谢青阳一样，omega特征十分明显。她很少与这一类人接触，登时觉得头疼。
那个男孩子凶巴巴地问：“你就是谢青阳？！”
谢青阳一顿：“你是谢云旗？”
谢云旗冷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青阳没说话。
谢云旗道：“哦，听说你还是九校的？那你得好好谢谢爸，不然这会儿，你大概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沈悦之记得清清楚楚, 这回联赛，谢青阳抽到的机甲是r93。虽然在灵活性、续航能力上有一些短板, 但r93可以说是最适合这种会变换场地的赛事的机甲，它有着强大的改装能力, 有数个可供选择的外观模式，极适合隐匿作战，也适合谢青阳这种会藏在后方不露面的指挥人员。
而在沈悦之赶到地图上标注的r93所在地时，她恰好见到r93战损、谢青阳被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从机架上拖出，往另一台机甲上送去的一幕。
沈悦之几乎是懵的。她和谢青阳都是九校三年级的学生，怎么会见到这样一幕对她们这一辈来说，最近的战事, 也是近百年前的事。那时联邦与帝国进行了第六次战争, 而那场战争没有获胜者，最终以双方议和联姻而告终。帝国方面，血统纯净的omega六皇女远离家乡，来到联邦。
世人在提起这场婚姻时, 往往会觉得无奈而可笑。和平怎么能够靠这种事来维系？最重要的是, 联邦采取议会制度，当六皇女所嫁之人的长辈离开议会，这场联姻，还有什么作用。都到了新河时代，怎么依然有人踏上这种老路。
沈悦之强迫自己冷静。
她隐在丛林中，观察着不远处那台陌生的机甲。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沈悦之看在眼中, 更不敢掉以轻心。过去所学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有时候“勇气”就是“鲁莽”的代名词，教练一遍又一遍地和她们强调，战场上瞬息万变，战友固然重要，情谊自然无价，可很多时候，冲出去并不能解决问题，还可能搭上自己。不止如此，后援者也会因为无法得知情报，而错过最佳营救时机。
可难道就真的让她眼睁睁看着谢青阳被那群人带走？一个omega，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沈悦之光是想想，就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没有一个alpha可以忍受这点。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子遇上这种事，却什么都不做。
电光石火间，沈悦之下定了决心。她切到队内频道倒是想切公共，但眼下毕竟是联赛，机甲上根本没有这个选项，只能退一步将自己的视野共享给九校其他人。
九校三年级组的频道里顿时炸成一锅，马骁甚至看出些名堂：“悦姐，那个黑色的机甲好像是‘帝国之鹰’！”
曲璐璐惊呆：“帝国的？”
马骁：“不是，你再让我看看……”他催促沈悦之调整一下视野，最好能换个方向。沈悦之没出声，心想，还换个方向呢，我看我现在就要被发现了……等等，要不然干脆被发现？
沈悦之焦虑地咬指甲，很快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太不alpha。
马骁：“我不确定，这个型号其实也很像咱们这边的t20，听说这两台机甲是以同一设计图为基础，后面又被帝国和联邦的设计师各自发挥了一下。”
在他们眼前，谢青阳的身影彻底消失。陌生的机甲缓缓阖上入口，就要后退往丛林深处。
那台机甲上渐渐浮出迷彩，马骁看在眼中，终于确定：“就是‘帝国之鹰’！t20的迷彩不是这样浮出来的”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眼前的视野晃动了片刻。马骁一惊：“悦姐！”
他和九校三年级组的所有人一起看到，那台帝国之鹰在离开不久后，又杀了个回马枪，登时将沈悦之逼到绝路。沈悦之的puma上原本就没多少火力，虽然之前二校的人帮她改造出几个实弹，可时间压力下，她现在能开出三炮就不错了。一个比赛用机甲，怎么能和对面硬抗。
沈悦之想，这会儿也轮不到她再想什么战术了。
她缓缓按下投降按钮，望着队内频道，心说：“校方到现在还没进来吗？难道……”是有内鬼？
投降按钮虽然按了，但视野共享还没停下。
曲璐璐等人隐在指挥中心外，心惊胆战地看着屏幕。他们都知道，沈悦之这会儿做的是最明智的选择，军人可以牺牲，但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亡，这是他们到九校以后学的第一课。
