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当反派熟知剧情 > 第104章 鸿蒙

第104章 鸿蒙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狂风肆虐,金黄的砂砾间埋着巨大的妖兽骨架,尖厉的肋骨指向空中。

    躲藏在骨架间、沙地下的无数不知名的小型妖兽,在窥视着踏入此地的来人。但来人身上狂暴的气息,却让它们不敢妄动。

    谢晓清按玉道人的指点,往埋骨沙漠的西方飞遁而去。

    他的神智忽而清醒,忽而会陷入错乱的癫狂中。

    冰冷的杀意侵蚀着他,令他抑制不住地想要毁灭自己,毁灭一切……

    若非杀戮之意与他的本性相悖,他早就彻底沦陷。

    几十个呼吸后,面前延展铺开了一片黑色雾气般的混沌。这里就是此方世界的一处边界,埋骨沙漠也就此而止,夹着碎石的细沙,在世界边缘永无止歇地往下倾泻,形成一面沙瀑——流入深不见底的虚空之中。

    谢晓清总算还记得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防御护罩,加快了遁术,从混沌雾气最薄的地方钻了过去。剧痛袭来,犹如千万只手撕扯着全身,坚持前行了许久,终于周身一轻,脱出了包裹着此方世界的混沌。他所钻过的地方,乃是这个世界的边界中最为薄弱的一处。

    他离开了他出生的大千世界,来到了容纳着千千万万个大千世界的虚空所在。

    面前是一片漆黑的星海,数不尽的星辰散落在遥远的苍穹中。

    每一颗星辰,都是一方大千世界。

    他又往其中最近、也最黯淡的一颗飞去,这便是他此次要去的鸿蒙境。

    鸿蒙境,是多年前由一位新晋天君创造的大千世界。这位天君修的是寂灭大道,又因刚刚晋升,尚且不能将创造的法则领悟透彻,种种巧合之下,便造出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寂灭与新生之力互相吞噬、排斥、融合,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好让这个世界不至于消亡,又永远不能演化成一个成熟的世界。隔着一条溪流的山谷,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半边仍是原样,另一半重归混沌;而重新沦为了万物昏蒙的混沌里,也会经年累月之后,再一次演化出风、雷、大地、草木与妖兽。

    以谢晓清化神期的遁术,也足足飞遁了一个月,方才到了鸿蒙境之前。

    此处开辟了入口,许多修士进进出出,亦有不少人就地摆摊,交换、售卖从鸿蒙境中带出的珍贵材料,俨然一个小型集市。每一个人,赫然都是在本方的大千世界中位处顶端的化神修士!

    鸿蒙境中常有清浊分化、万物诞生,同时伴随有天材地宝的涌现,如元磁、离火、息壤等,已成了一处寻宝圣地。但此地也极其危险,非化神修士不能擅入。谢晓清所来的这处入口,通往的已是鸿蒙境中较为稳定的区域,天材地宝也几乎被人搜刮殆尽,所以来往的修士,大多也只渡过了两三道天劫,实力在化神境界中算是比较弱的。

    “这位道友,要不要看看我这瓶化玄凝露?价廉物美,可以炼制成渡雷劫的秘宝!”见谢晓清路过摊前,一个三劫的老者,笑眯眯地向谢晓清招呼道。

    这地方都是化神修士,才渡过第一劫的倒也少见。莫非是连第二道天劫都没信心渡过,才来鸿蒙境碰碰运气的么?

    谢晓清没有搭理他,从他面前飞掠而过,径直投进了鸿蒙境的入口。

    眼看他身影消失,老者摇了摇头,旁边摆摊的一位年轻人笑道:“齐伯,你的凝露用处很少,又没有卖出去吧?不过,刚才那人也颇为奇怪,只有一劫的实力,又心魔肆虐不能维持警醒,他来这鸿蒙界是来求死的么?”

    他们所说的话,谢晓清自然是听不到的。他已然置身于鸿蒙境中的一处丛林中。

    光看此地,与他出生成长的那个大千世界,倒没有什么两样,也是老树繁茂,草丛幽深。只是静寂得很,没有鸟儿婉转的鸣声。前行了一会儿,他忽而脚步一顿。

    地面震颤,从前方的树后,现出一只背披鳞甲的四足妖兽,模样怪异,有若一只身躯庞大的蜥蜴!

