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病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对于这件事,顾宁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才开始是打算把沈约放在自己名下,再没有两人的名字同在一张户口本上,互相能够继承对方的财产更加稳定又值得放心的关系了。可后来仔细想一想,实在是不妥。

    而挑选一个适合沈约的户口本,也实在是个难题,他并不想把沈约随意安在哪一家的头上。

    话说起来还是要牵扯到顾家现在乱成一团的情况。顾律和秦姝去世后,顾宁远一人单成一户,明明白白的只写着一个名字,这张户口本上也是继承权的证明,顾律留下来的,至少明面上,都是顾宁远的。

    顾随一时没想通,目光一转,落到顾宁远的身上。只见顾宁远端着粉绘彩瓷的茶杯,饮了一口茶,动作举止是一贯教养良好的矜贵。此时已经是六月,骄阳似火,他因为正生着病,还穿着长袖,翻卷起来的袖口露出一节手腕,骨节突出而分明,血管微微鼓起,是黯淡的青色。

    真是清减了,但也是真看不出他的岁数。

    顾宁远放下茶盏,眉眼舒展,不紧不慢地说:“这事,真是有原因的。”

    顾随被请着坐在一旁,打算促膝长谈的模样。

    “你说现在外面是什么情景?”顾宁远先不提沈约,眼神幽暗,转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顾升全?顾鸿?齐思楼里的那些人,一个两个,怎么做的?”

    顾随没料到顾宁远就在他面前这么轻描淡写的交了底,名字都直接说出来了。他是和顾宁远亲近了不少,可也不想掺和到顾家一摊子利益纷争中,他没那个本事精力。

    顾宁远先开口,打断顾随打算开口的话,“不必紧张。”

    顾随干巴巴地笑了笑,喉结上下移动,把话给咽回去了,“宁远你真是说笑了。”

    顾宁远慢悠悠地替他倒了一盏茶,也并不笑,脸色却显得柔和,“这外头的环境可真是糟透了,你说,我能把沈约放在自己名下吗?”

    话说的这么明白,顾随终于反应过来了,顾家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顾宁远身上,要是那张户口本上忽然多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怕是要千方百计打探算计,沈约也过不上安稳日子。

    顾随还在深思,可这孩子养在顾宁远这里,户口在自己这,说什么也牵扯不清。

    顾宁远是很难得对沈约以外的人笑的,此时却泛着微微笑意,又添了一个筹码。他从不擅长以情动人,反倒是威逼利诱的手段用的熟练的很。

    “我知道你的那一家公司,正在争取一个新专利是不是?那个人我恰好认识,倒能介绍一下,你说怎么样?”

    这个举动对于顾随无异于雪中送炭。

    那是今年公司最重要的一个项目,正做到一半卡了壳,好不容易找到技术,对方却死守着不卖,两相争执,拖得顾随脑子都疼。

    “好。”顾随咬了咬牙,顾无双和沈约以后只会越来越熟,自己和顾宁远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早晚是要上一条船的,倒不如是现在。

    顾宁远笑意终于达到眼底,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还没等顾随的手握上去,远远的来了两个孩子,是沈约和顾无双。

    沈约走在前头,顾无双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沈约的影子后头,还在喊:“小叔,等一等我!”

    沈约的脚伤好的倒是很快,才不过几天,消肿之后,走路已经没有问题了。

    只见沈约走到顾宁远的躺椅前,还没来得及顾得上顾随,先把手表翻出来,指着上面的时间,一脸严肃地说:“时间到了,医生说你生病了,要少在外面吹风。”

    顾宁远面色不变,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把手转了个方向,捏上沈约软软的,小小的手,从靠椅上起来,对背后的顾随随意摆了摆手,“我放风结束的时间到了,下次再见。”

    沈约才看到顾随,先问了声好,才抿着唇露出一丝礼貌的笑意,“我……”

    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还从没有在外人面前亲密的喊一声“哥”。似乎有些害羞,但又勇敢又仿佛想要炫耀,昭告世界一样,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我哥现在身体不好,等以后身体好了,再和您谈事情。”

    顾随愣了愣,沈约已经领着顾宁远走远了。

    顾宁远落后沈约一步,沈约认认真真地挑选着,前路没有任何障碍,顾宁远像是踩着他小小的影子。这样大小颠倒过来的领路,倒是颇为罕见。

    顾无双瘪了瘪嘴,抱怨道:“小叔都不理我,也不陪我玩了。”

    顾随看了这傻孩子一眼,心里想,以后这小叔,就真成了“亲生”的小叔了。

    这话却不能说出口。

    “一天到晚只会玩,看看你的小叔,作业写完了吗?”

