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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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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的雷霆一怒,是能收到奇骏之效,可以后爷还是慎用为好。”徐璐目光柔柔地看着凌峰,正色道:“我知道爷是在替我出气,可这个世上,身份再尊贵,也不可能真正的快意恩仇。怕是皇后娘娘也还有三两件烦恼事呢。秦氏姐妹虽可恶,于我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只要有耐心,总会有报仇的一天。爷以后可不能再公器私用替我出气了。这要是传了出去,多不好?”

    她知道凌峰心疼她,不忍让她被外人欺负。

    但他如此替她出气,痛快是痛快,也着实让她心下难安。

    凌峰笑了笑,看徐璐的目光很是柔软。

    “并不是全是替你出气。”凌峰不愿让她自责,“秦家我也看不顺眼。他们家已有三十年未出过中枢重臣,再不加把劲,保定第一望族怕是要拱手让给别人。所以他们不得不走捷径,除了联姻壮大自身外,也有一套应付政敌的方式。”

    顿了下,凌峰又道:“若是正大光明也就罢了,他们偏走旁门左道。在保定,但凡有哪一户人家有了出息子弟,而又与秦家相冲突,秦家就会弄出点什么事来,要不就是让那家小姐名声受损,嫁不到好人家,要不就是那家出息的子弟名声有污,这事儿做得又隐密,就算知道是秦家所为,可因无从查证,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这就是凌峰前妻杨氏的祖母杨老夫人惯会用的招数,用这种悔人名声的方式,阴了不少对手,还把杨国瑞扶进了内阁。

    徐璐也吃过被人恶意攻击的苦头,对这类阴毒伎俩深恶痛绝。

    “这秦家还诗书传家,礼仪之家,原来也就是一群批着君子外衣的小人。”

    看秦氏姐妹就能管中窥豹。

    凌峰点头,盘腿坐到炕上,轻敲炕桌,“知道秦氏姐妹为何要故意针对你么?”

    徐璐愕然,有些明白,但又不知该如何与凌峰说,最终摇了摇头。

    凌峰也没多问,又说:“今年腊月岳父任期也将满,即将进京述职。我已与方公交涉,岳父在任上还颇有作为,完全可以小升一级。只是福建并无空缺,只能把岳父挪到别的地儿高升去。又因我的缘故,岳父若挪到显眼的地方,也容易受惦记,所以我打算让岳父去蜀地任右参政。只是没想到,这个位置也有人惦记。”

    徐璐立马就想到了秦家。

    凌峰赞赏地点头,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

    “秦无忌的三叔,秦万良,是杭州知府,因在任上,考绩平平,按规定,是不得升迁的,若是动作得好,至多也就是平调。可他们在吏部也有人,也打听出蜀地有个右参议的空缺。”

    “另外,秦无忌今年八月入吏部述职,有两位郎中支持秦无忌任登州通判,让我压了下来。因为我手头还有更好的人选,秦家大概就觉得我故意给秦家使设障碍。恰巧不久后小秦氏与未人的冲突。”

    徐璐明白了,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秦无忌赴登州的差事让凌峰压了下来,这才使得徐珏被秦氏姐妹盯上,但徐珏出乎秦氏姐妹意料,被她们拿捏后,却没有惊动凌峰这个姐夫,使得她们的算盘落空。恰巧不久后又曝出秦家叔父看中的四川右参仪的位置,又让凌峰给破坏了,新仇加旧恨,又逼得秦氏做出当街找徐珏麻烦、小秦氏去砸摊子的冲动的事。

    或许,秦氏姐妹并不是要找徐珏麻烦,大概是想服个软什么的,但徐珏不知道呀,所以没有给秦氏面子。小秦氏年纪小,城府不够深,然后就捅出更大的搂子了。

    这下子,就是彻底得罪凌家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璐问凌峰:“秦无忌的差事,爷为何要压下?”