    巨蜥静静地望着谢晓清,细长的金瞳熠熠发光。

    下一刻,它便咆哮一声,往谢晓清狂奔而来,张开了利齿森然的血盆大口。

    谢晓清身形一闪,堪堪避开,扬手打出一蓬箭雨。

    ……

    半晌,巨蜥血液流尽,力竭而亡。倒地之时,烟尘激荡而起。

    谢晓清也费了不少灵力,喘息了两下,便以手指住那具小山似的尸骸,隔空一划。一颗鹅蛋大的莹绿色内丹从巨蜥的腹腔滚了出来。他正要将内丹收入储物袋中,却又察觉到了背后袭来的不祥气息!

    谢晓清猝然扭头。数根粗壮的藤蔓自地底涌出,缠绕结成一面盾牌,替他挡下了偷袭。

    三个人就站在他身后不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似已将他看做瓮中之鳖。

    一名只有一劫修为,另外两名却是二劫修士。

    “现在才发现我们已经迟了,”肤色最黑的那人笑道,“你杀一只恐兽都如此费力,看来是不会有什么倚仗了。没人告诉你,这地方危险得很吗?”

    在鸿蒙境中围剿落单的修士,是他们惯常的勾当。这三人从鸿蒙境的入口便一路跟踪到此,此时摸准了谢晓清的实力,再无顾忌。说话之间,便悄然移动脚步,结成阵势。

    谢晓清冷冷地看着他们。

    “……杀人夺宝?”他声音嘶哑地问。

    不待三人回答,一把漆黑的长剑,就落进了他掌心,他的周身,煞气暴涨!

    谋财害命者,该杀!

    “找死!”眼见谢晓清持剑冲杀过来,三人不慌不忙,联手迎战。

    以一敌三,对付一个才渡过一道天劫的修士,还怕他不成?那把漆黑的长剑竟是……贪婪之色,从他们眼中浮现。离神器仅有半步之遥的仙器,算不上多么珍稀,但也是一件好物,值得做这一票了!

    浓重的血色翻涌上来,谢晓清才稍稍清醒一些的神智,又淹没在无边杀意之中。

    这些人眼中的贪婪,更让他心生憎恨。

    ……为何有些人,心肠竟会如此丑恶?以一己之私,罔顾人命!

    他挥剑,往一劫修为的那人猛攻而去,一招一式,狠辣暴戾。

    那人本来优哉游哉,被谢晓清步步紧逼,也不由脸色严峻起来。

    谢晓清已是完全不留力气,神智狂乱的他,也几乎忘却了留存实力、顾及自身。

    风刃与冰锥在谢晓清身上划出无数伤口,有些深可见骨,他却全无知觉一般。

    又是一剑斩出,去势极快,似要斩破虚空——

    那修士终于避无可避,慌忙高声向同伴求援:“快,快救我!”

    另两名二劫修士加紧了攻势,却不能阻住他半分!

    谢晓清不闪不避,迅疾一劈,将那名修士从腰间一劈两半。

    下一刻,他忽而身体一僵。一柄霜白色的长刀,从他肋下穿出,露出了雪亮的刀尖。

    刀上所带的冰寒之气,几乎令他浑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谢晓清吃力地反手一斩,“喀”的一声,将霜刀一剑斩断,还留存半截,扎在他体内。

    先是酷寒,而后才是剧痛……沉重的伤势,却让他眼中的血色消减了许多。他这才陡然清醒过来一般,茫然地看了倒在地上的尸体一眼。

    而后一把捏碎了刚才获得的恐兽妖丹。一蓬绿雾爆开,谢晓清散发的气息,再度强大起来……

    爆发秘术?

    剩余的两人对视一眼。这小子要拼死一击了么?竟然在他手里折损了人手,倒真是大意了。不过,就算他施展出秘术,也绝对扭转不了局面!

    “挣扎有何用?乖乖受死吧!”灰袍人道。

    谢晓清没有答话,千万根巨蟒般的藤蔓狂涌而出,掩住了他的身形。他手持斩业剑,在藤蔓阵中游走,似在寻找时机,向两人雷霆一击。

    狂风从阵中升起,不一会儿就将遮天蔽日的藤蔓扫得七零八落。也将谢晓清从藤蔓之后逼了出来。

    另一人掷出霜刀,穿透了他的胸口。

    却没有鲜血涌出,“啪”那具尸身坠落于地,变作了一截木头。

    “化身之术?”

