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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南山禅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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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师叔祖——”

    无禅大喊大叫飞奔而来,一头扎进老和尚怀里:“太师叔祖,无禅回来后啦哈哈哈呜呜呜!”小和尚激动得又跳又叫又哭又笑,一时真情流露不能自已!老和尚一手紧紧揽住小和尚的肩膀,一手轻轻抚摩着小和尚的光头:“嗯~~唔唔~~无禅!无禅!”但见两行泪水流过深深的皱纹,无声蜿蜒而下——

    在这一刻,老和尚显得是那般苍老,在这一刻,老和尚看起来是那般慈祥,在这一刻,名震天下的定海神僧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没有一分威势,没有四大皆空,只是笑着看着怀里又哭又笑的小和尚,任由老泪肆意地在脸上纵横!何其感人,无不动容!这便是老和尚和小和尚无以伦比的深厚感情,令在场所有的和尚眼热心跳,万分感动——

    禅宗上下望着这一老一少,齐齐叹了一口气,又齐齐松了一口气!这个无禅,可算是回来了!要不然还得天天立在这里苦苦苦苦地等!咦?无禅,无禅他?无禅怎变了模样?变得有点儿,红?

    “哼!”

    一袭白衣随即翩然上山,躬身合什:“师叔祖。”无禅的太师叔祖,灵秀的师叔祖,老和尚的辈份真个有够高!虽然老和尚不过六十几岁,是老也不是很老,虽然老和尚又瘦又小,看起来只和无禅一般高:“哼!”老和尚再次鼻中重哼,并用严厉的眼神和冰冷的脸sè面对着灵秀和尚,以表示千般的责备与万分的愤懑!

    可恨啊!这个灵秀,整整晚回来了三天,害得老和尚整整等了三天,因为他害得无禅也整整晚回来了三天,于是他害得禅宗上下在这里整整等了三天!可恶至极!罪该万死!话说定海神僧可是一点就着的火爆暴脾气,又已经哼了两声,这是要将此人立毙掌下,杀一儆百了!灵秀自知他意,灵秀却也不慌不忙,灵秀微笑一指:“是无禅贪吃贪玩,灵秀这才误了回山时rì,无禅——”无禅看看师父,又看看太师叔祖,嘿嘿一乐:“是。”

    是不是?是,也不是。反正灵秀和尚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必然推到小和尚身上,而无禅和尚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老和尚相信小和尚,老和尚却不相信大和尚,老和尚明察秋毫当下鼻子里面又是重重一声!

    “哼!”

    灵秀微微一笑,抬脚迈步前行,转眼将小和尚和老和尚甩在身后。

    竟尔走了。

    这里只有一个和尚胆敢藐视老和尚的权威,就是灵秀。老和尚名气大,灵秀和尚名气也不小,灵秀是南山禅宗的另一块儿金字大招牌!当然这个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老和尚对灵秀又爱又恨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如果说无禅是老和尚掌上的宝心头的肉,那么灵秀就是老和尚心中永远的隐痛,以至对他爱恨交加无可奈何完全脱离了掌控——

    “师父,灵秀误了行程,有劳师父久候。”灵秀和尚在对着另外一个老和尚行礼,态度极为恭敬。那个老和尚身披袈裟,面白无须,长得是慈眉善目一表人材。无禅有师父,灵秀也有师父,无禅的师祖灵秀的师父便是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也是南山禅宗的方丈——空闻老和尚。

    一表人材的空闻慈眉善目地笑笑,没有说话。灵秀随即乖乖站到师父身后,站到了和尚们的中间,重新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和尚,没有了白衣菩萨,没有了大师和神僧——灵秀就是灵秀,灵秀还是灵秀,灵秀只是灵秀。而无禅和尚有样学样,也随着上前给师祖行礼,又一一行礼,恭敬恭敬又恭敬。

    “哼!”

    老和尚可是又生气了,定海老和尚被冷落在一旁,立时又要大发雷霆!这一声既重且疾,众僧闻声猛吃一惊,齐齐惶恐地看着他!话说这定空灵无,乃是南山禅宗近四代法裔辈分,现如今定字辈儿上的可就只余下了这一个——

    了不得!确是祖师级的人物!辈分极高,武功极其高,脾气大到无人能比,这样的老和尚谁个不怕?你就不怕?你那是没在他手底下!服不服?谁个不服!你又不服?好罢,灵秀和尚不服,他这是自找死路!定海怒哼一声,便,哼过了。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定海名震天下把持禅宗许多年,却拿灵秀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因为说过了灵秀和尚也是一块儿金字招牌,因为还没说到灵秀曾经是他的希望所在!老和尚脾气是大,却从来没对无禅发过哪怕是一丁点儿火气,因为无禅是他心中的最爱,因为无禅也是他如今所有的希望所在。还有一个人定海老和尚也是拿他没辙,便是灵秀的师父无禅的师祖南山禅宗的方丈——