    凌峰淡淡地说:“我是公事公办。当时我是真觉得秦无忌不适合登州。登州是山东重要的行政区划,地理环境绝佳,商业发达,加上朝廷全面开放海运,登州靠海,内阁决定凡登州官员必得懂庶务,沈任行这才派了户部郎中关长风任登州知府。关长风与刑厅通判皆是天启十九年两榜进士,算是同科,有了这层关系,公务上的分歧就少了许多,也有利于当地经济的发展。耐何通判姚文远要回乡丁忧,这才空出了位置。秦无忌八股文是很厉害,可他能通庶务么?而我推荐的曹卿池,是天启二十一年的进士,因经通算术,由他任登州府通判再适合不过。秦无忌才学是好,也有头脑,政治手段也还不差,也有几分当官的苗子,又出身名门,可一心钻营,重功利,怕就怕他为了政绩而置百姓死活不顾,做出杀鸡取卵之事。我身为吏部官员,于用人上头自然要更加谨慎才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岂不辜负方公对我的信任?”

    徐璐知道凌峰是有大抱负的,虽然他也有功名之心,但哪一个当官的不想往上爬,不想权倾天下?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靠能力换取功名,天经地义,取之有道,只要问心无愧。

    徐璐放柔了声音,目光坚定地道:“嗯,我相信爷。”

    凌峰心头一悸,无比慰贴,妻子对他毫无条件的信任,令他心情舒泰,全身都充满了无穷力量。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道:“秦氏姐妹的事,你不要放心上,凡事有我呢,我给你出气。”

    徐璐却很是担忧:“外人看来,也就是女人间的小争执罢了,若发展到家族之争,党派之争,未免要受非议的。”

    这阵子凌峰以嚣张跋扈的姿态碾压王家和荆有为,外人并不知道原因,只以为王家荆家得罪了凌家。徐璐虽感动他对自己的维护,但也不希望他受人非议。

    凌峰笑了笑,很是倨傲,那是因为凡事尽在掌控中的从容矜持,“你可曾瞧过,久不发威的老虎偶尔发下雄威,猴子还敢向他抗议不成?”

    这……好像也有些道理。

    ……

    秦家也在打四川右参议的主意,但凌峰却替自己的父亲争那个位置。凌峰本就是吏部侍郎,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秦家并无胜算。为了打败对手,只好使出老办法,先从徐珏入手,再想办法慢慢把徐璐凌峰等人装进去,等逮着凌峰的把柄后,怕是没法子也没立场再帮徐成荣了。

    虽说官场上你死我活的争斗乃属平常,但涉及到自家,徐璐仍是没法子以平常心来对待这事。

    尤其秦家用得是不入流的手段,更是令徐璐怒中火烧。

    凌峰说:“你可别小瞧秦氏,这女人小小年纪,惯会拿别人当枪使,自己则在背后捅刀子。假以时日,又是一个杨老夫人氏的人物。她一进京,就算计泽云侯府的小姐与你为难,不正是她的高明之处么?只是没想到你反击得那么凛冽,居然小撕了她的脸皮,这才露出了马脚。她指使自己的妹子算计未人,也只是第一步。若当真激得你找她理论,也就落入她的圈套。”说到这里,凌峰再一次感叹,握着徐璐的手,把她揉进怀里,“也亏得你冷静且理智,没有中她的圈套。”

    徐璐却是有些不明白,就问:“我若真的忍不住找她理论,她又会给我安什么圈套?”

    “秦氏的本事,放在江湖上,那必是武艺高强到飞花落叶皆可当武器的境界。”

    徐璐明白了,说:“爷的意思是,这种人,天生就是算计人的阴谋家?”不管何时何地,连布局都不用,阴谋诡计就能信手拈来。

    凌峰点头,“大致上就是如此。虽说有些夸张了,但秦氏这人,和杨老夫人一样,确实有这方面的鬼才。所以对付这类人,何必扬短避长呢?咱们直接以权利碾压,看她能怎么办。”

    徐璐非常认同这个观点,她一直认为,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再多的阴谋都是苍白无力的。

    秦氏既然喜欢耍阴使绊,那么就直接以暴力破局。这种擅长背后捅刀子的人,真要她当面鼓对面锣作战,就只有蔫气的份。

    ……

    张瑞一五一十地把小秦氏与徐珏的冲突说了,连小秦氏讽刺徐珏的话也一字不漏地讲述了一遍,到后来的小秦氏得理不饶人,秦氏的护短,逼迫徐珏赔偿,再到后来姐妹俩前脚买光了洋行里的同一款墨镜,后脚又逼迫徐珏赔她们一模一样的墨镜,被忍无可忍的张瑞喝斥后,秦氏这才不甘不愿让徐珏只赔九百两银子。张瑞原想自己掏腰包垫上这笔银子,可秦氏先他一步找上张夫人,借口张瑞花钱大手大脚,哄得张夫人收回对张瑞无条件的银子供给,让秦氏管着张瑞的开支,张瑞被掐住了经济命脉,也只能干瞪眼了。

