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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戏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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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长亭也不知说还是不说好,他看向邢玉笙,见那人目光沉静,毫无波澜,愈加显得冷若冰霜,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无法激起他半分兴趣。

    在心底叹息一声,穆长亭道:“浴兰宫门下弟子,我之前救过他,如今他在帮我。”

    穆长亭信口胡诌,许碧云也不知信了几分,只痴痴看了那人半晌,低头道:“……原是如此,我知道了。”

    拜别许碧云,两人正要转身离开,许碧云却疾走几步,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一般仓皇出声:“师兄!”

    她心思敏捷,很多事情瞒不了她。

    穆长亭没有回头,这一声师兄叫得是谁不言而喻。

    许碧云怔怔落下两行清泪,声音哽咽:“当年的事,不管旁人怎么说,你心性如何,端看这些年魔域在你手中是什么样的情况便知晓一二了。我知师兄这些年受过不少苦难,我有心相帮,你却从来不肯见我,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思。”她顿了顿,微微笑起来,眼中饱含热泪,“碧云此生只爱过一人,只一眼便衷情了一世,实在是傻得紧。遗憾的是那人心中至始至终没有我,我很是明白求而不得的痛苦,惟愿、惟愿师兄心中所爱之人也能如你待他一般,待你至真至诚。”

    穆长亭心头微动,这个傻姑娘竟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一般。

    身旁传来邢玉笙清冷的声音,他极为认真地低声道:“谢谢。”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直至回到浴兰宫躺到床上准备就寝了,黑暗之中,穆长亭辗转反侧了半晌,忽然道:“你……你这份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房间里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这还是穆长亭第一次正视这份感情,他不知邢玉笙会说出些什么来,免不了有点紧张。

    邢玉笙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柔和了不少:“也许是从你第一次替我挨鞭子开始,也许是从你无条件维护我开始,不知道,也说不清楚,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对你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于你来说,这也许是大师兄的责任,于我来说,却是父母去世之后少有的温暖。”

    穆长亭心绪难平,听了这些话,只觉心里头涨得满满的,酸涩难当。

    他的手不自觉拽紧被子,涩然道:“你若是当真珍惜这些,你当初又为何……”他说不下去,当年小师弟的死历历在目,午夜梦回都能叫他惊出一身汗来,“当年师尊曾说,你心魔根生,要我好生看顾,也是我有所疏忽,没有及时将它根除遏制,才会酿成惨祸。”

    “……心魔根生?”邢玉笙喃喃跟着念了一句。

    他猛地坐起来,房间的烛火也跟着骤然亮起来,穆长亭惊诧地看向他,只见邢玉笙如墨一般的双眸瞬间褪变为妖异的浅色金瞳。

    他眼眸中清晰倒影着穆长亭的脸,唇角微弯,缓声道:“师兄可知,我这心魔非权非利,非仇非怨,唯执念一人尔。”

    如鹰一般的双眸紧盯着他,似笑非笑。

    夜凉如水,穆长亭却猛地渗出一身冷汗,眼前这个仿佛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界魔尊。

    两人对视良久,邢玉笙闭了闭眼,翻身下床,朝门口走去,淡淡道:“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

    睡?此刻还如何睡得着?

    穆长亭坐起来,也是满心懊恼,是了,如今看来他的心魔可不就是自己么?

    要除去心魔,就是要他忘却这段感情,他执念深重,又如何能肯?

    必然也是误会了他方才是这个意思,才这么生气的。

    穆长亭苦笑一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反正也睡不着了,穆长亭索性起身吞下易容丹,比照着小徒弟明栎的模样幻化。

    要见付息烽,少不得要甩掉邢玉笙,他们两人的性子怕是一见面就要打个不停的。

    这里是清心派的地盘,邢玉笙再强大,也难免吃亏。

    穆长亭存了这一番顾虑在里头,这才选择此刻这个时机。

    一路摸至首阳宫,巡夜的弟子们皆恭恭敬敬地唤他“大师兄”,穆长亭学着小徒弟的性子,温和的微笑点头,倒也没出什么大错。

    首阳宫内戒备森严,穆长亭走至付息烽房门口,对守门的弟子们笑道:“我有要事要见掌门师叔,不知师弟是否方便通传?”