    顾无双委委屈屈地摇了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顾随回了家。

    ————————————————

    沈约把顾宁远当做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了。

    沈约带着顾宁远走进楼上的卧室,一进门就被冷气一惊,不知道是不是打扫的佣人嫌热顺手开的,又忘了关。他立刻把顾宁远推出去,自己“咚咚咚”跑到屋内,迅速关了空调,打开窗户,把冷气散出去。

    过了好一会,沈约才又把顾宁远拉进来,床上的被单已经展开了,只差把顾宁远塞进去了。

    顾宁远作为一个拥有至高错觉,认为自己已经痊愈,实际咳嗽不断,低烧不停的病号,待在床上也不□□分,薄被只盖到腰腹。

    沈约嘟囔了一句,弯下腰,妥帖地把被子扯到顾宁远的胸口处。

    在沈约眼里,顾宁远已经成了一只易碎而珍贵的玻璃娃娃,需得小心仔细对待,碰着怕碎,冷着怕崩,每日从早到晚,眼珠子都盯在他身上。

    顾宁远这场病来的急且凶,原本只是普通的着凉感冒,没想到高烧不退,后头又引发了肺炎,实在意外。

    医院里的条件很好,可奈何顾宁远并不是一个好病人,他生起病来脾气大的很,连药都不太愿意吃,甚至并不把这场病当做一回事。

    全家上下,顾宁远本人是最大的,没有人能管的住他。柳妈心疼极了,最后没有办法,让沈约上阵,看能不能有些效果。

    沈约在急救室哭肿了眼,几天都没消下去,忽然接到这样的重任,一瞬间如临大敌,小心谨慎。他就像只小兔子一样红着眼,颤巍巍地站在病床上,小心地把每一样药分门别类地挑出来,亲自送上水。

    这叫顾宁远心甘情愿地把脾气咽回去。

    自此以后,到现在为止,被沈约管的严严实实。

    顾宁远一只手撑着额头,无所事事地看着个子小小的沈约忙前忙后,叹了口气。

    “啊?”沈约转过身在接热水,只听到传来的声音,还以为是说话,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又转过来把水递给顾宁远,并不说话,只是用黑沉沉的瞳子盯着他。

    顾宁远迫不得已投了降,又喝下了大半杯热水,热气腾腾,整个人仿佛都置身在火笼里。

    沈约安静地坐在床边,那凳子是原来为了顾宁远照看沈约定做的,有些高。沈约坐上去脚都碰不到地,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汗珠顺着鼻尖滑下来,在浅色棉质的衣服上化成了一个个小圆圈。

    他忙到现在,理应比顾宁远热的多。

    顾宁远坐起来,顺手拿了一张湿巾替沈约擦了擦脸,皱着眉问他,“热成这样?去隔壁屋子里待着去,把空调开着。”

    不仅是头发,沈约连长长的睫毛上似乎都沾染上了汗珠,脸上泛着水光,看上去柔弱极了。

    沈约捉住顾宁远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会好好的,妥帖又仔细地照顾顾宁远,就像是顾宁远以往那样照顾他一样,怎么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自己避热离开呢?

    顾宁远一怔,他反握住沈约汗津津的手,十指交握,两只手上全是汗,才说:“我也很热,最起码,能搬一个电扇过来,那个风我总是能吹的。”

    前几天晚上,顾宁远高烧的厉害,第二天醒的又迟,沈约不懂事,很久后才发现不对劲,高烧过度,直接转成肺炎。吹不得空调的冷风,大多就用自然风代替,电扇也勉强能凑到里头算上一份子吧。

    沈约不相信这句话,他自己爬到床上凑过去,用还冰凉凉的额头抵着顾宁远的,两人之间距离太近,睫毛都要交织起来,像是要融在一起。

    顾宁远正温柔地看着他。

    大约的确感受到了汗水的存在,沈约总算同意了。他从床上爬下去,差点没站稳跌了一跤,“我去拿电扇。”

    说完便急匆匆地跑出房门。

    沈约回来的很快,后面跟着的一个人把电扇搬到合适的地方,通上电。沈约站在风扇前,一个一个按下按键先自己吹一吹,挑选出认为合适的大小。

    顾宁远走到沈约身后,长臂一伸,把他从风口里捞出来。

    “那并不是你的错,”顾宁远忽然被强风一吹,忍不住咳了一声,“我生病是因为自己,你不用这么折腾自己。”

