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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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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车的事极为顺利,在暗中诛杀上将军满门后,全无敢于拂逆教王旨意者。亲身前来处理已算破格,照说更不必带上四翼,他开始猜测敦煌是何许事务,令迦夜慎重至斯。一路快马,提前了数日抵达敦煌,潜意识里仍在惦记她的反常,始终放心下不。

    敦煌是中原与西域的关隘城市,异常繁华,各类族人来往不断,有一掷千金的富豪,也有一贫如洗的穷人,任何想象到的娱乐都能在这里找到,是西域最奢靡富足之地。

    按她的吩咐找到接应的地方,一处华丽开阔的私宅。

    守门的昆仑奴一见暗记立即伏首,谦卑的将他们引入内室。随即现身的却令他讶异,锦衣华服深目浓髯,尽管说着汉话,却分明是个疏勒人。

    疏勒虽有岁贡,私下伏有异心,迦夜不让妄动,他也乐得装作不知。如此重要的消息竟是由疏勒人转达,若非确定叮咛无误,便要怀疑真伪了。

    疏勒人恭敬地拱手引客,将他们引入客房,随着机关轧轧转动,一间设计精妙的密室呈现于眼前。如此隐秘的布置,这座扼于西域要冲的府邸哪里是私宅,只怕是疏勒用于收集情报的掩护。

    暗地使了个眼色,墨鹞蓝鸮留在密室之外警惕,银鹄碧隼随他走入,空荡荡的室内,一只半人高的紫檀箱格外显眼。

    “打开它。”

    喝住正要走的接引使,那个男子微微一愣,驯服地上前掀开箱盖。

    耀眼的宝光霎时盈满了密室。

    箱内整整齐齐地分为三格,一格盛满了成色上好的金珠,一格累累叠摞着剔透灿亮的珠宝,剩下的一格最小,置有一只朴素的玉瓶。

    以木箱的大小来看,单是各类珍罕的珠宝已可敌国,其中居然混有教王赐给迦夜的整套绿宝石首饰。

    银鹄、碧隼张大了嘴面面相觑,浑然不知所措。

    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这种情景,他定了定神抽出玉瓶,瓶下压有一张素笺,飞舞的正是迦夜的字迹——

    就地分金,离教远遁,天高海阔,永绝西域。

    跃动的字迹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瓶中之药可解赤丸之蛊,速去勿留。

    日思夜想的解药握在掌中,竟是一阵心悸。

    迦夜在安排什么?

    呆愣了半天,身后的两人捺不住惊讶。

    “什么意思?看起来像是让我们自谋出路。”碧隼凑过头,反复扫描那几行字,眼前的一切早让好奇压过了理智,“我们被雪使赶出教了?”

    “真赶出来何用这么麻烦。”银鹄茫然摇头,“还倒贴一堆金珠?”

    魔教教规森严,从无出教一说,擅自离教视同叛逆,不中用的下属通常直接扔进奴者之列,灭口的也不在少数,看着大堆金银两人非但未喜出望外,反倒戒慎戒惧之心居多。

    拔开瓶口,一粒墨色药丸滚入手心,散发出一股清香,迥异于平日所服的解药,真正的秘药由千冥执掌,迦夜是如何得到,驱走了影卫和旗下精锐,何以应对教王的质询?

    那一夜解开禁制,她说教王不会知道。若真远走,教王怎可能不闻不问,迦夜行事滴水不漏,绝不会自蹈陷阱,除非——

    “把我们都支走,雪使不怕触怒教王?”

    “除非是不想活了,纵然是四使也没胆子私纵下属吧。”

    耳畔的两人猜议揣度,他心乱如麻,迦夜到底在想什么?

    无端授人以柄,真个不惧教王的问罪?放纵至此,唯有一种可能,教王已不再构成威胁。

    为什么要指定十二月之前赶到,十二月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教中生变,再一次叛乱?迦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逆谋,为什么又要支走旗下助力?

    她不会傻到一个人挑战,还有谁?

    极力回忆离教前的种种。与千冥的密室相谈、解开的内力禁制、含糊其词的嘱咐、疏勒人、九微、那一阕战歌,那些反常的话……当初未能察觉的关窍瞬时浮出,九微必定也是知情。

    迦夜、千冥、九微,或许还有紫夙。

    四使联手——弑上!

    胸臆蓦然抽紧,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怀疑起推断的正确性。

    数年前的叛乱她选择了袖手观望,为何此次卷入其中,冒这样的风险,她想得到什么,点点细碎的记忆飞散,快得来不及抓住。

    冷漠孤傲的面具下,她用性命做赌注在追逐什么?