    弟子们对视一眼,对穆长亭客气道:“大师兄稍等,我这就去通报掌门仙尊。”

    其中一人进去片刻,很快出来,对穆长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道:“大师兄,快请。”

    穆长亭点了点头,道谢之后走进去。

    原本付息烽下了命令,不许门下弟子前来探望,明栎又是个十分守本分的人,穆长亭本不该冒险前来,但是付息烽遇刺一事,实在疑点重重,刚好又能甩开邢玉笙独自前来,他不想放过这次查探的机会。

    烛光如豆,屋内的摆设还是跟多年前他离开时一样。

    穆长亭颇有些怀念,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下,转过屏风,说笑声从里头断断续续传来,顾子澜半趴在付息烽床前,笑着说:“那可说好了,你不许骗我。”

    付息烽语含宠溺:“何时骗过你?明日我就叫人把青峰剑取来给你。”

    顾子澜欢呼一声,只听吧唧一声,像是凑上去在付息烽脸上大大亲了一口。

    穆长亭有些尴尬,故意加重脚步声,里头霎时就安静下来,付息烽的声音响起来:“是明栎来了吗?快进来罢。”

    穆长亭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先是对付息烽行了礼,又转头对顾子澜点点头,温和地叫了一声:“师弟。”

    顾子澜这时规规矩矩地站在付息烽床边,原不想搭理明栎,但是付息烽望着他,他撇撇嘴,这才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大师兄”。

    付息烽收回视线,对穆长亭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穆长亭低头道:“听闻掌门师叔遇刺,我担心您的伤势,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瞧瞧。此外,关于魔族奸细的事,我想起一些事,特来禀告。”

    付息烽脸色虽然苍白,但是还能清醒地靠坐在床头与小情人调笑,估计伤得也不算太重。只是为何对外要闹出那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剩下一口气了,穆长亭心头讶异,面上却是不显。

    付息烽道:“嗯,既是如此,子澜你先退下吧。”

    顾子澜不满地瞪了明栎两眼,赌气地冲了出去。

    付息烽无奈地摇摇头,招呼穆长亭坐下,道:“你方才说魔族奸细的事,是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穆长亭从善如流地坐在床前的方凳上,恭敬道:“我疑心我们清心派出了魔族奸细,近来,我总能隐隐察觉有魔气在涌动,但我修为低下,尚不能追踪魔气出自何处。眼下,掌门师叔您又遇刺,我这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块儿。”

    付息烽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你很细心,若再发现此类情况,记得及时禀告于我。”

    穆长亭拱手应了一声“是”,付息烽又问起他近期修为的精进。

    穆长亭哪里知道明栎如今是个什么水平,只好含糊地回答尚可,付息烽听罢,也只是笑笑,又随口指点了两句。

    穆长亭不断点头,作出聆听训示的认真模样。

    好不容易等到付息烽说完,穆长亭抬头关切地说道:“多谢掌门师叔指点,今日我还是先退下吧,掌门师叔身受重伤,应当好好歇息。”

    付息烽含笑点头,穆长亭站起来,行了礼之后转身往门口走。

    “长亭……”付息烽忽然道,“故去多年,我却一直不能将他的尸身带回清心派好好安葬,你不会怪我吧?”

    穆长亭脊背一僵,差点以为他认出了自己,短促地笑了笑:“怎么会呢,就是师尊泉下有知,也必知掌门师叔已拼尽全力在想法子将他带回清心派的。”

    付息烽静默一瞬,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背影上,问道:“近来,风言风语不断,都说长亭死而复生,你是怎么看的?若你是他,还会愿意回来清心派么?”

    穆长亭心脏猛地紧缩,勉强笑道:“……死而复生不过是无稽之谈,掌门师叔莫不是也信这些?”

    付息烽低笑,缓缓道:“也是,若他当真还魂于世,怎么忍心不与我们相认?”

    穆长亭握剑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掌门师叔早些歇息吧,我就不叨扰了。”

    他疾步往门口走去,怎知手刚碰上门栓,那上头金光大盛,竟一下烫得吓人,穆长亭连忙缩回手,痛得在原地跳脚。

    下一刻,付息烽的声音几乎就响在耳边,热热的呼吸掠过耳畔:“是我低估你了,你是真的忍心,也是真的狠心。”

    穆长亭倒吸一口气,倏忽转身,尴尬地笑:“掌门师叔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付息烽凉凉看着他,冷笑:“你若想乱了辈分,就这么一直装傻叫我师叔,我也不介意,反正你向来脸皮厚。”

    穆长亭泄气,不可置信地问:“我哪里不像他?”

    付息烽玩味一笑,上下扫了他一眼,道:“都像,无一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