可他们才三年级，他们从出生至今，看到的都是繁荣与和平。谁也没想到，死亡的阴影居然会在这么一天突然来临。明明只是一场演习，他们此前还在为入选而欢呼，为一路打到决赛而庆祝。万万没有想过，联赛之中，会出现这样一幕。
他们一起看到，帝国之鹰虽然见到了puma的投降信号，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炮台继续升起。
沈悦之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脑内一片空白，时间一点点流逝，预想中的炮火却始终没有来临。沈悦之心下有一刻茫然，她恍然间觉得不对劲，难道是帝国之鹰上出了什么事谢青阳还在上面啊！
她的思绪又开始活跃。
现在是不是一个机会？puma当然跑不过帝国之鹰，但她能不能悄悄从自己的机甲上下去。
队内频道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沈悦之眼前，黑色的机甲打出一道信号，命令她打开入口。
曲璐璐：“悦姐！”
马骁：“悦姐，你冷静。”
王奕：“指挥中心好像被控制住了，二校肯定有内鬼！”
段龙：“帝国人怎么会那么蠢，直接拿着他们的机甲来这儿？”一时之间，他脑洞大开，“不会是什么宇宙生物进化出人样了吧。”
其他几个人一起打了个寒颤，曲璐璐怒道：“这种时候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沈悦之”
他们眼前的屏幕一黑，是沈悦之解除了视野共享。
她深呼吸着，告诉自己，事已至此，一定要冷静。对方没有直接开火，而是让她打开入口，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曲璐璐等人心急如焚，偏偏无可奈何。其余两校的人相继赶来，一群学生围在指挥中心外，当二校三校人得知九校有学生被俘时，大家面上一起露出一丝迟来的慌乱。
再多演习，都比不上亲耳听到同龄人的遭遇。
大家一起沉默，几个学校维修系的学生努力开出了一个所有人都能用的频道，让三校学生一起在其中讨论下一步做法。
话虽如此，但其实他们都知道。眼下他们没有火力，真遇到敌人，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一片压抑之中，忽然有人开口：“九校，你们刚才说，那个被带走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曲璐璐喉头一咽：“谢青阳。”
对方迟疑了下，在屏幕上发出一个“谢”字，问：“是这么写吗？”
曲璐璐说：“是。”
对方道：“你们记不记得，当年联邦和帝国联姻，那个咱们这边的alpha叫什么来着，是不是也姓谢？”
频道内一片沉默。
二校军事指挥系的学生一锤定音：“是，那个alpha叫谢韫玉。”
一刻钟后，二校与联赛场地上的学生们取得联系，宣布遇到紧急情况，这次联赛提前结束。
有校方人员来到这颗小行星，带学生们离开。九校学生被单独隔出，曲璐璐等人更是受到“重点看护”。无数穿着军服的人来到他们面前，让他们一遍又一遍重复当时的情况，末了总会问：“你和谢青阳熟悉吗？怎么看到她？”
曲璐璐等人从这句问题里，猜到许多。
但这些，暂时都与沈悦之和谢青阳无关了。
沈悦之从昏迷中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机甲当中。
当时她打开机甲入口，对方又让她自己下去。她依言照做，结果刚落到地面，就觉得无法呼吸、双腿发软。这是吸入了迷弹的标志，沈悦之来不及懊恼，就倒在地上。
再睁眼，就是现在。
她身处一个狭小的房间，身遭一切都是金属色泽。看了一圈，沈悦之隐隐觉得，自己这会儿可能是在一艘星舰上。
可青阳在哪里？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抬头，看向头顶一角。虽然并未有监控入眼，但这地方肯定有人盯着她。如何对待俘虏也是课程内容，沈悦之很快找到理论上屋里的最佳监控方位。
她往那个方向打手势，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没有人理会她。
她不知道自己之前昏迷了多久，可从身体感受来判断，用迷弹的人下了狠手。
起初只是觉得饿，可始终没有人给她送食物饮水。沈悦之大脑开始发晕，只要是清醒的时间，她就一直在心中计数。加上对身体感受的判断，她三天滴水未进。
现代人类的身体素质提升了很多，而且她是alpha，自认还能扛一段时间。
可青阳呢？
在小房间内待着的第五天，沈悦之见到了谢青阳。
她靠在墙角，一动不动，想通过这点，来降低身体的消耗。那群带她们走的人虽没有给她食物和水，但也没有严刑逼供当然了，沈悦之自认她也不知道什么需要逼供的消息对方只是把她放在这里，然后就像是忘了她一样，让她自生自灭。
