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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二章 连环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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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德帝渴望地将那串菩提子一把揣进怀中,目光怔怔地直勾勾地盯着幔帐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檀生,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道长帮朕把长青丸点上吧。”

    檀生眉梢一抬。

    多久没点过长青丸了?

    五天?还是十天?

    檀生一点一点控制着昭德帝使用长青丸的频率和药量,若是顺利,再过大半年,昭德帝就能完全脱离长青丸,于昭德帝于大启朝于天下苍生都是幸事——一个君主再昏聩平庸,也比磕嗨了强吧...

    檀生自诩不是个心软善良的烂好人,可教唆上瘾服毒这种事,她还是做不出来。

    如今昭德帝要求再用长青丸...

    看来昭德帝绝非仅仅咳嗽不止。

    昭德帝必定是被梦魇住了,才神神道道地召她过来,才重新需要长青丸以得平静,才闭朝不出。

    至于这是个什么梦,就很耐人寻味了。

    从昭德帝刚才的表现来看,总又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如今怕遭报应呗。

    那深宫红墙的瓦有多干净,这里头的事儿就有多肮脏;那檐角上积攒下的雪有洁白,这宫里死了的不计其数的人的血就有多猩红。

    皇家的事儿,脏,就一个字。

    檀生心里叹了口气儿,从小木匣子里取出减少钟乳用量的长青丸给昭德帝点上,双耳瑞兽青铜香炉镂空的顶盖处没多久就冒出了浓稠的乳白烟雾。

    味道有些呛人,檀生轻轻屏住呼吸,昭德帝却像拽住了救命的稻草,神色变得平静起来。

    檀生与海得才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海得才送檀生出青云台,没过拐角,檀生看了眼海得才,轻笑道,“修哥儿?是休息的休,还是修理的修呀?”

    海得才面色分毫未变,“修?什么修?道长所言,奴才可是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这老狐狸!

    能天南地北地胡吹,真问到关键点,一个字儿也撬不开!

    檀生再笑,“海公公将才说近日信昌侯常来?贫道驽钝,就想问问公公,皇上梦魇是和信昌侯聊了之后才开始的吗?”

    海得才深看了檀生一眼,忽而笑起来,下腮的长须一翘一翘的,眼角旁的沟壑深埋了下去,“龚国师这些年得意忘形,就算您不收拾他,也总有人收拾他。侯爷可不一样,这三五年想动信昌侯根本的人不是没有的,可如今您看看,这定京城上上下下,谁又能和侯爷别个锋芒?”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檀生却听懂了。

    信昌侯是不会放任她由着昭德帝清醒过来的,且信昌侯的手段可比龚国师有用多了,这不聊了几天就把昭德帝的癔症聊出来了,昭德帝就嚷着要用长青丸了吗?

    檀生先前的努力可谓是白费了。

    檀生抿了抿嘴,呼出一口长气,没接话了。

    刚一踏过青云台的门槛,正好碰见一顶软轿停在了青云台阶下,一个身量颀长,眉目似星月的男子从轿上走下来。

    海得才连忙满脸堆笑地应了上去,一张脸谄媚得像朵过了季的菊花,“侯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这个时辰还没除雪呢!您金尊玉贵,万一下头的不懂事儿没把轿子抬好,可如何是好啊!”

    海得才狠狠抽了小内监后脑勺,斥道,“往后除雪的时辰提早!没得叫侯爷走不稳!”

    这两面三刀、能屈能伸的老狐狸...

    檀生扬了把拂尘,算作是打招呼。

    信昌侯没搭理海得才,眼神落在了檀生身上,有点冷。

    至少,比地上的积雪还冷。

    “合真道长来青云台做什么?皇上染了风寒,您除了驱邪避鬼,还会开药方子?”

    檀生一笑,“好说好说。江湖上的手艺人不多才多艺,怎么讨口饭吃?”檀生看了眼信昌侯白净的脸,嗬,这脸这皮肤,比女人都白都嫩,再一笑,“海公公说得没错,您仔细着点,若是摔了倒了,您要请我去开药方子,贫道一准儿给您最低价。”

    信昌侯无声挑唇一笑,直接目不斜视地从檀生和海得才中间穿过。

    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忽而似是想起什么来,停了步子,“本侯听说北疆军被困在了冀北军营?无圣诏,不得进京?”

    檀生脸上的笑一滞。

    信昌侯眼神沉得极深,情绪极好地看着檀生脸上一僵,再笑了笑,“道长放心,这几天北疆军怕是就能入京了。您会开药方子也好,回去琢磨琢磨,这死人的药方子该怎么开吧。”

    檀生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信昌侯极其稳健地走上了台阶。

    妈的!

    ...

    妈的!

    这小白脸!

    又他妈拿人威胁她!

    先头拿东岳观威胁她,现在拿白家舅舅威胁她!

    妈的!

    檀生的怒气延续到太极宫,正殿空荡荡的,檀生踩在地毯上来回踱步,她总觉得中间有点东西她没衔接上,可她左思右想,却总想不出什么来。

    信昌侯有阴谋,不对,这明摆着是阳谋了。

    白溢是从满门抄斩里逃出来的,是抗了圣旨的人,就算如今他战功赫赫,可若真拿此事做文章,照昭德帝的个性,只怕也难逃一死。

    她倒是做了很多铺垫。

    可她看信昌侯的表现,只怕信昌侯如今也做了很多文章。

    关键就在于,她不知道信昌侯预备怎么做,这导致她想不出该怎么破。

    她有哪里没想到的。

    她一定有哪里没想到。

    昌盛县主捧着一碗热茶坐在旁边,轻手轻脚地啜了口茶水,再轻手轻脚地把茶盏放下。

    她以为上天安排她重活一次,是为了让她大展拳脚来着。

    如今她想通了,也看清楚了。

    上天安排她重活一次,纯属是怜悯她上辈子过得太苦,这辈子给她安排了个战斗力惊人的小伙伴帮她躺赢来着...

    “陈鹤。”

    躺惯了突然被点到名,昌盛县主还有点不习惯,赶紧把水吞咽下抬头应道,“到!”

    檀生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昌盛县主,“太后已逝的次子、先福王的名字里是不是个修字儿?”

    这问题简单,昌盛县主点了点头。

    檀生继续问,“信昌侯进宫伴读,是陪哪一位皇子伴读?”

    这回昌盛县主蹙了眉头,想了很长一阵,才不太确定道,“好像是福王...福王十五岁过世后,信昌侯就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