    两人放出神识,往四周搜索,谢晓清却已不见了踪影。

    “倒还机灵,知道硬碰硬没有胜算!”黄袍的中年修士道,“不过他身受重伤,还能跑到哪里去?”

    同伴身死,两人倒也没有悲伤之色。他们也不急着去追谢晓清,先将身陨的那人的储物袋捡起,袋中宝物对半平分,再放出了一只羽毛乌黑的妖鹊。

    妖鹊扇动翅膀,追寻着谢晓清留下的血腥味,一路飞去。那两人跟在其后。

    ……

    北原王城。

    珠舍里独自坐在静室之中。

    他骤然蹙紧眉头,急剧地喘息起来,以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似有看不见的伤口出现在那里,痛得有如被利刃贯穿!良久,他的喘息声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伸手拾起刚才忍痛时,从指间滑落到了地板上的东西。

    一颗血红的珠子,在他完好的那只手掌中流转着淡淡光华,这是他前段日子派人去寻的妖兽内丹,刚刚送到他这里。

    有了这颗妖丹,待会儿冲击金丹期便可十拿九稳……他默然思忖。这些年南征北战、笼络人心,通宵不眠也是常事,终究耽搁了他的修行,否则他早两年就能结丹了。

    他派人出去收购妖丹之时,谢晓清以为他想在修行上取巧,还劝过他几句。但有备无患,总不会错,现在果真到了要用到妖丹的时候。

    提早结丹,就能及早恢复前世的记忆!

    上辈子他活了七百多岁,说不定知晓某种秘法,能够削减、克制体内血契的反噬之力。

    珠舍里轻叹一声。一个浑身裹着浓黑煞气、双眸赤红的身影,从他心头浮现出来。这些日子,他不仅手伤难愈,更时时被血契所传来的伤势侵蚀,显见那个人的情形极为不佳。方才,又再度受了重伤吧?

    说是去某地寻觅镇压阵法的宝物,只怕却是一心求死……

    他想死,我还不想同他一道去死,必须找到对抗血契的办法。

    他又扫了一眼被捏碎的那只手,已经被白布裹起,隐约渗出鲜血。

    珠舍里知道上药、包扎都不过是白费力气,将之包起来,只是为了让他的下属们看不到惨象,能稍稍安心些。到了金丹期,或许这只手才能在调养下慢慢好转。

    他虽再也无法握刀,好在他统御部下,也并非只凭过人的武力,还没有人敢来撼动他的地位。王城还是要守住的,阵法也要继续建造。

    谢晓清若是再也回不来了,玄阴大阵依旧会启动,下城之中也依旧会死伤枕藉。珠舍里没有改变他原先的想法。

    不提我上辈子怎么想,北原历史上入驻王城者,不乏屠城之举,他族的性命,在我心里从来不值一提,为了我的大道,我将他们尽数杀了又如何?珠舍里在心中对着那个虚幻的身影道。

    我本性为恶,天性难移,你岂非也是如此?只因你以为自己才是对的,所以不肯有稍许妥协,半步不让,盛气凌人,还不惜对我以死相逼……

    珠舍里一哂,眼中掠过一丝悒郁。他自然不希望谢晓清死去,但习惯于事事掌握在手中的他,这一回……却真的由不得他。

    静了一会儿,珠舍里收束心神,从妖丹上汲取力量,开始冲击金丹。

    浓郁的云气聚集而来,云层中电闪雷鸣。

    这天降异象,引得王城中的人们纷纷仰头望去。

    不一会儿,云销雨霁,又恢复了一片朗朗晴空。

    七百年的记忆,都从元神中的封印里挣脱,涌进了愈发澎湃的意识海内。珠舍里……凌涟睁开双眼,徐徐收功,起身从紧闭的静室中走了出来。

    “少主,你……”巴彦等人发现异象,早已赶了过来。

    感受到了珠舍里身上变得明显强大许多的气息,不由愣了一愣,面露喜色。

    “嗯,进阶成功了。”凌涟往他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恭喜少主!”众人齐声道。

    见少主走了出去,连忙跟上。

    巴彦还有些失神,少主往他看的那一眼……竟似有些陌生,淡漠清明,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但随即这种陌生感便消失了,神情语气,仍然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少主。刚才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

    ……

    “嗬,找到他了!”