    沈约背对着顾宁远,听了这话仿佛连挣扎都忘了,像是轻而易举地被说服了。

    然而并不是。

    沈约说:“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顾宁远一怔,手臂失了力道,沈约冲出去,第一件事先关了风扇。

    风扇渐渐停止,扇叶最后强撑着转动最后一圈,“嗡嗡”声完全消失,一切归于寂静。

    沈约并没有转过身,只听得他冷静的质问:“以前我的眼睛受伤了,顾先生是怎么对我的?顾先生喂我吃饭,替我穿衣服,讲故事给我听,怕我烦闷,又带我出去透风。可是那时候,我和顾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现在,”沈约的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颤音,“我的哥哥病了,我连调一调风扇,都能是因为犯错后的道歉了吗?

    这冷静大约是极其克制才得来的,兴许是咬住了牙,或是捏紧了手,总之听起来便全是伪装。

    顾宁远一怔,他看不到沈约的脸,却感觉到薄薄的一层衣服的覆盖下,遮不住他微微发抖的脊背。

    他糟蹋了那孩子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又叫沈约伤了心。

    顾宁远觉得自己该真心实意地道一个歉,再来哄一哄他。

    “我错了,对不起。”那温柔的声音轻轻在沈约的耳边说。

    沈约并没有立刻转过身,而是轻轻提高音量,“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顾宁远从没被人这么反问过,又好笑却得忍住,挑着眉回答,“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既然你认错了,”沈约侧着半边脸,把医生叮嘱的小本子递过来,“那以后就要乖乖听话,什么都照着这上面来。”

    顾宁远的笑一僵,最后割地赔款,退让十分,还是同意了。

    此时沈约才扭头过来,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唇角高高翘起,眼睛都笑眯成一条弧线,像只做了坏事得逞了的小狐狸。

    “我才不会生哥的气呢!”

    顾宁远也明白过来,他笑了笑,捏住沈约的鼻尖,“嗯?用得着这样吗?小坏蛋。”

    沈约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还不都怪你不听话。”

    顾宁远:“……”

    到了晚上,差不多才八点钟,沈约和顾宁远都已经躺在了床上了。

    屋里只点了一盏壁灯,顾宁远坐在灯光下,手里拿着一份报表,正在仔仔细细地核查。

    沈约看了看表,捉住顾宁远的手腕,他人小手也小,捉不住一整只,看起来有些费力。

    可还没等沈约开口,顾宁远先把报表合起来,放到床头柜上。

    他摸了摸沈约的脑袋,语气温柔,“答应你的事,总不会做不到。是不是要八点之前睡?”

    沈约呆呆的点了点头。

    顾宁远熄了灯,黑暗里同时传来一句。

    “晚安。”

    然后两人都笑了。

    顾宁远侧着身,脸朝着床外。其实本来感冒就容易传染,是不应该让沈约和他睡在一起的。沈约嘴上是被柳妈的苦口婆心劝服了,扭过头就能搬个凳子守在床头,打算彻夜不眠。顾宁远也没有办法,沈约的性格里,最不缺的就是倔强,有什么法子呢?

    原来的计划的姿势应当是双方都背对着,顾宁远确实是背过去了,沈约仗着没人瞧见,自己却对着顾宁远的背。偶尔黑夜里间歇传来两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沈约便能立刻贴上去,轻柔地拍一拍他的背。

    过了一会,顾宁远无可奈何地说:“真想把你扔出去,又不听话。”

    沈约瑟缩了一下,总算规矩一点,向外头退了退,离得远一些,努力营造出假象。

    顾宁远的手伸过来,穿过两床被子,摸摸索索间找到沈约的小手,毫不费力地裹了起来。

    “睡吧。这样总能放心了吧。”

    良久,沈约在黑暗中睁开眼,他微微探身,又敛了敛被角,动作并不敢太大,生怕惊动了顾宁远。

    顾宁远的呼吸缓慢而绵长,应当是已经坠入了深沉的甜梦乡。

    沈约总算放心下来,他年纪小,早就困得不行,只是因为心里放不下,一直强撑到现在。

    他在枕头上一歪,很快陷入沉沉的睡眠。

    ……

    六一儿童节过了,很快端午就来了。

    一大早,柳妈就把准备好的艾草煮好水。不仅如此,家里的花瓶,门前,角角落落,到处都摆上了艾草。

    沈约以前没见过,倒是很新奇,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歪着脑袋听柳妈的解释。

    柳妈忙碌的很,却还是欢喜,大约是老人对这些节日都有特殊的念想。

    “这艾草啊,是驱邪避秽的,端午在门前挂上,再在艾草水里洗一个澡,一年都会平平安安,好运连连,再也不会生病。”