有时候，她会恍恍惚惚地觉得，或许自己会饿死在这里。当这种念头冒出来，她又会想到还在家中等她回去的父母。之前她很兴奋地告诉老妈，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omega，老妈还笑盈盈地说，那很好啊，一定要把对方带回家。
她在心里默数着数字，脑中昏昏沉沉，喉间干涩，像是有把火在其中燃烧。
也就在这时，沈悦之忽然觉得一阵凉意注入身体。她努力吸吮着那一份凉意，意识渐渐回笼，心想，这是怎么了，那群人难道忽然良心发现，给她水喝……
她的眼睑微微颤动，缓慢地张开。
她看到了谢青阳。
五天不见，谢青阳的状态却像是比她好很多。她唇上没有干裂的痕迹，皮肤状态还是很好，只是皱着眉，看起来心情有点糟糕。
沈悦之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眼下却不由微笑了下。她的唇干的太厉害，这么一笑，都拉出一道细纹，血从其中流出。
那点腥味落在鼻尖，沈悦之登时醒了。她担忧地看着谢青阳，自己舔掉唇上的血痕。上次注射抑制剂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沈悦之想，原本不出意外的话，联赛结束时，她就要去找校医，可遇到这种情况……alpha和omega血液中含有大量信息素，不知道青阳是什么情况，万一影响到她呢。
沈悦之这么想了半天，谢青阳却始终面色不变。她捏着沈悦之的下巴，给她又灌了点水，然后问：“能站起来吗？”
沈悦之虚弱地点头。
直到这时，她才发觉，原来青阳后面还立着两个人。
她心中更加担忧，可眼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青阳扶着她站起，淡淡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人，没有说话，直接带着沈悦之往外走去。
沈悦之的脑子还是混沌的，但在九校待了三年，她的战斗意识早已深入骨髓。哪怕思绪再混乱，这会儿，她依然勉强打起精神，去观察周遭一切。
她之前想的没错，自己和青阳果然是在一艘星舰上，四处都能看到站岗的人……等等，那些是军人吗？
沈悦之仔细看着一个男性的衣服，觉得自己大约被关傻了。这种制服的样式很陌生，但笔挺的样子的确很像军装。
谢青阳带着她，绕过几个弯，最后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
沈悦之走到一半时，才发觉，其实两人脚下一直有一条亮线，在给她们引路。
果然，青阳的待遇比她好上很多。房间比她们在学校的宿舍都大，中间那张床躺上三个人都没问题。沈悦之被放在上面，听见谢青阳说：“拿点吃的来给她吃的，还有营养液。”
那两个一直跟着她们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出去了。再回来时，不止拿着谢青阳要的东西，还带了个医生。
沈悦之觉得自己在做梦。前一刻还快要渴死饿死，现在却待遇这么好，居然还有医生检查。
她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脱水。
医生给她注射了几针药剂，谢青阳在旁边看着，问：“你给她打了什么？”
医生看了她一眼，笑了下，很敷衍的样子，说了几个基础药品名。
沈悦之用自己仅能调动的脑容量想了想，觉得挺对路的，自己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她昏昏沉沉，喝了些粥，就听谢青阳说：“你睡吧。”
沈悦之很担心地看着她。
谢青阳侧着头，微微笑了下：“我没事，你快睡。”
到这一刻，沈悦之再也支撑不住。她的理智让她再坚持一下，身体却已经陷入沉沉梦乡。
她睡了很久。
梦境进行到一半，忽然被一个男声吵醒。那似乎是个中年男人，说：“你怎么能把一个alpha带到房间里？”
然后是谢青阳的声音。她沉默了片刻为什么要沉默呢？沈悦之这么想，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暴露了。
但谢青阳没有说什么，只道：“不带到房间，她就要死了。”
先前那个男人一顿。
谢青阳平静地说：“她五天没有进食，她还只是个学生。哪怕是在战争其间，这也算是虐待俘虏。”
那个男人便叹了口气：“总之，你不能和她住一起，青阳，你原本就……”
沈悦之一愣。
这到底是谁？怎么会这样直接叫青阳的名字？啊，她果然还没恢复，脑子又不够用了。
这么走神了一刻，再有意识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耳边不再有讲话声，沈悦之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就见到谢青阳坐在不远处，手上拿了一本书。
