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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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还在轰鸣。谭戈吃力地动了动手指以确定自己双肢是否健全。家里倾斜的浴缸为她撑起了几许生存的希望。即使是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外面漆黑一片——她确信自己已被深埋在断壁残垣之中。
一声□□响起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谭戈不假思索地喊道：“哥哥？”
一定是哥哥……也只剩下哥哥了。
或许是因为声音太嘶哑太微弱，喊了许多声，外面都没有回应。
用尽全力睁开被砂石覆了伤口的眼皮，透过砖石的缝隙，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模糊慢慢清晰，然后似乎有黏热的血液漫进眼眶，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哥哥！……”
她绝望地尖声大叫——再睁眼时，她却看到了自己房间雪白的天花板。
又是这个梦，她愣愣地擦去眼角的泪水，才发现有人正站在床边望着她，眼中的几分担忧真真切切，可她竟一时仿佛认不出此人是谁。
“做噩梦了？”吴闵臻递给她一杯热牛奶冲蛋花，“不是已经很久没这样了吗？”
“不知道。”谭戈只觉得身上疲软无力，也不愿说太多，“别在意，我没事。”喝了几口牛奶冲蛋花便穿衣起床。
吴闵臻也就不再多问，自觉换了个话题：“晚上回来吃饭吗？庆祝彦回考上研究所。”
“嗯。”谭戈点点头，伸手抱了抱吴闵臻，“我晚上尽早。”
“别忘了下午抽空去医院复查眼睛。”看到谭戈风风火火地走向门口，吴闵臻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谭戈回头挤出个鬼脸：“知道啦！”
R市作为非省会二三线城市，平时的交通不算拥堵，但上下班高峰期还是要命。谭戈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在一群冒着臭汗的男男女女中间寻找着立足之地，盘算着迟到的几率，脑子却昏昏欲睡。鼾声，打卡声，夹杂着各路方言的谈话声，公交车载电视断断续续播报新闻和广告的声响，开启了她最厌恶却又亲切的每一日轮回。熟悉得让人想吐。
“……XX路段房屋也大面积坍塌……R市部分地区也发生了房屋倒塌……”
听到这段播报，谭戈三魂七魄迅速归位，冒着被挤成肉饼的风险挣扎着摸出手机打开微博。果不其然，隔壁M市两个小时前发生地震的消息已上热搜。从数据来看，这次地震强度不小，因此距离不到150公里的R市也有所波及，好几个街区发生了房屋倒塌，大部分市民表示震感强烈。加上震中是在M市的中心地段，作为一个地下被挖空修建了无数条地铁线路的现代化都市，实际灾情可以说是糟糕异常，微博上各种讯息已经翻了天。
谭戈一个激灵挤向车门，等公交到站立马下车找了辆摩的直奔公司。
谭戈工作的地方就是R市最大的报社。大学刚毕业，常教授，也就是谭戈的姨父，就利用自己的人脉把她推荐到这里上班——当然，要来这里也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原本常教授希望谭戈能够跟着自己继续深造读研，但是谭戈拒绝了。她自然清楚常教授几乎把自己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加之她有文学方面的天分，性格也适合做学问，跟着他读下去对她来说是更好的选择；但谭戈却有自己的想法。
谭戈一下摩的就直奔总编办公室，明明距离上班时间还有5分钟，却见到已有几个同事在夏总编身旁杵着，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小林，小刘，你们俩尽快赶过去。”夏总编见谭戈门也不敲就冲进来，赶紧给那几位同事分配了任务，才一脸了然的表情看向谭戈，“来了。”
