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明宫妖冶,美人图 > 149孤身一人

149孤身一人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说到满都海,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了。

    兰芽甚为后悔,只怪自己何必这样?早就知道他是草原皇孙,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情有独钟?况且满都海是他七岁的时候便已到了他身边,比她早了太多。

    兰芽便努力一笑:“对不起,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慕容垂眸望她。天光水色都罩在她面上,将她眉眼映得明媚如画;可是那强撑的笑靥里,却刻着同样明媚的,忧伤。

    慕容蹙眉,缓缓问:“你是从何处得知满都海?”

    这个世间的历史,永远只为男子书写。就算贵为大明的皇后、贵妃,史官的记录不过“某宫某妃某氏”,连名字都不会留下,数十年生平只吝啬为几十个字;于是中原对于满都海就更是闻者寥寥。盖因满都海之名,与她先夫“满都古勒汗”的名号相近,于是大明从上到下就几乎不知道满都海的存在窠。

    兰芽实话实说:“在悦来客栈,听见说书的先生讲的。”

    慕容目光未有片刻移动,紧紧盯着兰芽的眼睛:“说书先生?他怎么会知道满都海?”

    兰芽便忍不住笑了:“很奇怪么?在我看来,这世上的说书先生当真什么都知道呢。”

    便比如他这两回扮成说书先生,在燕子楼上以汉高祖“白登之围”讽喻大明英宗先帝的“土木之变”,又扮成周生出现在悦来客栈……

    慕容却没半点笑意,只是蹙眉:“大明一向对草原之事讳莫如深,更何况这是距离草原天高水远的江南……怎地会有说书先生恰恰选在你住的客栈里,说极少人知的满都海。难道你不觉奇怪么?”

    兰芽蹙眉。却也只淡淡道:“也不奇怪。我问了他的身份,他说是北方边关的人,又曾被草原人掳走过,在草原生活两年。于是他知道满都海,亦属情理之中。”

    他忽地笑了,依旧一瞬不瞬凝望她的眼睛:“兰伢子,草原有多广阔,草原部族有多众多,你知道么?除非大汗直属本部之外,其他部族也只有王公太师才有资格拜见满都海……一个被掳去的汉人,他哪里有资格听见满都海的名字?”

    兰芽眼波一跳,她忙背转过身去,走了两步。

    慕容无声一叹,忙走上前来,伸手按在兰芽肩上:“……你多心了。”

    兰芽回眸,明丽一笑:“慕容我没事。满都海救过你,多年来一直护持着你,我对她的敬重更多,我不会多心。”

    兰芽吸口气,藏住心下的黯然:“我只是,只是有些猝不及防,于是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绪。慕容,你给我些时间,我会整理好的。”

    慕容碧眼深处幽幽一荡,便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轻声说:“我方才的意思,是怀疑那说书人的身份。他不可能是普通的说书先生,更不可能是恰巧出现在悦来客栈……我担心他是故意要将这个故事讲给你听,他是别有所图。”

    兰芽缓缓抬首:“你担心,是司夜染的人?”

    慕容却别开目光去,转头望向身旁已然枯萎了的花木:“……这天下并非唯有灵济宫一脉人马。”

    兰芽吸一口气:“那这天下,还能有谁这般关注你我?”

    慕容缓缓道:“别忘了还有紫府,还有锦衣郎。甚至,这南京城中的人。”

    兰芽心下也是一跳:“你是说,紫府或者锦衣郎的人,也在秘密监控着你?”

    慕容这才转眸回来,碧眸里漾过练练幽光:“我是整个大明的眼中钉,你忘了?”

    兰芽心下一跳。是啊,此时慕容身边群狼环伺,就算暂时少了一个司夜染,他却依旧还在险境中。于是现下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更不应该为了一个满都海,便乱了心。

    兰芽伸手握住慕容的手:“这些日子来,你可明白了我为何要你住在曾诚的宅子里?”

    慕容望着兰芽的眼睛,“我想到了。只是,我尚未找到。”.

    兰芽心下一沉,疲惫道:“你将这宅子里里外外整饬一新,便是掩人耳目,以便四处动过土木,认真寻找过了。你手下,那管事的耳聪目明、厨娘力大无穷、账房先生一双铁手……有这么些人帮衬着,又将这宅子翻了个底朝天,竟然还没找见?”