沈悦之在这时候才想到，好像之前那次见面，谢青阳还换了一身衣服。
她嗓音干哑，道：“青阳？”
谢青阳抬头看她。
发觉她已经醒了，谢青阳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把手上的书本阖上，走到沈悦之身边，在床畔坐下，问：“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沈悦之对上她的视线，心中有很多话想问出口。
但她看到谢青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与此同时，谢青阳还在微笑。那笑容就像是一个面具，生硬地套在她脸上，可她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她轻轻地说：“好啦，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现在没法说。”
沈悦之懂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靠在床头，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还是那样子，看不到监控，可这里肯定有人会盯着她们的动作。
她只好挑了个简单的话题，问：“你住哪里？”
之前来时，她清楚地看到，房间里有很多生活的痕迹。
可在这会儿，沈悦之完全想不起当时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有这么一个印象，犹然印在脑子里。
谢青阳望着她，道：“我住另一间，离这里很近，晚上睡觉的时候再过去。”
两人对视了片刻，沈悦之忽然一笑，两个酒窝露出来：“你知道我是alpha啦？”
谢青阳一顿。
沈悦之自觉地表示：“之前在那个房子，我嘴巴不是流血了吗。”
谢青阳偏了偏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才说：“对，我知道了。”
沈悦之道：“那你生气吗？”
谢青阳：“生什么气？”
沈悦之心虚地表示：“就，之前你有没有觉得我是beta啊。”
谢青阳：“……”
监控后面的人：“……”这年头，只见过beta拼命装alpha，谁见过alpha装b的？
谢青阳说：“哦，一开始觉得吧，后来慢慢地就没觉得了。”
沈悦之很虚心地说：“为什么啊。”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绽了？
谢青阳道：“没有，其实我没想太多，但你那个舍友……她是我认识的人的ex，我知道她是alpha。而且你如果是beta，整天和曲璐璐他们混在一起，也挺奇怪的。”
沈悦之：“哦，好吧。”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心有顾忌，很多话没法直接说。
沈悦之渐渐感受到迟来的饿感，便问：“现在几点了？今天是几号啊？”
谢青阳回答了她的问题。
下午四点，离她们离开那颗用于联赛场地的小行星已经过了七天。沈悦之有点震惊：“……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谢青阳看着她：“要先吃点东西吗？”
两人一起吃饭。
谢青阳面前是很正常的食物，沈悦之只有粥。
其实谢青阳还给了她一个选项，说不想喝粥的话，可以吃营养液。沈悦之思考一下，觉得还是拒绝吧。
谢青阳显得有点失望。
沈悦之：“……”小可爱你在失望什么？
半晌后，她擦一擦嘴，觉得自己懂了。
粥是谢青阳舀的，从大碗舀到小碗，再端给她，里面的配料杂七杂八，谢青阳就在她喝的时候，慢慢讲给她听：“枣是古地球上的一种植物，但咱们现在吃的枣，已经和当初古地球上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沈悦之这时候才发现，谢青阳身上居然还有一个终端，她打开一个页面，给沈悦之看照片，“你怎么不吃？碗里应该还有两个吧。”
说完枣，又说了好多别的东西。
沈悦之按照谢青阳说的顺序，还有那些东西的数量，在脑子里划出一个坐标。
她有点惊呆，倒不是因为这会儿她们居然到帝国星域了，而是这才七天！她们怎么可能到帝国！
等等，那就是别的意思。沈悦之想，或许青阳只是说，她们被弄到这里，是因为帝国。
吃完饭，谢青阳叫机器人收拾桌子，自己问沈悦之：“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沈悦之睡得脑子都木了，这会儿摇摇头，想到些别的。她有点不好意思：“我的抑制剂可能要失效了。”
谢青阳注视着她，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行，你要明天去检查，还是现在？”
