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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汉黄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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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黄啊汉黄!

    赵立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不停地喃喃自语,在房间里转着圈,一会儿望着天作沉思状,一会儿振臂作疾呼状,整个人着魔一般。

    小姨对赵立的这种反应似乎很熟悉了。他这种风雨欲来的架势,必然是有大事要发生。

    赵立最早从东北派到四川的时候,并不是检尺员,而是筹建汉黄电站,那是属于古锦森工局的第二个电站,对提高集材和运输效率,局机关实现电气化,有非同小可的作用。赵立戴罪立功,根据电站项目的设计分析做了详尽的经费预算报告,该报告推翻了市里一个专家的报告,并节约了不少建设经费,为汉黄电站的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电站建成后,赵立便分配到了121林场检尺队。

    小姨说:汉黄电站也有我的功劳,当年我带波儿一起砸石子卖给电站搞建设。

    花花说:阿妈也带我砸石子卖钱,那是我家唯一的现金来源。

    我的记忆里砸石子是一大群人坐在林场的坝子里,每个人面前一堆饭碗差不多大小的石块,这些石块是男人们用大锤把大石块砸成小石块,再由家属和小孩砸成石子,那是一个很壮观的场面啊,用一个废旧轮胎橡皮做成的圆环,将石块放进去,然后一锤子一锤子砸下去,石块就变成了石子。建设汉黄电站需要大量的石子,就是这样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的。收石子是很严格的,石子的规格是直径不超过两公分,不小于1公分的石子,这种卖的价格高些,砸好的石子要过筛的,那些很细的可留做另用。

    砸石子很辛苦,辛辛苦苦砸出来的石子,其实卖不到多少钱。但对于没收入的孩子来说,这就是连环画的来源,对于达拉村的人来说,就是盐巴和茶叶的来源。多一点钱,没什么坏处,家属们基本上都加入了砸石子的队伍,电站修建的那几年,业余生活全是砸石子。

    蹦蹦蹦、哒哒哒、咔咔咔……

    这种家属、小孩干的事情,并不轻松,而且也有不小的危险性,有人被砸飞的石子伤着了眼睛,导致眼球被摘除。一天坐在石子堆上砸,腰酸背痛不说,握锤子的手常常会磨出水泡,要是不小心砸到自己的手,还容易受伤。只要听到一声“哎哟”,那一定是谁砸着手指了,这都是家常便饭了,谁的手上还没几个血泡?只得忍忍,含着眼泪继续砸。

    汉黄电站的修建,有我们在座四个人的血汗,更是赵立的心血,特别是赵立的报告完成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扬,那场面让赵立热泪盈眶。家属还能在林场砸石子挣钱,所以他决定将妻儿也接到四川来,没想到后面却发生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悲剧。

    赵立说:看来我真的老了。人生最漫长的路就是回头路,那总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着自己,使自己不断回头。

    花花说:这是一种情怀,真的难以忘记,当时我拿到汉黄电站的项目时也呆了,我们五位同学在一大堆项目中,每人随机抽一份进行课题研究,我居然就抽到了汉黄,好像它就在那里一直等着我一样,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瞬间触发了我的痛苦记忆,我忍不住地抽泣起来,吓得同学们不知所措。

    我说:汉黄电站已经停止发电有两三年的时间了,我跑车上去下来都会经过那里,现在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天天在那里晒太阳、睡觉。

    花花说:主要原因是设备严重老化,故障不断,前几年,引水渠垮塌导致在下面种地的农民避之不及,当场被落石砸死一人,一人被突然汹涌而至的渠水冲进古锦河里失踪。死亡事故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汉黄电站本来就已经在苦苦挣扎,现在更是无钱可赔,干脆关门了事。现在的业主决定将汉黄出售,有意者倒是多,但是资不抵债和矛盾重重的现状,让人不得不打退堂鼓。这也是所有项目里最差的,最便宜的。

    赵立说:柳暗花明,绝处逢生,我觉得你已经有想法了。

    花花说:就这样一个破电站,都已经转手两次了,原来的业主是森工局,现在的业主你们猜是谁?

