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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三回 瞻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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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又写了一节《学而》,阳筠便教收笔。

    “琰哥儿来说,方才写的是什么?”

    “《论语》,有子的话。”琰哥儿乖巧道。

    “有子说了什么了?”阳筠又问。

    “有子说,要孝顺父母,顺从兄长。”琰哥儿声音柔柔的,似乎有些惧怕。

    琰哥儿随姚良媛来八凤殿多次,知道阳筠是东宫的主人,而瑄哥儿虽小,却是东宫世子,自己对他们须得十分尊敬才是。

    今日忽然便被抱了过来,母亲却不在身边,琰哥儿难免要怕。

    然而阳筠态度十分温和,瑄哥儿也明显亲近他,琰哥儿虽十分拘束,倒也不至于缩手缩脚,不过言行均有些谨慎罢了。

    “琰哥儿是这宫里最大的公子,便是兄长了,对不对?”阳筠微笑道。

    武存琰才想点头,忽然觉得不对,便摇了摇头,却不肯主动开口说话。

    “琰哥儿觉得不对么?”阳筠又笑着问。

    武存琰犹豫了半晌,好歹鼓足了勇气,正色道:

    “母亲说过,‘三纲五常’,先重君臣,孝悌次之。儿臣是最年长的,但瑄弟弟才是最大的,儿臣不能乱了规矩。”

    这话说得老成且熟练,阳筠并不需要多想,便猜到是姚良媛反复教导过的。

    看来姚良媛还真是早做足了打算。

    只是她并未以身作则,虽教导儿子先忠后孝,自己却为了一片孝心抛下儿子,于国于君不忠,更将那些道理尽数抛诸脑后。也不知她决心求死,究竟是为了儿子的前程,还是为了不累家人。

    又或者是忠孝不能两全罢?

    如今打起仗来,怕有不知道多少人于忠孝上不能两全的。旁人不说,单说阳楌帅高阳归顺之举,就显得十分无奈,其中经历了多少心思折磨,实在不是常人可料的。

    阳筠于心内感慨一番,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琰哥儿竟小心打量着她。

    这是察言观色,怕说错了话惹她生气么?

    阳筠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好笑。她轻轻摇头,十分认真对武存琰道:

    “正人君子,行事作风都要端正大方,要恭谨守礼。你要看人便认真看了,切不可小心打量,更不可用余光去瞧——你若用斜眼瞧人,人家心里便不敬你。咱们琰哥儿是好好的公子,莫要教这些坏了名声。”

    琰哥儿见阳筠忽然严肃起来,不由得怔在那里,许久也不敢说一个字。

    阳筠见状又是叹气,方才的话确实复杂了些,难怪琰哥儿不懂。她略想了想,携了琰哥儿的手,略柔和了声音又道:

    “琰哥儿方才的话不错,为人当有忠义之心,只是手足间更要互相帮助。而身为兄长,也有兄长的责任。弟弟做错事了,做兄长的应该规劝,而不是谨守君臣之道,一味地逢迎附和,对不对?”

    琰哥儿显然还是没听懂,一脸疑惑不解,只因阳筠问了他这话对不对,他便认真琢磨了片刻。觉得依稀懂得几分了,武存琰便懵懂点头。

    阳筠知他虽然点头却未必真能明白,然而教导最需耐心,倒不急在一时,以后慢慢教就是了。她只不知要如何将姚良媛之死告诉琰哥儿。

    与当初的武存璟和武存瓀不同,武存琰平日教得就好些,如今更已懂得死生大事,生母之死对其势必是个打击,不能像无知稚子一般轻易缓过来。

    若依着阳筠的性子,定会将事情尽数告知琰哥儿,可当初自己虽然挺过丧亲之痛,却终还是养成了小心翼翼的习惯,一直过得都不太自在。

    毕竟武存琰是男子,阳筠不愿他也同自己一般,。

    可究竟是要瞒着真相,还是说实话妥当呢?

    阳筠想了半晌,觉得还是叫段良媛过来商量妥当一些。毕竟段良媛带过两个半路送过去的孩子,而现今璟哥儿、瓀哥儿两个也都还不错,想来段良媛于此事上该有些心得。

    至于武承肃,只与他商议着便罢了,不好在他焦头烂额之际还拿这家事烦他。

    更何况,姚氏一门做下这样的事,武承肃势必动了真气,就怕他看到了琰哥儿便想到叛逃降魏的几位姚将军,万一脸色稍有不好,吓得武存琰更加畏畏缩缩,以后要改便越难了。

    见琰哥儿点头,阳筠只温和一笑,让瑄哥儿的乳母带了他两个下去玩,并把春桃和秋云都遣了去。

    春桃自然是去哄他们玩的,秋云则是在那里看着,不然怕生出事端——若发觉有人来给琰哥儿报丧,又或者琰哥儿非要回去,春桃几个未必拦得住,秋云却能唬住人。

    待两个孩子出去了,阳筠才开口问坠儿:

    “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对姚家的反叛并不惊讶,对姚良媛已死一事也是坚信不疑的。

    阳筠只当有种种迹象在前,自己不过是看得清楚,殊不知她还未入燕时心中便已放弃大燕的江山,觉得燕国气数当尽,周道昭更是应时而起,因此无论何人叛国降敌竟皆不意外了。

    坠儿却没想许多,将丽正殿内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因坠儿提起宫人皆不知此事,又说以为阳筠遣了人去膳房封口,阳筠心中忽然一动。

    她虽想过封口,却终究没教人去膳房。东宫女眷一损俱损,没人会在此时闹事,且这样的事不是她想瞒就瞒得住的,遮遮掩掩倒教人胡乱揣测,人心更是难安。

    至于那些宫人,即便想要出去也要掂量掂量。如今战火四起,莫说治安不稳,便是口粮也十分紧张,但凡有些计算的,都知道此时更应留在宫里,而非闹着要逃命。

    而魏军若真攻过来,也不会拿那些爱归顺的宫人开刀。姚氏叛逃的消息只对外头有用,宫里的人即便惶恐,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更不用说这宫里有多少忠心耿耿之人了。

    皇宫与东宫,总是最后才会遭殃之地。

    即便再逃十个姚将军也是一样。

    令阳筠觉得豁然开朗的那一闪念,是对待武存琰原也可这般“无为”:阳筠只教他读书明理罢了,关于母族之事由他自己打听。

    武存琰不骄横、不任性,即便他尚懵懂,对世事也有分辨,单从方才他一口否定阳筠所言、坚持说瑄哥儿最大一事,便可看得出来。

    这样好的孩子,只要自己真心待他,他必然不会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