谭戈迅速在小林小刘身上扫了一眼：“夏总，她们是去M市吗？”
夏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回答她，径自慢条斯理地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
谭戈只觉得嗓子一干，上前一步开始麻利地帮忙收拾：“夏总，我能去吗？”
半晌，夏岚才悠悠地叹了一声：“小谭啊，常教授是我的恩师，他托了我要多给你机会好好培养你，所以你看，你一入社我就让你跟着社里最有资历的老记者跑新闻，是不？”
“是。”谭戈深吸了一口气，大概知道了夏岚这回可能确实不打算让自己参与，却还没组织好语言反驳。
“而且，你的眼睛……”
“夏总，我的眼睛没事。”余光扫到小林她们已经收拾好装备走向电梯，谭戈的心情更加急躁起来。
夏岚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着：“我看你的眼睛不像没事啊，800度的近视外加时不时的充血眩晕，出去跑新闻容易出意外，老对着电脑打字也是不好的，按理说就不适合当记者了……”
谭戈一愣，她隐约感觉到情况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
“不过，”夏岚瞟了她一眼，语气一变，“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事业单位，铁饭碗哪有那么容易丢。我已经跟其他领导协商过了，今天下午你就去广告公司那边报到吧。跑业务运动强度小，用眼少，待遇也还不错，我看适合你。”
“夏总，你……让我去跑广告业务？”谭戈咬紧了下唇，“这种事，不是应该先跟我沟通一下的吗？”
“沟通？”夏岚摘了眼镜，变得不耐烦起来，“那你这个关系户说进就进，跟我沟通过吗？之前好几次采访任务，你中途晕倒导致报纸差点开天窗你跟我沟通过吗？还有去年和上前年，Y县的爆炸事故，W市的毒气事件，你光顾着给我质疑失踪人口去向质疑救援力度不够不去多多宣扬正面讯息导致我们报社被市委领导点名批评你跟我沟通过吗？谭戈，我这也是在为你谋出路！你这样任性是当不了媒体人的。”
谭戈握紧了拳头。她不是不知道发生天灾人祸的时候，媒体人员应该多多宣扬正能量画面，煽情歌颂稳定军心鼓励大众，这才是正常的宣传引导；但她，实在没办法回避缠绕在她心中已久的那个问题，而对于那个问题的执念让她最终选择了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只是希望这样的报道如果被看到，能有人跟她一样有所共鸣，问问那些人究竟是否真的尸骨无存。
毕竟最初提出要进报社，她也是想借用记者这个便利身份，更及时和近距离地来到现场，寻找是否存在与当年那件事相似的个案。她从没忘记过自己的初衷。
“夏总，如果……如果我下午能拿到医院给的眼睛康复证明，你能不调我去广告那边吗？”谭戈尽力放低姿态乞求道，“我以后一定按规矩办事。”
夏岚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先拿到证明再说。”
“……谢谢夏总。”谭戈深深地鞠了一躬，心中却是忐忑不已，眼睛康复证明？自从多年前那次地震事故之后，自己的眼睛就像个不□□，三不五时地给她惊喜。为了让它恢复正常，自己也做了不少手术，但至今仍然无法让它稳定。上次做手术前，主治医生还说要是这次做了还不好，那多半就不是器质上的问题了……今天要想拿到眼睛康复证明，又谈何容易。
谭戈趴在办公桌上，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梦里地震的轰鸣声，一会儿是哥哥哄自己睡觉的歌声，一会儿是夏总的责问声，一会儿是不同主治医生在絮絮叨叨地下着诊断。不知是过了十几分钟还是半个小时，她突然抬起头来，拨通了吴闵臻的电话。
“小姨，你那里还有我以前那个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迟疑：“你是说……戴医生？”
“对，就是戴医生。”
“为什么突然要找他？小弋你怎么了吗？”联想到今天早上谭戈又做噩梦，吴闵臻马上警觉起来。都十二年了，难道还会复发不成？