如果抑制剂真的失效，在当下的环境里，沈悦之就会成为一个信息素炸弹。听说几百年前的人还能自己控制信息素的释放，但到了她们这一代，从小就打抑制剂，很多人一生都只在伴侣发情那几天会解放天性，如果伴侣是beta，干脆连释放天性的那几天都没有。很多专家都在呼吁，说这样下去，是人类的退化。可再怎么说，人们对信息素的控制力下降，都是事实。
沈悦之一点都不想见到这种情况发生，万一自己化身禽兽，伤害到了面前的女孩子……她果断点头：“现在吧。”
医生来了，给她抽了一管血，测信息素浓度。
测完以后一挑眉，给她扎了一针。
沈悦之觉得有点酸爽。
她偷偷看旁边的检测仪，发觉这会儿空气中的信息素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可青阳她下意识地去看对方，却发觉，青阳一点都没有受影响的样子，依然站在旁边，还问医生：“这个药能管用多久？”
医生说：“三个月吧。”
沈悦之：“……我之前用的都是半年的。”
医生：“所以效果没这个好。”
医生高冷地走了，留下沈悦之和谢青阳独处。
谢青阳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做得事情，沈悦之说没有。
谢青阳就道：“那你习惯一下，咱们还得在这里待很久。”
沈悦之：“……”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青阳没说话，而是从她那个终端上找了一个剧，放给沈悦之看。
屋子里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沈悦之靠在床头，看着不远处投映的全息人影。她知道，青阳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让她看这个剧，肯定是想传递给她一些信息。
但她小心仔细地看了一段之后，居然觉得剧情还挺有趣的。这似乎是个帝国挺有名的ip，讲的是贵族少女遇上星盗之后罗曼蒂克的爱情，很典型的ao恋。
看到一半，谢青阳走到桌前，按着机器人，拿了两杯喝的。
沈悦之一顿，看向机器人旁边的一个妇人投影。
那是一个小角色，女主的姑姑，几乎没什么台词。
但沈悦之还是从先前的寥寥数语中，拼凑出了她的经历：联姻，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丈夫，没有孩子，性格尖酸刻薄，很反对女主角的浪漫天真，觉得这样的女孩就该被管教是个非常模板化的反派设定。
谢青阳回来，把手上的喝的递给沈悦之。
沈悦之想，不知是不是错觉，青阳好像对她生疏了一点。她坐在床上，青阳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心里很虚，觉得让女神坐椅子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青阳……”沈悦之忍不住开口。
沈悦之：“你坐上来吧。”
谢青阳道：“你身体还没好。”
沈悦之：“可是”
谢青阳：“没有可是，好好坐着，不然就躺着。”
沈悦之：“……”女神突然s起来了，而我居然觉得有点带感。
她压着心绪，时不时看谢青阳一眼，心中想着对方给她的暗示。
刚才那个女人，身上有什么重要的特质吗？再想一遍，她年少的时候联姻，后来婚姻不幸……联姻？！
说到联邦与帝国的关系，没有人会忽略掉近百年前的那场世纪婚姻。星网会记录一切，即使今天，人们依然可以看到当时婚礼的视频。
沈悦之没看过，但从历史课本上学到过。
她还记得那个六皇女的名字，也记得，她的联姻对象是当时联邦首席议员的孙子，姓谢，名叫谢韫玉。
沈悦之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谢青阳。
她以前从未深入了解过谢青阳的家庭状况，而“谢”这个姓的确太常见万一是她想多了呢？
可青阳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她看这部剧，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去那边拿喝的。证据很好找，青阳手上的杯子到现在还几乎是满的……沈悦之心中很乱，拿起杯子，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谢青阳看了她一眼，问：“你之前看过这个片子吗？”
沈悦之摇头：“没有。”
谢青阳慢吞吞地说：“有点无聊啊，怎么评价那么好。我换一个，行吧？”
沈悦之当然没意见。
谢青阳换了台，给她看战争片。
沈悦之看着上面碎掉的人体组织，心惊胆战。倒不是被片子吓到了，而是觉得谢青阳太大胆。刚刚那种言情剧，监控的人看了，说不定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这种片，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吧。