    她说不计生死。

    她说终有一日他会得偿所愿,而今竟真个——

    凝滞的目光落在手上的信笺,思绪凌乱破碎,心慌而迷惑。

    那一笔潦草的字迹入目惊心。

    字,很乱。

    她说四岁以后,不曾练过字。

    ——四岁以后?

    目光一跳,霎时觉出了异常所在。

    九微说她忘记了一切,可她清楚自己四岁前练过字。

    从来不提,却无日或忘。

    “老大,我们怎么办?”碧隼耐不住地探问,“难道真照雪使的命令离开西域?”

    “万一教王下绝杀令?”银鹄犹豫不决。

    教中刑律之严非常人所能想象,久处其威,纵使任务苛刻凶险,也无人敢擅动异心,一旦行差踏错,教王定然搜遍西域彻底铲除,威影之下绝无容身之地。

    “收起东西,我们回客栈。”抬手扣上箱盖,他转身出室。

    字条摆在桌上,五人围坐。

    寂静良久,他沉声开口。

    “这条密令的意思很明白,分了这堆珠宝,永远离开西域,不再涉及教中任何事务。”

    顿了顿,犀利的视线依次掠过四张年轻的脸。

    “事已至此,教中必然有变,你们可以仔细想想去留。”

    “只要去到教中势力不及之处。这些财富足供享用一生,挥霍不尽。”

    “你们的身份不管如何变换均是雪使的手下,一旦迦夜失势,必然会被一同清洗,这张字条算是她一念之仁,点了条生路。”

    “如今所处敦煌,想走的取了金珠直入中原,不暴露魔教的来历,海阔天高尽可肆意;想留的转程回教,至于入山际遇好坏须得听天由命,你们考虑清楚。”该说的已说完,他静待结果。

    “雪使,会怎样?”墨鹞首个发问。

    静了许久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不做杀手我们以后做什么?”碧隼茫然。

    这些少年自幼接受的即是杀人训练,有记忆起就在教中,除此之外全然不知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也不知教中怎样了。”蓝鸮抱怨,神色却有些期待,“难道真的去中原?”

    “不可能不去,老大说得对,回教弄不好就成了自投罗网。”银鹄开始检点金珠的分量。

    “为什么留下赤雕玄鸢,一起走多好。”碧隼遗憾地叹气。

    “想得美,雪使放了五个已经是恩赦,七个一起走,教王立刻就会起疑。”银鹄不屑一顾地反驳,“动动你的脑子,莎车那点小事怎么会需要出动那么多人?”

    “希望中原是个好地方。”碧隼摸摸头放弃了话题。

    “散开还是一起走。”蓝鸮兴致勃勃地提议,“还是一起的好,兄弟们也热闹。”

    点完了数额,银鹄咋舌报了一个数字:“雪使真大方,恐怕是把底全掏空了。”

    突然拥有了巨额财富,又没了约束,四个少年都有些兴奋雀跃。

    “明天就走?”银鹄抬头询问,看向众人的首领。

    “雪使说越快越好。”蓝鸮心急又畏惧教威,下意识地想尽早。

    “入中原——”碧隼业已神游。

    “老大,你认为去哪里较好?”墨鹞问出了重点,众人静下来。

    四双眼睛等待回答,他微一迟疑。

    “明天你们先走,最好往腹地去,中原最富庶的是那里,离魔教也远。”

    “老大不去?”

    “为什么?”

    “那我们也不走。”

    “因为赤丸的蛊毒?不是解了?”一言激起了错愕,众人七嘴八舌。

    “我不用金珠,这箱你们分了。今后自己小心点,应该能过得相当充裕。”他做了个手势令四人安静,“我留下另有打算,你们还是按计划行事的好。”

    “老大本来就是中原人,为什么不一路走?”

    “留在敦煌也不安全,万一教中派人来袭——”

    “我们一直跟着老大,没理由分开。”

    …………

    劝说良久,俊脸一沉,杂乱的话音顿时消失。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无须多言,我自有分寸。”想了想,他缓下语气,“不必担心,或许数日我便回转中原,届时重逢也非难事,你们记得行事低调,别让中原人发现了身份,谨慎些。”

    坚决而无可商量的口气让众人不敢再劝,眼睁睁地看他走出。

    “老大为什么不走?”蓝鸮困惑不解。

    “还是担心吧。”碧隼推测,银鹄点点头。

    “雪使——”墨鹞说了半句。

    “其实最该走的是他。”碧隼叹息。

    “亏得雪使还弄出了赤丸的解药,我们不过是沾光。”墨鹞同意他的说法。

    “那两个人?”蓝鸮继续困惑。

    “有奸情。”碧隼好心地告知,很习惯伙伴的后知后觉。

    “真难听。”银鹄不客气地凿他一把,“那叫感情。”