    慕容碧眸微眯:“你看出来了?”

    兰芽摇摇头:“这原没什么难的。我只是不明白,曾诚既然是你的人,他好歹也该给你留下些指引,怎地你竟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来了南京两回,又曾跟凉芳侧面打了那么多回交道,兰芽渐也明白曾诚为人。曾诚是个骨气清高的人,颇有江南名仕的自制,纵然身在南京户部尚书之位,收受贪墨了那么大笔的银两,可是他个人平素并不花用。府中除了有凉芳等四个男宠,为人诟病之外,再难指摘出他其余过格的来。

    由此可见,他手里那数以百万两计的银子,他自己极有可能分文不曾动过!

    他既然自己不花用,那他贪墨收受那么多银子又要做什么?唯一的解释是,他是留给慕容的。凡举大事,必费银钱,他必定将那银子都藏了起来,而且私下里应当悄然给过慕容指引。

    于是她认定,这天下纵然司夜染和紫府都找不见的银子,慕容当能找见。可是他却怎么竟然找不见!

    慕容长眉紧蹙,缓缓道:“曾诚突然下狱,一切来的仓促。再加上司夜染为人奸猾,看守尤严,于是曾诚纵然有心,却也没能及时将消息通知于我。”

    兰芽点头:“想来,也唯有这一原因。”

    两人相对,又是黯然下来。

    兰芽深吸口气,抬眸望他,展颜一笑:“嘿,勿要郁卒。我帮你找,必能找见!”

    慕容目光缓缓拢上来,便也微微挑起唇角:“我信。”

    兰芽拍了拍巴掌:“那就开始找吧!”

    慕容问:“该从何处寻起?”

    兰芽眯眼想了想:“曾诚以江南名仕自居……于是,咱们就先从书房找起!”.

    方静言亲自陪着藏花一同入宫。他们两个都是阉人,进宫倒也方便。

    到了昭德宫,长贵亲自到宫门前迎着,却没带去正殿见贵妃,而是绕过月洞门,到了后院,从后门又出了昭德宫,将藏花带进了一间闲置的空房。

    藏花被蛊虫控制着,目光和反应都有些呆滞。长贵问了好些话,又仔仔细细看过了,方向方静言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到外头说话。

    长贵拢着袖子,目光微凉地落在方静言面上:“你说藏花被凉芳下了蛊,当真?”

    方静言躬身陪着笑:“奴婢岂敢欺瞒贵公公?奴婢已在灵济宫中观察了多日,那虫儿果然神奇,将个一向阴狠的藏花收拾得服服帖帖,已全然没有自己的意志,只像个提线的木偶一般,凉芳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长贵盯着方静言,忍不住磔磔一乐:“你小子,当真卖主卖上了瘾。”

    方静言没答话,只笑眯眯地。实则他心下道:你长贵又是个什么东西?巴结了贵妃一辈子,待得贵妃刚一失宠,你不也摇着尾巴卖了贵妃么?

    长贵点头:“你看着他。这一二日间,便叫他去办事。”.

    长贵拢着袖子,缓缓走回昭德宫。照例来给贵妃请安的一众嫔妃才走,梅影却兀自对着宫门气愤难平。

    柳姿跟过来劝道:“你又何必这么动气?她们一向都是如此的了!早前咱们娘娘得宠的时候,说了不叫她们每日来请安,让她们只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就够了,可是她们自己腆着脸非要每日地来。当日倒也罢了,咱们昭德宫又不缺那么点子茶水和点心,贵妃不搭理她们,大不了咱们陪着说两句就也罢了。”

    “如今本巴望着她们不必来了,省得咱们看了也心烦。谁知她们却还巴巴儿地来,却是来看咱们娘娘的笑话儿呢!怎么着,是见咱们娘娘憔悴了、苍老了,她们才开心是不是?梅影,咱们就偏不动气,偏笑脸迎送着她们罢了!”

    “但凡她们来,拼着咱们自己不吃不喝,还拿最好的茶叶点心招待她们。就连茶具摆设,咱们也把库房里从前御赐的、还没用过的那些都搬出来,一件一件蓝了她们的眼珠子!”