    沈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柳妈又说:“可先生从小到大都没有洗过艾草水,他呀,自小就有主意,嫌艾草水不干净,不愿意。”

    沈约眨了眨眼,自告奋勇,打算上去劝一劝顾宁远。

    此时顾宁远和陈伯在上面的书房里。

    往常这个时候,顾家人大多人大概都已经来了,庆祝端午这个节日,也是为了交流感情。这个规矩是秦姝定下的,她是个再温柔善良不过的人,总想着顾家这么大,亲戚这样多,若是不找机会在一起,感情都没有了,怎么能算作一家人?便在端午这些节日邀请顾家其他人来。这个习惯渐渐传了下来,将近有二十年了,可今年顾律和秦姝一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来。

    一个早晨,陈伯接了不少电话,都是顾家人的,全是推脱今日有事,不能再去顾宅一聚,或许还要添一句,要顾宁远好好保重身体,就不来打扰他养病了,免得像秦姝之后缠绵病榻。

    陈伯自觉修养足够,都差点没气的摔了电话。

    这些打电话来还算是少数,剩下更多的人,连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消失的不见人影。

    顾宁远倒是平静的很,他上辈子便经历过,虽说没这一场病,他也竭力争取了,只不过零零散散来了几个人,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桌酒席。

    顾升全说自己在顾家年纪最大,这样的宴席理应也应由自己举办,便又借机在外面举办了一场,顾家人自觉已经看清楚形势,大多以为顾宁远争不过顾升全,急巴巴地贴上去。即使不愿意巴结的,也没有在两人中间掺和的打算,哪一方都不去。

    而这一辈子,顾宁远连争斗没争,自然连一个人都拉拢不过来。

    顾宁远唯一有些可惜的,是秦姝浪费在那些顾家人身上的心意,人死如灯灭,她再也不会知道了。

    陈伯还在忿忿不平,“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顾宁远面色不变,眼神幽深,他难得笑了笑,“并不要紧,我送了一个礼物给四叔公,他想必是喜欢的。”

    说完这句话,顾宁远走出书房,下楼走在楼梯上,迎面而来的是沈约。

    顾宁远停下来,拉住他的手。

    两个人慢慢走下去,窝在沙发上,顾宁远也没有谈工作上的事,他挑挑捡捡,又找了一本风俗习惯的书,颇为符合现在端午节的氛围。

    沈约以为是故事书,他并不喜欢听故事,也许是因为顾宁远这个人本来夜不喜欢故事,所以讲起来没什么趣味,干巴巴的,没意思透了。反倒很喜欢顾宁远带着他念书学习,顾宁远的逻辑清晰,讲述合理,那对沈约而言,那可有意思多了。

    可沈约并不会要求读什么看什么。只要是顾宁远和他一起看,什么都让他高兴。

    顾宁远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接触起来也随意亲密的多。他一把把沈约揽到自己怀里,下巴抵着沈约的头顶,软软的有些痒,可顾宁远并没有在意,顺手展开了书。

    “今天要过节,哪有过节还写作业读书的?你乖一些,我说些别的故事给你听。”

    这些流传下来的风俗习惯和故事,顾宁远意外的讲的很好,生动有趣,叫沈约都入了迷,揪着顾宁远的袖子,迫不及待地翻开下一页。

    其实说起来这些并不算是顾宁远说的,而是秦姝当做床头故事,曾一个一个讲给年幼的顾宁远听的。顾宁远以为自己都忘了,却还记在脑海里,那是非常珍贵的记忆,现在一点一点缓慢回忆起来,再说给沈约听。

    柳妈正在一旁裹粽子,她眼睛含笑看着两个人,心里念了一句,上天保佑,秦姝这么多年积德总算有了福报。老爷夫人不久去世,少爷又找到了可以相互依赖的家人。

    这可真是太好了。

    ——————————————

    与顾宅的冷冷清清不同,顾升全的家现在热闹极了。

    别墅的门是紧闭的,屋顶吊着的大灯亮如白昼,闪烁着耀眼的光。

    到处都是顾家人。男人是西装领带,女人是珠宝皮草,每个人手捧香槟,觥筹交错,谈笑嫣嫣。

    只是并不是像是促进感情的家庭宴会,人人脸上都是得体的笑,倒像是一场商业晚宴。

    顾升全最近被捧得飘飘然,现在更是高兴的过了头,喝了不少酒,双眼通红,脚步也有些不稳,岳宝琴陪在他身边,一个人顶了两个人的位置,又当儿子挡酒,又当儿媳妇劝解顾升全。