    “感情真麻烦。”蓝鸮一知半解地下了结论。

    “你说得对。”三人异口同声。

    室内响起一片叹息之声。

    纵蹄如飞片刻不停,他一路急驰,星夜兼程奔回教中。

    说不清为什么,企盼已久的自由来临之际却又放弃,甘心回转生死一线的杀场,重重束缚被斩断的一刻,心中暗涌的竟不是狂喜。

    七年受制,日受驱策,解脱该是求之不得,可——

    他只能遁着本心飞驰,飞蛾扑火般投向危机四起的天山深处。

    迦夜放他走,九微要他走。清楚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仍是抑不住着焦灼的心回转。数日目不交睫,恐惧和忧虑如火炙着胸膛,逼使他不停鞭马。

    山口一切如常,毫无异样。

    他按住惊疑飞身入水殿,青荷摇摇花香袭人,一片死寂。

    迦夜的房中空无一人,赤雕伏在地上,背心中了一剑死去多时,脸上残留着不甘。检视伤处,正是迦夜的短剑所为,未出几步玄鸢死在阶下,同赤雕如出一辙。侍从不知散去何方,水殿静得瘆人。

    远处高楼猝然响起洪亮的钟声,仅仅半声戛然而止,他猛然抬头,窗外正殿耸立如山,天边残阳如血,凄艳而不祥。

    层层叠叠的层宇延伸无尽,拱卫着正中的大殿,比山峦更高,巍峨庄严的正殿在玉台之上傲视群峰。天风劲吹,松涛翻涌,七宝玲珑塔下的风铃不停摇晃,铃响纷乱,竟似带上了杀音。

    大殿四处流淌着鲜血,阶上伏了无数的尸体,腥气直冲天际,弑杀营战奴营倾出,遍地是残肢断臂。正殿守卫尽亡,连跟随教王左右的数名随侍皆在其中,可见情势之烈。掠出没多远,几个厮杀的人映入眼帘,熟悉的身形让他的心登时平了一半。

    “九微!”眼见居于劣势,他上前接过剑招并肩而战。

    九微的额上渗着黄豆大的汗,身上数处受创,对敌并不轻松,若非数人围攻早落下风。“你回来做什么。”乍见来人,九微错愕分心,险些着了一剑,“迦夜不是说好放你回中原,她没给解药?”

    “我服下了,是我自己不放心。”长剑交至左手,剑势一展锐气逼人,对方的攻势顿时被压下。

    “白痴!”九微脱口斥骂,“难得的机会,你居然——”对方内力袭至,呼吸一窒,再骂不出来。

    “少说两句,留点力气杀了对手再说。”九微紫涨着脸,他略为幸灾乐祸,“迦夜呢?”

    “知道你想问她!”九微狠狠咬牙,不要命地攻击,成功地让对方添了一道血口,“她和千冥紫夙在内殿对付教王,我负责搞定修蛇。”

    修蛇,教王的影卫,七年前将他擒至天山的人,此刻以一人之力迎战九微及数名杀手仍有余力反击,但久战不下隐约开始焦躁。

    “联手?”他盯着宿仇不曾稍瞬,时隔多年,仍记得对方神鬼莫测的身手,在脑中对决过无数次。

    “按当年的方式。”九微吐了一口唾沫,眸中掠过一抹狠辣。

    须臾,两道雪亮的剑芒如闪电猝起。

    “剑法高明了不少。”九微挂在他肩上调侃,浑身多处血口,嘴里一如既往地唠叨,“看来你原先的功夫真不是盖的。”

    “你还顶得住?”他随口而问,倒并不甚挂虑,心知多是皮外伤。

    “小事,现在就看他们有没有杀掉教王。”

    “怕没这么容易。”区区一个修蛇已这般费力,教王可想而知。

    “老实说我真没想到,最想杀教王的居然是迦夜。”九微低头闷笑了几声,“你一定猜不到,所有这些皆是她在策动。”

    “连你也是?”他眉目不动,一边应付着九微的啰唆,一边摆平偶尔蹿出来的守卫。

    “我们都是。”牵动了伤处,九微的脸扭曲了一下,“她利用野心挑动了千冥,又掐住我的弱点,逼得我不得不和她一起动手,为了万全,我只好去劝说紫夙。”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迦夜说放你回中原,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九微坦白地道出,“谁知道起事能不能成功,走一个是一个。”

    他没好气地横了一眼。

    九微视而不见,继续挖苦:“结果你这个傻瓜又冲回来,枉费我一番苦心。”