    眼见乌黑翎羽的妖鹊失去目标,在上空徘徊,灰袍人凝神感知了片刻,指向了前方一棵老树的繁茂树冠。

    “果然是在那里,他这隐蔽术倒也不赖。”黄袍人道。

    他们追杀的是个木系修士,在丛林之中,便可将气息混杂于草木之属,好叫人感知不到。要不是他身受重伤,压不住散出的血腥味,或许真能被他瞒过。

    一旦被他们锁定,施行了隐匿术藏身在树冠里的谢晓清便无所遁形了。他的身形清晰地现在两人的神识中,正瞑目打坐,不言不动。浑身裹着的那层漆黑煞气已淡了下去,脸色苍白,没有半丝血色。

    以他的伤势,的确急需休养!但现在可不是疗伤的好时机——

    两人同时调度灵力,往他飞扑而去。

    就在这时,看似平静的林间空地中,陡然下了一场木刺箭雨,地面升起无数藤蔓,惨碧色的毒瘴也弥漫开来。

    盘坐在树冠中的谢晓清便在这时骤然起身,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身形再次隐没。

    挥翅飞在两人上空的追踪妖鹊,不及躲避,就惨叫半声,被乱箭射成了筛子,从空中飘落下一蓬血雨。

    闯入阵中的两人也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小子还会布设陷阱!不过,这点阵势,身为二劫修士他们还没有看在眼中。狂风与冻气同时往四周扩散,将阵中的毒瘴、木刺与藤蔓全都冻结、清扫一空。

    “又跑了?”灰袍修士皱了皱眉。再次放出神识查探,谢晓清的气息果真消失了。

    觅血鹊死了,追踪起来会有些麻烦,但也不会影响太多。这小子是决计跑不了的!

    两人正待继续去追,灰袍人忽而心头一惊。

    一支漆黑长剑悄无声息地袭来,刺穿了他小腹。若非他最后及时挪开一寸,已毁了他的丹田。

    不远处,谢晓清隐匿术失效,从空气中浮现了出来。

    他知道这一剑是杀不了灰袍人的,却也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运起遁术,转身逃遁。

    “哼!”灰袍人痛得咬牙切齿,颤抖着手去抓那插在腹中的斩业剑。这小子虽伤到了他,也不得不留下了这件越阶法宝,倒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底牌!下一次,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嘭”斩业剑却在这一瞬间,倏然自爆。

    自然是谢晓清催发引爆,他毁掉这件伪神器,竟像是毫不心疼。

    灰袍人身躯一颤,腹间现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

    谢晓清在丛林中飞遁。

    胸前一痛,他知道伤口又要裂开了,掌心放出绿光,抬手捂上了伤处。但那点疗伤的绿光,只亮起了刹那,便黯淡了下去。

    谢晓清一个踉跄,栽倒在了草丛中。

    那两人虽有一个伤势不轻,仍追上他两次,都被他以秘法脱逃,他也毫不吝惜地将这些年来积攒的法宝一一抛出,阻拦追兵。

    恐怕那两人会穷追不放,不止是被他逃脱心有不甘,也是看出了他身上珍藏的宝物众多。

    谢晓清眼前阵阵发黑。想撑着地面爬起,却只是让他又呕出一口血来,腥甜的血味充斥在嘴里和咽喉中。

    连日奔逃,他的灵力已将近枯竭,伤势无法妥善救治,也愈来愈沉重……

    只怕半个时辰之内,那两人便会追来了!

    他从《浩然青木经》上习得的术法精妙,但也无济于事,只有引动第二道天劫,才能应付这番局面。但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引来的三道雷劫也是万万渡不过去的,唯有同归于尽而已。

    重伤之下,他已有些心神恍惚。

    耳畔似乎有个声音在说,到了这种地步,岂不是应该坦然接受才是?

    玉道人警告过他,这地方危险之极,几乎是十死无生,他还执意要来,即便是死,也是他自己选的路!他在绝望之际离开了师父,踏入此地,不是也隐约觉得,如果死在这里,正好也一了百了了吗?

    ——可为什么,心里会涌起浓浓的不甘?