    有人称赞说:“您老可真是找了个好媳妇,真是有才有贤。”

    顾升全不太看得上她,闻言只是一笑,“她吗?做她的本分罢了。”

    岳宝琴也不争执,低眉顺眼,又替顾升全挡了这个人的一杯酒。

    而顾鸿呢,他照旧钻在女人堆里,顾家同姓的人是动不得的,可是瞧一瞧,欣赏一下,总是不犯法的。

    岳宝琴早就不指望他了,自己有本事比什么都强。她手里捧着酒杯,向宾客陪着笑,交际的手腕用的熟练,一杯接一杯的酒水喝下去,露出洁白的脖颈,姣好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红晕,倒叫旁人不再忍心了。

    酒喝了许多,忽然有一个佣人过来,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封信,上头写了几个字。

    “顾升全亲启。”

    那字是好字,一笔一划,极有风骨,一时间晃花了岳宝琴的眼。

    岳宝琴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告了一句抱歉,让佣人上前接过自己的位置,走到了阴暗的角落,长长的指甲一动,揭开了信封,拿出夹在其中的信纸。

    这张纸很长,叠的很仔细,只是薄薄的,仿佛还透着光。

    岳宝琴莫名眼皮一跳,指尖滑过第一行字,眼神顺着看过去。

    只看了不到十行,岳宝琴脸色惨白,咬紧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可却几乎承受不住这张纸的重量。

    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不,是要比她想象中还要坏,还要狠!

    旁边过去一个穿着宽裙摆的女人,摇曳的裙摆微微一动,掀起一阵细微的风,那轻薄的一张纸就从岳宝琴手里滑落,慢慢地飘到不远处。

    岳宝琴扑过去,顾不得什么礼仪形象,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把纸紧紧抓在掌心。她愣了好一会,又向周围看了看,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重点是那张纸。

    一个男人以为他不小心摔倒了,伸出手扶她起来,岳宝琴面色白的像鬼,即使是再艳丽的妆也遮不住。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急匆匆地赶到顾升全身边。

    岳宝琴了解自己的公公,丈夫,甚至是公公的情妇,仔细钻研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步都小心谨慎,才从一个连家门都进不了的女人爬到现在的位置。

    才开始是为了爱情,后来呢,爱情没有了,就为了把钱抓在手里。

    就像现在,她再怎么害怕,也不会把这件事在现在这种场合,大庭广众之下,顾升全的耳朵里说出真相。而是另寻了个理由,把顾升全骗到了楼上,关了房门,才把信纸给递出去。

    “公公,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得交给您定夺。”

    顾升全还泛着酒意,训斥了岳宝琴一句,“有什么事!今天的日子,我都缺席了,下面还有什么意思。”才伸出干瘦的手,一把把信纸拽过去。

    岳宝琴在内心讥讽地想,要是被在座的各位知道了这件事,莫不说缺一个是你,估计连一个人也留不住。

    不到一刻钟,顾升全的酒全醒了,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一个激灵。

    他年纪大了,原本已经能算得上喜怒不形于色,可最近喜事太多,叫他忍了这么多年的功力有所下降,此时完全压抑不住怒火。

    “畜生!畜生!”

    这两声也不知道是骂谁,岳宝琴只听得一声巨响,顾升全一脚踢到红木桌子上,没踢倒桌子,自己倒后退几步,气的要命,又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摔了。

    只是那张纸,还是牢牢攥在掌心里,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这张纸是顾宁远送过来的,信封上的几个字还是他亲手写上去的。

    里面只是详述了顾鸿在近几年来沉迷赌博,输光了钱财,又不肯卖车卖房丢了面子,偷偷拿公司股份出去抵,抵着抵着,公司股份去的七七八八,叫赌场的那帮人拿住把柄,出去的钱越来越多,却没有一点股份回来。

    而顾宁远呢,他自述自己是个好晚辈,花了大价钱把股份买回来,顺手印了一张现在公司持股人的表格,里面少了两个人,一个顾鸿,一个顾升全。

    顾升全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喘的上来。

    偌大的家业,至高的权利,美好的未来,一瞬间全都化成了泡影。

    岳宝琴等顾升全稍微冷静下来才敢凑过去,她这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了,顾家的股份本就没有她的份,她要着急,确实应该,可实际干系不大。

    她装作满脸忧心,犹犹豫豫地劝,“公公,要不要咱们先打一个电话给顾宁远,先探一探他的口风,听他怎么说?”