    空闻老和尚。

    因为定海辈分大是大,空闻却是辈分小年纪大;因为定海以武功高闻名,空闻却是一丁点武功也不会,比也没得比;因为定海脾气再大,空闻却是没有半点儿脾气,而且做事周全让他抓不着破绽。事情就是这般——空闻——灵秀——无禅一线单传,而定海老和尚偏偏就对这三个人没办法也没脾气,不多不少,一代一个,可见世上的事总是这般奇怪而无奈并非如同表面看到的一般光鲜,就像老和尚。

    大的大,小的小,老和尚也有老和尚的烦恼。

    烦恼太多,一时说也说不完,单看无禅。无禅和尚回来了,老和尚心里头总算是一块儿大石落了地,可是,可是,可是转过眼来看到无禅回来后的样子,又忍不住火冒三丈直噌噌噌噌地往上蹿——无禅!无禅!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实在是,太让人,痛心了!定海老和尚的心中在大声嘶喊,在悄悄流泪——

    怎么了?无禅怎么了?无禅不过换了件大红袄,看上去又红又火又jīng神!不过如此,无禅怎会变?可是,无禅变了,无禅确定变了,每个人都会变,包括无禅。老和尚没有看错,那一双山里山外佛堂世间经历了无数喜乐忧伤的老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和尚身上脸上心上淡淡的市井气息,世俗气息,以及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息。

    那是某个人传染给他的某种野气。

    无禅正自有礼貌地鞠着躬,忽然哗啦啦一阵响——那是铜板掉落在石板上的声音,看来无禅的铜板还剩了不少。无禅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弯下腰,铜板骨碌碌在地上滚,无禅哎呀呀左跑右跑东捡西捡,登时将整齐的队伍冲得乱了套!这可是个好东西,可以换馒头,可以换面条,可以换无禅想吃的东西,万万不能丢掉的!

    ——铜臭之气!

    老和尚见状大怒,正待猛哼一声表示不满,忽见一朵红云飘呀飘摇呀摇从小和尚的怀里落了下来——红手帕?这不是女儿家的什物么?这,这,无禅果然学坏了!老和尚勃然大怒,一时气得两手啰嗦!

    手帕红红,轻轻舞动,手帕香香,情深意长。

    上面还有两只鸟儿。

    看着挺漂亮!

    那是什么鸟儿?一个小和尚问另一个小和尚。

    不晓得,我也没见过。另一个小和尚回答道。

    那是什么鸟儿?一个大和尚问另一个大和尚。

    另一个大和尚不语,脸上变成红手帕的颜sè。

    那是什么鸟儿?一个老和尚问另一个老和尚。

    一个老和尚叹一口气,两个老和尚叹两口气。

    ——鸳鸯chūn水图。

    ——定情之物?

    “吼——”

    老和尚蓦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继而用冷电般的眼神扫视全场,以表示最严厉的jǐng告与顶级的愤怒!佛作狮子吼,妖魔一涤空!老僧怒容又怒目,众僧惊呆更惊竦!转眼定海吼毕,又狠狠地瞪了灵秀一眼,然后一甩袖袍大步向前——

    众僧赶忙让路——

    老和尚怒冲冲前行——

    决然而去!

    老和尚走了,生着气走了,走过宽阔广场,走过松柏青青,走过佛坛上的阑干,走过南山禅宗的匾,消失在大雄宝殿的佛祖面前——

    是的,老和尚没有责怪无禅,哪怕无禅错了,哪怕无禅错上加错,哪怕无禅错得不能再错,老和尚也不会责怪无禅半句。哪怕无禅真的变成了一个坏孩子,他依然是老和尚心头的肉掌中的宝,老和尚不舍得。而所有关于无禅的不是,都将变成灵秀和尚的不是,因为他的师父,因为他没有管好无禅,因为他一错再错死不悔改不是个好和尚,因为他总是要将自己的罪孽赖到小和尚身上——

    怎么去,怎么来,大和尚也有大和尚的无奈。

    到了家门口,那便进去罢。说来众僧也是纷纷松了一口大气——这几天!好家伙!念经的念不成,练武的练不成,事也做不成话也说不成,饭也吃不成觉也睡不成,左右都不成就得陪着老和尚等小和尚回来才成!就这几天,太不容易,要说你两个怎就不早些回来,害得我等左等右等叫天不灵叫地也不应!说说,说说,这都干嘛去了?铜板哪儿来的?手帕哪儿来的?还有一件大红袄,一般叫人眼红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老和尚一走,世界不再清静。余下无穷无尽的牢sāo埋怨和刨根问底,追问,追问,好奇也是欢迎。灵秀只是笑,无禅吐舌头。其实没有铜板,其实没有手帕,其实没有大红袄,其实没有事发生,空闻方丈说道,闻即是见,见即是空,其实他们没有出去,其实他们没有回来,其实他们一直在这里又始终不在这里,其实那些都是梦其实那些不是梦其实那些都是空。

    听不懂,听不懂,方丈的话总是让人听不懂,一如深奥的佛经。

    听不懂,便不听,既然我们都出来了,那么我们便一起进去罢!

    走过宽阔广场,走过松柏青青,走过佛坛上的阑干,走过南山禅宗的匾,进入我们心中的大雄宝殿——;</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