    谢晓清栽倒的草丛中,有几朵花正悄然怒放,像一串串洁白的小铃铛。这是风语草,清风拂过,铃铛摇动,便发出一阵轻响。

    有如谁在耳边轻柔絮语的声音。

    “师父……”谢晓清喃喃。

    他好像听见了师父在对他说话……他在说什么?声音好低,他竭力分辨,都听不分明。

    絮语声戛然而止,只因他混杂着煞气和寒毒的血漫到了风语草根部,只是转瞬,那洁白的花朵就枯萎凋落。

    那个温柔地对他说着什么的幻象,也就此消散。

    谢晓清挣扎着伸出手,似乎还想挽留住那个人,可四顾茫茫,哪里有那人的身影?

    不甘心……不甘心就死在这里,我还想再亲耳听到他对我说话……

    谢晓清又咳了一口血,苦涩地笑了两声:“原来我并不想死,我也不想要他死……我还要将镇守阵法的广寒精魄带回去。”

    他满身的煞气,又消去了许多。

    心念一动,一只玉瓶就出现在他掌心,这是他随身带着的药性最强、见效也最快的一种伤药,虽然服用之后的痛楚,也要远远胜过药性温和的那些。也就是师父留给他的那瓶药,在北原福地之中,他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谢晓清不再迟疑,从瓶中倒出三颗翡翠色的丹药。

    送入口中之前,他忽而记起,师父是不能忍痛的,又何况是年幼的他,待会儿透过血契之力的反噬,一定会让他不堪忍受……谢晓清凝神感应,在透过血契联结的那根虚无缥缈的因果之线上伸指一点,消去了血契的大部分力量。这样一来,师父所受到的痛楚,也会削弱大半。

    他又取出一颗醒神珠,压在舌下。他不欲让师父承受痛苦,他自己却要清清醒醒地面对一切。也不知追兵究竟何时到来,若是在他痛得神志不清时赶来,那便不妙了!

    准备完毕,谢晓清便将三颗伤药吞下。

    猛烈到要将灵魂撕裂的痛楚,席卷而来。谢晓清痛得全身打颤,只恨不得立刻晕厥过去,可他偏偏清醒无比。

    下唇被咬破了他没知觉,十指插|进地面,被磨得血迹斑斑,他也察觉不到。

    谢晓清心想,也不知道下了阴曹地狱的罪人所受的苦楚,与之相比,哪个更厉害些?

    不知过了多久,药性终于散去。谢晓清浑身被汗水浸透,躺在地上,竟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终于解脱。

    四肢百骸,舒畅轻松得几乎不像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以灵力查探了片刻,伤势已差不多好了六分。木系修士的恢复力极佳,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那两人追了过来。

    他的伤好了?发觉谢晓清这一回没有亡命奔逃,而是静静站在树下等着他们,两人都是一怔。

    谢晓清身上已没有了前几日的颓废死气,目光也清亮了许多。

    看到两人到来,也没有露出慌乱之色。

    一件法宝,从他袖中飞出,变作一张巨大的罗网,将三人兜头笼在其中。而天际,乌云汇聚,雷声轰鸣。

    天劫将至!

    追来的两人都变了脸色。他们虽已渡过了第二道天劫,但渡劫之前,都做了充足准备,哪会像现在这般猝不及防?

    这小子好狠!他笃定自己能成功渡劫么?

    “轰”

    “轰”

    “轰”

    三道劫雷,接连而至,耀目的闪电,映出了谢晓清眉目间的冷冽。

    他的修为,本来也到了可以渡第二劫的时候,只是担心一旦渡劫失败,就不能再照看转世的师父了,这才一直拖着。如今被逼到绝境,即便伤势还没有痊愈,也只能行此险招了!

    好在,雷虽克木,他所修的木系无上功法中,却天然带有对雷电之属的抗性,令他渡前三道天劫时,要比他人容易许多。

    雷电贯体,寸寸肌肤,几乎都要爆裂开来。但这点疼痛,与刚才的痛楚相比竟也算不上有多厉害了。谢晓清一面渡劫,一面还向被困在天罗网中的两人悍然出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决不能留下他们的性命!