她心惊胆战地看了谢青阳半天，各种暗示，想说自己懂了，知道联邦和帝国之间的下一次大战即将到来。作为军校生，到时候当然是义不容辞地入伍。那么问题就来了，她和谢青阳被困在这里，手上什么都没有，完全逃不出去……这么想了半天，忽然发觉，谢青阳好像真的是在津津有味地看片。
沈悦之：“……”
一个炸弹炸了，投影正好落在她脚边。往前一点，还能看到一个人从机甲中被拖出来，断肢血肉模糊，还在蠕动。
沈悦之清咳一声：“感谢现代医疗技术。”别看这人伤这么惨，其实只要进了医疗舱，断腿根本不是问题。
谢青阳盯着男主角：“嗯。”
沈悦之觉得自己失宠了。
看到一半，谢青阳开始和她讨论片里角色用的战术。沈悦之想说亲咱能别踩在危险边缘试探了吗，但仔细想想，居然诡异地觉得说不定在监控者看来，她们这样才算正常，哪有军校生开开心心看星盗的爱情故事的。
她和谢青阳讨论了一通，结论是这片里的很多战术都有可取之处。
谢青阳：“难得看到反派也这么厉害的片了。”
沈悦之：“之前不是有个伏笔，说主角在一个边陲星挖到一块石头吗？会不会是什么宇宙生物的卵。”
谢青阳一脸一言难尽地看她。
沈悦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你看啊，这个进度才到一半，但反派已经快撑不住了，说不准就是有什么宇宙生物才是最终boss。”你觉得这回绑咱们的人身后还有什么人指挥吗？
谢青阳更一脸一言难尽了：“不至于吧，之前男主不是有个队友失踪了吗。”
沈悦之一顿。
她想起那个角色了，但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正理解了谢青阳的意思。队友失踪是在主角快要抵达任务地点时发生的事，当时他们又遇到了一波袭击，一片混乱中，那个队友不知所踪。而在更早之前，队友刚出场的时候，有个角色说了句：“哟，还这么拽啊，真当这里还是帝都呢。”
沈悦之陷入沉思。
整理一下青阳的意思，她们这次被带到这里，背后很可能站着谢家。联邦和帝国制度迥然不同，一个数十年都没出现在议席上的家族根本无法引起大众的任何兴趣。如果不是谢青阳的暗示，哪怕知道当初联姻者的名字，沈悦之也不会将谢青阳和对方联想到一起。
谢家，战争，帝国。
晚上十一点多时，有人敲门，提醒谢青阳该回房休息了。
谢青阳没说什么，点点头，对沈悦之道晚安。
沈悦之看着她离开，心中仍有很多谜团。
她们无法联系外界，甚至只能在两个房间之中活动。这大概算一种软禁，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两人的待遇还算不错。
沈悦之在醒来的第二天又见到了那个男人在她昏迷时和谢青阳讲话的那个她第一眼就认定，对方是个非常典型的alpha。
而从他和谢青阳的对话中，沈悦之又隐隐觉得，那似乎是谢青阳的父亲。
虽然谢青阳一句“爸”都没叫过。
他和谢青阳没说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话，只是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女儿的饮食起居。谢青阳一律说没问题，然后问对方，能不能给她终端里放点别的东西。
对方问，“你想要什么？”
谢青阳打开一个书单给他看。
男人皱眉：“你看这些做什么。”
谢青阳说：“我是九校的学生，你早知道的。”
男人眉头皱的更深：“你妈真是……唉。”
他们两人还在说话，沈悦之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干脆放下心来，仔细观察对方。她能看出，那男人穿的衣服和外面那些站岗的人是一个风格，但显然级别要高很多。先前没有想过这方面，可现在看来，这说不定是帝国的制式……她满心疑惑，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这个问题，在一周之后，终于得到了解答。
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闯进房间，沈悦之没看出对方的性别，但总觉得他大约是个男性omega，毕竟他身高不太够，眉眼又柔和而精致，和谢青阳一样，omega特征十分明显。她很少与这一类人接触，登时觉得头疼。
那个男孩子凶巴巴地问：“你就是谢青阳？！”
谢青阳一顿：“你是谢云旗？”
谢云旗冷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青阳没说话。
谢云旗道：“哦，听说你还是九校的？那你得好好谢谢爸，不然这会儿，你大概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