    当然是王均了。我哈哈一笑,王均购买的过程我也略知一二,汉黄电站并不发电,这是我奇怪的。

    花花说:对。王均就是靠这样的兼并、收购和转手挣钱,那比木业公司来钱快,这就是资本的运作,至于汉黄电站能不能发电,这不是他关心的。

    赵立说:王均之前是谁?

    花花说:这是最关键的,王均之前的业主是林业厅梁厅长的大儿子梁帅。

    梁厅长我认识,是父亲的战友,梁帅也和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那次是王均招待梁厅长。饭桌上,梁帅基本上没说过话,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能是认为跟我们交往是掉价,他是迫于情面来应付一下罢了。有了梁厅长这棵大树,梁帅还有什么拿不到的项目呢?就是古锦森工局奉送也愿意啊。

    梁帅连古锦都没来就把生意搞定了,而且连下家都找好了,那就是王均。王均为了将庞大而不赚钱的木业集团处理给贤平市森工系统,不惜以梁帅购买的两倍价格将汉黄电站从他手中买过来。不久后,木业集团就顺利转给了贤平市森工系统。

    赵立感叹道:这其中的卯窍,太深层了,不是那个人,谁敢出手买汉黄。不是那个人,谁又敢再次翻倍高价接手汉黄。

    花花说:汉黄现在代表的是一种关系,体现的是关系平台的价值,买和卖的人都是心怀鬼胎,它本身已经没有什么经济价值了。

    赵立说:也不是没有价值,汉黄是老电站,也是首批拥有电力上网牌照的电站,这是小电站里面难得的指标了。就光是卖或者转让这个牌照,也值不少钱啊。听说以后,汉黄电站的下游有一个超级电站两河口电站要建设,因为环保等原因,小电站基本上就不会再审批了。

    花花说:这是看得见的利益,也像一个诱饵,只有套进去了才知道其中的难处。现在面临的矛盾和困难一个都没有解决,也没人会想真正去解决,这更像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了,你不知道花会在谁的手中停下来,认真的那个人就输了。

    赵立说:我就是那个认真的人,我要的是完成项目转让,并从电站转让到电站正常运营。我绝不当二传手,我只知道浇筑汉黄大坝里面所用的石子是你们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的。

    花花说:王均在资本运营中尝到了好处,现在根本就没有兴趣做实业,何况他用汉黄已经达成了他的目标,几个汉黄的钱都赚到手了,汉黄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既然没有经营电站的意愿,他更不想让汉黄砸在自己手中,现在有意转让,价格也不高,甚至有意愿折价让出,如果此时入手,到是一个时机。

    赵立说:我要买,你来运作。

    花花说;情怀不能当饭吃,姨爹,三思而后行。

    赵立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决心已定。明天我们就回古锦,我要去看看汉黄,这么多年了,真的好想它。我现在老了,不搏一把,对不起自己。

    当年,赵立倒腾胡豆、辞职、拉木头、卖牛仔服,哪一样不是折腾,哪一样不是搏一把,每次都有铤而走险的意味,幸运的是每一次都逢凶化吉,这是上天是对赵立前半生坎坷遭遇的补偿。但这一次,还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吗?

    波儿,明天开车送我。赵立安排道,接着问小姨,你回去吗?

    我不去,我劝你也不要去,你有高血压,不太适合到古锦。小姨力阻赵立的行动,波儿和花花可以帮我们啊。

    眼见为实,我决心已定。赵立说。

    小姨不是第一次见识赵立的固执了,只好摇摇头,对我们说:你们姨爹就是个犟拐拐,不撞南墙心不死。天色已经晚了,你们的床已经铺好了,今天就在这里歇了,你们是我家的贵宾。

    从屋顶花园下来,花花悄悄地对我说:别看姨爹个子不高,在小姨面前像一个温顺的小孩,但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有板有眼。

    我说:我很担忧,我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水有多深,也不知道赵立到底有什么底牌。但我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率性而为的,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知道吗?看到姨爹这么激动,我没敢给他说,其实王均就住在旁边的一个小区,不然,他还不跳起来找他去了。花花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疑惑地问。

    商业秘密。花花摇摇头,说,你可以去睡了。

    洗漱完毕后,我躺在床上,床头有一摞书,有《四柱预测》《易经》,也有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还有《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这间应该是赵立的书房。我平时喜欢看书,今天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