    说是这样说,其实就是现在贴上去死皮赖脸的求情,说亲戚情分。

    顾升全才把顾宁远踩在脚底下,以为顾家全是自己的了,这时候再让他贴上去,实在是颇为为难。

    岳宝琴叹了口气,再劝,“公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向小辈说一说,顶多算是让他们孝敬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外头有佣人上来敲门,说是有几位客人要同老爷说话,顾升全一声呵斥,瞬间没了声。

    顾升全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顾宅的电话。

    陈伯从楼下下来,“先生,是四太爷的电话。”

    顾宁远眼神一顿,并不十分在意,随意摆了摆手,同沈约把故事最后收了个尾,又递给沈约一本画册,才有闲心接过电话。

    这漫长时间的等待,要把顾升全的怒气消磨干净了。他把从顾律去世至今,顾宁远的举动想了一遍,越发觉得可怕。

    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吗?

    他并不是蠢,否则也不可能忍到现在,只是因年纪而轻视了顾宁远,自己儿子又太蠢,拖他下水,才一败涂地。

    “是四叔公吗?”顾宁远走到院子里,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我,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孙啊。”顾升全这一句话还是忍不住透露出彻骨的恨意。

    谁说不是呢,先把权利交到了自己手里,再轻而易举地夺回去,谁能不恨。

    顾宁远坐到小亭子里,语气倒还算是尊敬,“怎么了?我送您的端午节礼物,倒还让您开心吗?”

    “开心,开心极了。”

    顾宁远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那就好。”

    “你到底想要如何?把那东西先给我,而不是现在散在外头。”顾升全终于忍不住怒火,忽然道。

    “那自然是孝敬。至于我吗?”顾宁远的声音逐渐冷淡下来。

    这次是重点。

    “我是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顾宁远顿了顿,语气又平缓起来,“如今公司太大,我的年纪又小,没什么本事,怕不能服众,想让四叔公替我先管一管公司,您德高望重,我十分中意。”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

    忽然冲出一声怒吼。

    “顾宁远!你什么东西!这是我要替你管着顾家那帮人!好算计!”顾升全气喘吁吁地骂道。

    顾宁远充耳不闻,一片落叶从他的眼前飘过去,他眼也没抬。

    “那又怎么样?”顾宁远终于恢复以往的冰冷,又像是替他考虑一般的权衡利弊,“顾升全你是要没了股份也没了脸,还是即使股份没了,还有份脸面,拿一份巨额工资呢?”

    只说完最后一个字,顾宁远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煎熬是该留给对方的。

    岳宝琴见挂了电话,眼皮一跳,“公公,怎么样?”

    顾升全还在权衡,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他吗……”

    大约觉得这个媳妇还算是有点本事,在宴会上遭遇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如此镇定,便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岳宝琴惊的睁大双眼。

    过了好一会,顾升全总算提起力气,“去,入给我把那个孽障叫过来,都是他!他这么个东西!”

    岳宝琴赶紧拦住他,“公公,可不能告诉鸿哥。他那个人,心思最直,知道了怕就,瞒不住了……”

    顾鸿是什么性格,最没用最怂,又藏不住事,知道了可能留直接闹到了顾宁远面前,到时候可真是天下皆知。

    “这,这倒是。”顾升全握住岳宝琴的手,“都是顾鸿,他好运气,娶了你这么个好媳妇。现在我年纪大了,就你管着他,叫他不能再这么浑下去了。”

    “有什么好不好的,都是为了咱们家。”

    岳宝琴一笑,红艳艳的嘴唇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顾宁远挂断电话转过头,只见沈约贴在玻璃门上,长睫毛像小刷子一样,缓缓地眨动,又像是刷在了顾宁远的心上,莫名叫他一痒。

    双手推开门,弯腰将沈约抱起来,顾宁远亲密的蹭了蹭沈约柔软又白皙的小脸蛋。

    沈约现在已经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脸红了。

    “中午了,我们去吃粽子吧。唔,你爱吃吗?”

    “……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嗯……很多种,有甜的,红枣的,红豆的,咸的也有。”

    “我要吃咸的。吃完了粽子,我们去洗艾草水吧?我也没有洗过,哥你陪我好不好?”

    “……”

    “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