    短短一刻,三道劫雷已过。

    谢晓清只觉周身灵力鼓荡,实力境界,又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伸手一指,碧绿剑气飞射而出,将狼狈不堪的两人钉死在地上。境界提升之下,原本应对得颇为艰难的敌人,也瞬间变得容易了。

    谢晓清喘息了片刻,掌心放出幽幽绿光,替自己治疗起来。

    体内的旧伤,再加上渡劫时被贯体雷电所添的新伤,叠加起来,令他无法完全发挥现在的二劫实力,还需要几天好好调养。

    但谢晓清心知,还有更加重要的一件事——

    天降之雷满含着暴戾毁灭的真意,将他的杀戮之心也再度催发了出来。他的神智,正在逐渐被其侵蚀。

    他还要活着回去,就不能再被心魔所控。否则下一次神智迷失,不会再如此幸运了。

    ……

    谢晓清在四周细细布置了隐匿气息的阵法,而后飞入了这棵巨树的洞窟之内,盘腿坐下。

    洞窟之前垂下了翠绿的藤条,将里面的情形尽数遮掩。

    他要在这里,强行斩去心魔。

    原本他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被心魔操控的时候,不仅无力挣脱,甚至连尝试挣脱的念头都没有起过。

    但濒死过一次,他又猛然清醒,恢复了强烈的求生渴望。他要活下去,师父也要活下去,只有都活下去,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想要以死一了百了,不过是在逃避而已,而且,也违背了他从前下定的决心。

    他合上双眸,凝神静气,将盘踞在意识海中的心魔引了出来。

    如黑火般升腾的煞气,渐渐在他身前凝聚,化作一个虚幻的人影,依稀就是谢晓清的模样,只不过,双眸却如烈焰般赤红。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欲斩杀我,就是在抹杀你自己!”心魔道。

    谢晓清充耳不闻。

    见他心神坚定、外物不侵的模样,心魔略一思索,便陡然起了变化,化作一个道袍雪白、道冠高挽的身影。

    俊美的白衣修士手托着一朵琉璃火焰,神色温和:“你,可愿随我学道?”

    一转眼,掌心火焰熄灭,他又慢慢将衣物一件件脱下,柔软的衣料沿着赤|裸身体滑落,堆在脚踝边,又解下道冠,散下一头乌发。

    “今日你进阶金丹,为师甚是欣慰……”他笑意温柔。

    再一转眼,他仍是衣衫尽褪,站在自己面前,手中却多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剑,刺进了虚空之中,眼神已变得冷淡无情:“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收你为徒,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天……”

    ……

    心魔起于自身,他这诸般变化,谢晓清也无法隔绝在神识之外,只得静静看着。

    他的呼吸紊乱起来,显然心绪不稳。

    ……

    白衣的修士,又忽而变作了幼小的孩童,一双大眼睛灵动可爱:“你就是我的塔呲布,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一晃眼,幼小的孩子已拔高了身形,眉眼也长了开来,十二岁的少年抬起手,似乎牵住了虚空中的他的那一只手,笑道:“我要让父汗后悔看不起我,我要成就草原之上的霸业……塔呲布,你会帮我么?”

    下一瞬,便是二十岁的青年人,神色平静地对着虚空中的某人道:“不错,那就是玄阴大阵,启动之时要献祭千人的性命……不过是些寻常人的性命,都杀了又如何?”

    ……

    谢晓清气息震荡,激得狂风骤起,临近的树木草叶,全都簌簌作响。

    陡然间,叶落如雨,又在飘落之际,尽皆被气浪搅得粉碎!

    心头还有一线清明不灭,谢晓清牙关紧咬,苦苦坚守。

    他所默念的秘法,这一刻终于念完,一轮半月光华于他意识海中成形,飞旋而出。

    一举斩断了心魔与自己意识海的勾连!

    虚幻不定的人影被这一斩劈得倒飞出去,后背撞上了洞窟内壁,踉跄一下方才站定。竟是凝聚出了实体,变作了谢晓清的一个身外化身。

    他脱离了心魔的操纵,却也无法令心魔彻底泯灭。既然根源还在,只要心结一天不解,这具魔化身便不会消散。

    “你,你!”魔化身犹自惊疑。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清醒地活下去。”谢晓清道。

    师父骗了他,的确让他伤心难过……心魔就是他自己,对如何戳中他的软肋一清二楚。但现在远不是容他伤心难过的时候。

    他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