“没有，我没事小姨……是报社里，现在要报道M市的地震，需要一些周边知识作为补充，就像，就像创伤后遗症如何自我疗愈之类的科普……也不知道该找哪个专家。我就想起小时候那个戴医生好像医术不错，随便问问看。”
吴闵臻略略松了一口气：“我这里好像还留了个号。但是你都十年没去找过他看病了，也不知道联系方式有没有变，你自己打过去试试吧……小弋，如果真有啥事一定要跟小姨讲啊。”
“知道了小姨。”
“我回头把他的号发给你……下午一定记得去医院复查啊。”
“嗯。”谭戈轻声答应。摸着发疼的眼眶，她知道她的眼睛好像又开始充血了。下午复不复查，貌似结果都一样。
谭戈谭弋，这是吴勉臻给兄妹俩起的名字，谭戈是哥哥，谭弋是妹妹，一笔之差，外人经常弄混。先是父母身亡，后来唯一的哥哥也出了事，谭弋不得不开始接受创伤后相关心理治疗；那段时间里，她担心自己记忆受到影响，害怕时间长了会连哥哥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就干脆换成了哥哥的名字。多年过去，大家也都习惯了叫她谭戈，忘记了谭弋，只有小姨吴闵臻，还一直小弋小弋地唤她。
午饭后，谭戈没有午休，也没有去医院，她就这么看着小姨发过来的手机号码发了很久的呆。这个戴医生，当年好像也还很年轻，处于在校实习阶段；年纪、体形看着都跟哥哥差不太多，所以在那个时候，她偏执地把戴医生当作了哥哥，在治疗过程中又产生了诸如移情之类乱七八糟的状况。常教授曾因此试图给她更换更有经验的主治医生，却都因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宣告放弃，只能由着这年轻人在自己外甥女身上练手……虽然最终效果看起来还过得去；至少在那之后的十年里，谭戈几乎不再做那个噩梦。
两年时间断断续续的相处，她很快地依赖上他，最后因为他出国深造不得不又花了另外两年时间戒掉他，可是此刻她居然想不起来这个戴医生的名字和长相，只记得一个跟哥哥一样高大的背影。
三点了，再不打就来不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按动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大地还在轰鸣。谭戈吃力地动了动手指以确定自己双肢是否健全。家里倾斜的浴缸为她撑起了几许生存的希望。即使是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外面漆黑一片——她确信自己已被深埋在断壁残垣之中。
一声□□响起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谭戈不假思索地喊道：“哥哥？”
一定是哥哥……也只剩下哥哥了。
或许是因为声音太嘶哑太微弱，喊了许多声，外面都没有回应。
用尽全力睁开被砂石覆了伤口的眼皮，透过砖石的缝隙，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模糊慢慢清晰，然后似乎有黏热的血液漫进眼眶，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哥哥！……”
她绝望地尖声大叫——再睁眼时，她却看到了自己房间雪白的天花板。
又是这个梦，她愣愣地擦去眼角的泪水，才发现有人正站在床边望着她，眼中的几分担忧真真切切，可她竟一时仿佛认不出此人是谁。
“做噩梦了？”吴闵臻递给她一杯热牛奶冲蛋花，“不是已经很久没这样了吗？”
“不知道。”谭戈只觉得身上疲软无力，也不愿说太多，“别在意，我没事。”喝了几口牛奶冲蛋花便穿衣起床。
吴闵臻也就不再多问，自觉换了个话题：“晚上回来吃饭吗？庆祝彦回考上研究所。”
“嗯。”谭戈点点头，伸手抱了抱吴闵臻，“我晚上尽早。”
“别忘了下午抽空去医院复查眼睛。”看到谭戈风风火火地走向门口，吴闵臻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谭戈回头挤出个鬼脸：“知道啦！”