    梅影便也咬碎银牙道:“可不!从皇上登基,封了咱们娘娘贵妃开始,皇上每天都要御赐下一件珍宝到咱们昭德宫来。算算,每天一件,积了这十数年,库房里一共该有多少件!又有多少,是咱们娘娘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在库房里积了尘、掉了漆,倒也可惜。索性都一样一样拿出来,叫她们瞧瞧什么才叫得宠!她们的那点子境界,差得还远!”

    柳姿点头:“对,就是这样。梅影尤其是你,你虽然是宫女,可是你在这宫里,却要比半个主子还得脸的。平日咱们娘娘懒得见她们,你就得代替娘娘,好好给她们瞧瞧咱们昭德宫的风范!”

    梅影回首颔首:“说得好!我压根儿就没将她们放在眼里过,我不过是——看不上僖嫔那个炫耀的样儿!”.

    僖嫔邵氏自从那天早膳的时候干呕了一口,阖宫上下便都传说僖嫔有了龙脉。就连皇后和一向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的贤妃都被惊动了,两人轮着上下午亲自去照料僖嫔。晚上,僖嫔便被皇上接去乾清宫……一时之间,这六宫之中,她便成了唯一的主角。

    都这样了,却竟然还要惺惺作态,非得每天跟一众嫔妃一起到昭德宫来请安。贵妃不见她们,她们坐在客厅里也自觉没趣,便都有意无意都去说僖嫔的肚子。

    僖嫔还要故意推脱,说什么:“各位姐姐实在是多心了,小妹哪里就有那么厚的福分?宫里已经十年没有过龙脉,小妹如何敢奢望?”

    一众嫔妃便嗔怪:“皇上和皇后定然早就召太医给你瞧过了,就是你自己还不肯承认!怕什么呢,不如告诉我们吧。”

    僖嫔再推脱:“当真不曾召过太医。小妹前日还来过月信……请各位姐姐不要误会。”

    可是她越是这么说,一众嫔妃却越是理解,越是信实了。她们都以为僖嫔不敢承认,是因为身在这昭德宫里。只因这后宫嫔妃们有谁不知道,宫里十年没见过龙脉,还不都是被贵妃害的!

    贵妃善妒狠毒,独霸着皇上不说,从悼恭太子始,只要听说宫内谁人有孕,她必定派人赐下药汤……嫔妃不敢不喝,只要喝下,腹中胎儿必定不保。

    更可恨的是,皇上对此一向不闻不问,失了孩子的嫔妃诉告无门,便不敢再提。于是僖嫔就算有孕,也不敢在胎气未稳的时候承认,就是怕贵妃得知,再下狠手罢了.

    柳姿便也点头:“她僖嫔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出身!当初是被她爹换酒给卖了,正好杭州镇守太监买下,便送入宫来罢了。在这后宫上下,她是最没倚仗的。刚进宫时受尽欺负,还不是跑到咱们昭德宫来磕头请求庇护?好歹娘娘也曾明里暗里指点过她几回,她竟然扭头就忘恩负义!”

    梅影望着柳姿,眼中冷色渐渐坚定:“柳姿,僖嫔这个孩子不能留!“

    柳姿一惊:“梅影,你想做什么?”

    梅影冷冷一笑:“做什么?自然是做这十数年来,咱们早就做熟了的事。”

    柳姿大惊,急忙拦阻道:“梅影,此时比不得往日,你别做傻事!从前咱们娘娘得宠,纵然出了事,皇上都不闻不问,那下头也没人再敢说什么——可是现如今,皇上一定会问,就连下头的太医和小子们,也保不齐有背叛的!”

    梅影满眼冰雪:“皇上变心是皇上的事,太医和小资们背叛是他们的不忠……可是咱们却不能!咱们跟在娘娘身边这些年,虽然身为宫女,却比半个主子还更体面。这些,都是娘娘给咱们的。咱们不能忘本。“

    梅影微微抬头,望向冬日这片澄澈碧蓝的天空:“所以咱们一向该办什么事,现如今依旧要办。不因娘娘得宠失宠而有半点改变。”

    柳姿大急:“可是梅影,一旦事发,那咱们昭德宫上下就完了!”

    梅影缓缓望住柳姿,道:“你放心,若出了事,我绝不会连累昭德宫,更不会连累贵妃娘娘。”

    梅影人如其名,骨子里生就三分清冷傲骨。她打定了主意,便不顾柳姿的劝说,自己拢紧了衣袖,走回下房来。

    刚伸手要推门,手腕便被狠狠攥住。整个身子随之被扯入房中。

    梅影一惊,正要挣扎,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长贵。

    梅影这才长出一口气,推开他,冷冷道:“你要怎样?”