    张如海气得胸口急剧起伏,接连对张夫人冷笑道“瞧你给咱家娶回来的好媳妇。”

    张夫人又羞又气,忍不住质问儿子:“既然秦氏那么可恶,你怎的不早些告诉娘?”

    张瑞苦笑道:“我也有想过,可秦氏就鄙夷我,说都成了家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像父母告状,羞也不羞?我……我就……”

    张夫人气得怒骂:“秦氏这个贱人。”

    张瑞又继续说秦氏姐妹的恶行,得知徐珏并未找凌峰夫妇帮忙,而是去丰台街摊卖字画挣钱,又施一计,居然花钱雇了些二流子,时常去徐珏的摊位处,羞辱徐珏有辱读书人的身份。后来那些人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了去,供出了秦氏的一位陪嫁。那陪嫁则早早就秦氏安排离了京。另一方面,小秦氏也亲自出马,把徐珏的摊位砸了一回,还四处散播安国侯府不利的流言。

    张瑞愤怒地道:“秦氏太过分了,她完全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张家媳妇。”

    张如海气得把茶杯砸在张夫人脚下,厉声吼道:“你倒是给我张家娶了个好媳妇呀。”

    张夫人手足无描,慌乱地起身,“老爷息怒……秦氏,秦氏好歹也是秦家的嫡女,秦家素来有贤名,怎会做出这等事?我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如海怒拍了桌子,袖口又把桌上的茶具给掀倒,露出了袖子,他几乎是用吼的声音道:“直到现在你还称误会,你情愿相信外头那些道听途说,都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呃?”

    张夫人心头已有些动摇了,但仍是不愿相信,自己千挑万选,求爷爷拜奶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到的媳妇,居然会是如此面貌。

    张夫人比任何人都要震惊。

    她喃喃地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秦氏那么温柔贤惠的人,怎会做出这种事呢?子央,是不是你不喜欢娘替你选的媳妇,所以故意诬陷秦氏,啊,这可不行的,已所不俗,勿施于人,你身为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些道理呀。”

    张瑞再一次失望了,他忍了胸腔里冒出的熊熊邪火,好半晌,才道:“爹爹,自从娶了秦氏后,我就再无心学业了。我,我愧对爹娘对孩儿的期望。”

    “什么?”

    张瑞继续道:“央及先前还说过一句话,男人想要仕途顺畅,前院教子,枕边教妻是非常有必要的。先前儿子一直不大明白他好端端的怎的与我说这样的话。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

    说到这里,张瑞看着自己的双亲,苦笑一声:“自从出了那件事后,未人和灿坤都对我疏远了。而凌峰又是未人的姐夫,凌峰向来护短,又睚眦必报,爹爹最近被人为难,指不定就是凌峰指使的。”

    张如海睁大眼,半响无话。

    他嘴上说着不相信的话,但内心里已是隐隐相信了七分。

    吏部尚书杨士清已是个空架子,而左侍郎李少秋是沈任行的人,吏部有一半的人是沈任行的人马,而沈任行与凌峰又交好,凌峰若要为难自己,真的太容易了。

    朝堂上,凌峰虽站在三品大员之列,实际上却行使的却是不亚于阁老的权利。

    张如海又想起,大儿媳妇林氏曾说过,秦氏还未嫁进张家,就已与凌峰的妻子徐氏起过冲突。

    而后又还为难过徐未人,徐未人又是凌峰的小舅子,凌峰疼宠他的娇妻徐氏在京城也不是秘密了。爱屋及乌,凌峰替小舅子出气为难张家,也就说得过去了。

    张如海越想越心惊,气得全身发颤,对手足无措脸色发白的妻子喟然长叹道:“妻贤夫祸少……这个秦氏,你可是走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