R市作为非省会二三线城市，平时的交通不算拥堵，但上下班高峰期还是要命。谭戈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在一群冒着臭汗的男男女女中间寻找着立足之地，盘算着迟到的几率，脑子却昏昏欲睡。鼾声，打卡声，夹杂着各路方言的谈话声，公交车载电视断断续续播报新闻和广告的声响，开启了她最厌恶却又亲切的每一日轮回。熟悉得让人想吐。
“……XX路段房屋也大面积坍塌……R市部分地区也发生了房屋倒塌……”
听到这段播报，谭戈三魂七魄迅速归位，冒着被挤成肉饼的风险挣扎着摸出手机打开微博。果不其然，隔壁M市两个小时前发生地震的消息已上热搜。从数据来看，这次地震强度不小，因此距离不到150公里的R市也有所波及，好几个街区发生了房屋倒塌，大部分市民表示震感强烈。加上震中是在M市的中心地段，作为一个地下被挖空修建了无数条地铁线路的现代化都市，实际灾情可以说是糟糕异常，微博上各种讯息已经翻了天。
谭戈一个激灵挤向车门，等公交到站立马下车找了辆摩的直奔公司。
谭戈工作的地方就是R市最大的报社。大学刚毕业，常教授，也就是谭戈的姨父，就利用自己的人脉把她推荐到这里上班——当然，要来这里也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原本常教授希望谭戈能够跟着自己继续深造读研，但是谭戈拒绝了。她自然清楚常教授几乎把自己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加之她有文学方面的天分，性格也适合做学问，跟着他读下去对她来说是更好的选择；但谭戈却有自己的想法。
谭戈一下摩的就直奔总编办公室，明明距离上班时间还有5分钟，却见到已有几个同事在夏总编身旁杵着，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小林，小刘，你们俩尽快赶过去。”夏总编见谭戈门也不敲就冲进来，赶紧给那几位同事分配了任务，才一脸了然的表情看向谭戈，“来了。”
谭戈迅速在小林小刘身上扫了一眼：“夏总，她们是去M市吗？”
夏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回答她，径自慢条斯理地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
谭戈只觉得嗓子一干，上前一步开始麻利地帮忙收拾：“夏总，我能去吗？”
半晌，夏岚才悠悠地叹了一声：“小谭啊，常教授是我的恩师，他托了我要多给你机会好好培养你，所以你看，你一入社我就让你跟着社里最有资历的老记者跑新闻，是不？”
“是。”谭戈深吸了一口气，大概知道了夏岚这回可能确实不打算让自己参与，却还没组织好语言反驳。
“而且，你的眼睛……”
“夏总，我的眼睛没事。”余光扫到小林她们已经收拾好装备走向电梯，谭戈的心情更加急躁起来。
夏岚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着：“我看你的眼睛不像没事啊，800度的近视外加时不时的充血眩晕，出去跑新闻容易出意外，老对着电脑打字也是不好的，按理说就不适合当记者了……”
谭戈一愣，她隐约感觉到情况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
“不过，”夏岚瞟了她一眼，语气一变，“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事业单位，铁饭碗哪有那么容易丢。我已经跟其他领导协商过了，今天下午你就去广告公司那边报到吧。跑业务运动强度小，用眼少，待遇也还不错，我看适合你。”
“夏总，你……让我去跑广告业务？”谭戈咬紧了下唇，“这种事，不是应该先跟我沟通一下的吗？”
“沟通？”夏岚摘了眼镜，变得不耐烦起来，“那你这个关系户说进就进，跟我沟通过吗？之前好几次采访任务，你中途晕倒导致报纸差点开天窗你跟我沟通过吗？还有去年和上前年，Y县的爆炸事故，W市的毒气事件，你光顾着给我质疑失踪人口去向质疑救援力度不够不去多多宣扬正面讯息导致我们报社被市委领导点名批评你跟我沟通过吗？谭戈，我这也是在为你谋出路！你这样任性是当不了媒体人的。”