    长贵则死死盯住她:“我倒要问你想怎样!”

    梅影略略迟疑,问道:“……我跟柳姿的话,你都听见了?”

    长贵咬牙:“是!”

    梅影冷笑:“听见了又怎样?你去告发啊!僖嫔现如今得了脸,你去告发了,说不定你就成了僖嫔的救命恩人,到时候可是前途无量!”

    长贵冷冷道:“我若去告发,你便会罢手么?”

    梅影高声冷笑:“我方才与柳姿说的话,难道你没听见么?我说了,旁人的选择是旁人的,我的心意却是我自己的!就算你响僖嫔告发了,只要我梅影不死,我必定也要先除了她腹中的孩子去!”

    长贵咬牙:“你就当真想陪着贵妃一起死?”

    梅影咯咯地笑:“……没错。主子受辱,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哪里还有脸活着!长贵,你又何必这样一脸悲伤地看着我,啊?我梅影死也跟贵妃死在一起,我跟你长贵亦再无半点瓜葛!”

    长贵怒吼一声:“可你明明知道,我放不下你!”

    梅影脊背贴着墙,目光缓缓在长贵面上滑过。良久,方凄凉地笑起来:“长贵,你别闹了。你不是放不下我,你是恨我。你早明白我的心不在你这儿,所以你该巴不得我死,死得越惨才越好。”

    长贵咬牙:“我也曾经以为是的!可是我却发现,我做不到……梅影,听我的话,别犯傻去送死!”

    梅影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下:“……可是这昭德宫上下,还有谁能替娘娘出这口气?长贵你早有二心了,其实其他人何尝不跟你一样,都在考虑着自己下一步的打算?谁还愿意替娘娘赔上这条命?”

    “所以这昭德宫上下,我谁都不能指望了。我只有指望我自己,这件事我只能亲自去办。”

    “我早知道你的性子!”长贵叹了一声,走上前来,柔下声音来:“……我自从听说僖嫔有喜,便担心你这样一天的到来。我知道拦不住你,可是你至少可以来找我商量。就像这么多年来一样,昭德宫有事,总归都是你与我两个一同商量。”

    梅影落下泪来:“可是长贵,你变了。时至今日,我怎敢再相信你?”

    长贵闭了闭眼睛:“……可是我至少仍会设法保全你!”

    梅影颤声问:“你是说,你有法子办成这件事?”

    长贵有些迟疑地伸手,尝试着握住了梅影的手。梅影挣了一下,没挣开。

    “梅影,此时此刻,你已经再没办法去依赖司夜染。可是你却可以依赖我……这件事你交给我。你放心,我必定让你如意。”

    梅影一颤:“当真?”

    长贵缓缓一笑:“梅影,我早说过,我这个人啊,就是愿意听你的话。只要你肯,我便任你驱策。”

    梅影惊得想向后退,绝望道:“总得,总得让我亲眼见你办成了此事。”

    “好!”长贵登时意气风发:“……等僖嫔落了胎,梅影,你便要与我正式结为对食。终生不离。”.

    长夜漫漫,藏花和方静言也走了,灵济宫中便更显清静。

    凉芳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眉眼良久,轻叹一声,起身从枕头下抽出一管紫竹箫,走到园中,独坐清月之下,缓缓吹响。

    月下清影,又仿佛是那蓝衫消瘦的男子无声向他走来,立在他面前,竟然带了羞怯地向他笑。继而,从背后抽出这管紫竹箫,讨好地搁在他掌心。

    他嗓音微颤,显然紧张:“……你也知道我,手上虽然银子如流水般地过。可是我,我只想送你这样一管紫竹箫。是我亲手植的紫竹,亲手削了,钻好了孔,调好了音。若不嫌简陋,你便试试,可好?”

    凉芳想到这里,眼中已是被月光打湿。

    他记得那年年少的自己,撑起傲骨不肯接受,目光却不经意滑过他递过来的手……隔着紫竹箫,看见他手指上的道道血痕——那分明,是削竹子的时候,留下的……

    凉芳轻轻闭上眼睛。

    从此清风明月,纵有紫竹为伴,天上人间,都只剩我孤身一人。

    -

    【本章配乐《万代·传承》~~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