谭戈握紧了拳头。她不是不知道发生天灾人祸的时候，媒体人员应该多多宣扬正能量画面，煽情歌颂稳定军心鼓励大众，这才是正常的宣传引导；但她，实在没办法回避缠绕在她心中已久的那个问题，而对于那个问题的执念让她最终选择了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只是希望这样的报道如果被看到，能有人跟她一样有所共鸣，问问那些人究竟是否真的尸骨无存。
毕竟最初提出要进报社，她也是想借用记者这个便利身份，更及时和近距离地来到现场，寻找是否存在与当年那件事相似的个案。她从没忘记过自己的初衷。
“夏总，如果……如果我下午能拿到医院给的眼睛康复证明，你能不调我去广告那边吗？”谭戈尽力放低姿态乞求道，“我以后一定按规矩办事。”
夏岚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先拿到证明再说。”
“……谢谢夏总。”谭戈深深地鞠了一躬，心中却是忐忑不已，眼睛康复证明？自从多年前那次地震事故之后，自己的眼睛就像个不□□，三不五时地给她惊喜。为了让它恢复正常，自己也做了不少手术，但至今仍然无法让它稳定。上次做手术前，主治医生还说要是这次做了还不好，那多半就不是器质上的问题了……今天要想拿到眼睛康复证明，又谈何容易。
谭戈趴在办公桌上，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梦里地震的轰鸣声，一会儿是哥哥哄自己睡觉的歌声，一会儿是夏总的责问声，一会儿是不同主治医生在絮絮叨叨地下着诊断。不知是过了十几分钟还是半个小时，她突然抬起头来，拨通了吴闵臻的电话。
“小姨，你那里还有我以前那个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迟疑：“你是说……戴医生？”
“对，就是戴医生。”
“为什么突然要找他？小弋你怎么了吗？”联想到今天早上谭戈又做噩梦，吴闵臻马上警觉起来。都十二年了，难道还会复发不成？
“没有，我没事小姨……是报社里，现在要报道M市的地震，需要一些周边知识作为补充，就像，就像创伤后遗症如何自我疗愈之类的科普……也不知道该找哪个专家。我就想起小时候那个戴医生好像医术不错，随便问问看。”
吴闵臻略略松了一口气：“我这里好像还留了个号。但是你都十年没去找过他看病了，也不知道联系方式有没有变，你自己打过去试试吧……小弋，如果真有啥事一定要跟小姨讲啊。”
“知道了小姨。”
“我回头把他的号发给你……下午一定记得去医院复查啊。”
“嗯。”谭戈轻声答应。摸着发疼的眼眶，她知道她的眼睛好像又开始充血了。下午复不复查，貌似结果都一样。
谭戈谭弋，这是吴勉臻给兄妹俩起的名字，谭戈是哥哥，谭弋是妹妹，一笔之差，外人经常弄混。先是父母身亡，后来唯一的哥哥也出了事，谭弋不得不开始接受创伤后相关心理治疗；那段时间里，她担心自己记忆受到影响，害怕时间长了会连哥哥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就干脆换成了哥哥的名字。多年过去，大家也都习惯了叫她谭戈，忘记了谭弋，只有小姨吴闵臻，还一直小弋小弋地唤她。
午饭后，谭戈没有午休，也没有去医院，她就这么看着小姨发过来的手机号码发了很久的呆。这个戴医生，当年好像也还很年轻，处于在校实习阶段；年纪、体形看着都跟哥哥差不太多，所以在那个时候，她偏执地把戴医生当作了哥哥，在治疗过程中又产生了诸如移情之类乱七八糟的状况。常教授曾因此试图给她更换更有经验的主治医生，却都因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宣告放弃，只能由着这年轻人在自己外甥女身上练手……虽然最终效果看起来还过得去；至少在那之后的十年里，谭戈几乎不再做那个噩梦。
两年时间断断续续的相处，她很快地依赖上他，最后因为他出国深造不得不又花了另外两年时间戒掉他，可是此刻她居然想不起来这个戴医生的名字和长相，只记得一个跟哥哥一样高大的背影。
三点了，再不打就来不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按动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