    “金珠你也有份?”一早料到,迦夜纵然地位优越,却对钱财不甚在意,聚敛不多,其中必然有九微的助力。

    “一小半吧,反正事败了留着也无用,事成了还怕少了这些。”九微倒是毫不心疼,只悻悻然,“现在可好,万一不成得在黄泉里做兄弟了。”

    一路尸体越来越多,险无落足之处,未至内殿已闻得兵刃破风之声,尖利呼啸,刺得人几欲抬手掩耳。

    室内的场景惨不忍睹,地上俱是残缺不全的人体,光洁的玉壁被血污了一室,有些地方还粘着破碎的脏器,暗红色的液体没住了足径,血气逼得人险要窒息。带入的精锐消亡殆尽,偌大的室内仅余了三人与教王对峙。

    超然尊贵的教王再没有神祇般的气度,花白的头发散乱,瘦削的双手染满鲜血,长甲狰狰,杀气盈室,狞笑有如恶魔。

    千冥被一掌击碎了肩骨,紫夙的一剑本待斩下教王的手臂,却被滑开,只留下了一道不深的割痕。迦夜的短剑猝袭背心,逼得教王放开千冥回身自保,三人第一次联手,摒弃了所有嫌隙,心无二致地击杀眼前的魔头。

    最重容貌的紫夙披头散发,脸上有一道擦伤,或许是攻击持续过久,喘息不止,手也开始发颤,嘴里恨恨地诅咒:“妖怪,这样还不死。”

    黑衣王者的腹部中了一剑,左腿重创,勉强支撑着不倒,招式依旧杀意凛凛,眼红如血,视之令人心悸。

    千冥脸白如纸微微咳血,一只手已无法抬起:“他快不行了,撑不了多久。”

    迦夜的身法有如鬼魅,倏忽来往袭杀莫测,久战之后仍然轻捷,竟平比日高出了许多,三人俱是一身狼狈,大小血口无数,全凭意志力苦撑。

    一疏神,迦夜被踢得飞出去,眼看便要撞上玉壁,抛下九微腾身而去,他探指抓住带入怀中,在地上翻滚了几落消减冲力,沾了一身污血。

    迦夜痛得发抖,他觉出不对,轻轻按捏,掌中的细臂竟已被教王拗断。

    “你回来做什么?!”她声音疼得断续,却吼出了和九微一样的话语。

    明知时候不对,他还是禁不住想笑,又在探试臂伤后收住:“我放心不下。”

    “蠢材!”她死死瞪着他,怒火引燃了黑眸,罕见的怒意勃发,若非被揽在怀里不便,掴上一记耳光也不奇怪。

    来不及再说,千冥、紫夙已频频遇险,他亮剑加入了攻杀的行列。

    五人偕攻绝招频出,教王纵是功力深厚也架不住群狼扑袭,加上腿脚不灵,未多久已接连受创,发出惊天震吼疯狂攻击,内力过处,坚硬的玉壁四散迸裂,击在身上犹如重锤。

    趁着前方围攻教王分心,迦夜无声无息地潜至身后,寒光乍闪,利落地斩下了左臂,代价是反震之力伤了内腑,跌出数丈之外,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九微揉身而上,以内力震碎了剑身,化作了漫天飞刃袭向对方,失了左臂余威仍在,教王五指箕张,赤手截住了飞刃,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重伤之下仍有如此功力,人皆色变。

    千冥、紫夙交剪而上,凭着多年练出的狙杀功夫硬搏,堪堪抵住了攻势,也令教王露出了胸前的破绽,他抄起掉落在地的长剑脱手掷出,连连三剑如白虹贯日飞袭而至,最后一剑终于趁隙而入,将创痛欲狂的教王生生钉在玉座之上。

    魔教的剑上有特制的血槽,利刃穿胸,鲜血不断涌出,迅速带走了可怕的力量,纵横一世的老人明显衰竭下来,嘴角渗出紫黑的血沫,无可挽回地走向末路。

    室内唯有混着呛咳的粗喘,每一次咳嗽消逝一份生机,大量的血以惊人的速度流失,玉座下方很快汇成了一洼血泊。

    五个人静静地看着,没有人再动手,见惯了生死,谁都知道油尽灯枯仅是时间问题。

    喘息良久,亮如妖魔的眼神一点点暗淡,苍老的声音响起:

    “……好……好,四人一起……倒是我小瞧……”

    “老不死的,你也有今天。”紫夙冷笑,剑尖挑起断臂甩在教王面前,“不可一世的威风哪儿去了?”

    “这个位子你也坐得够久,是时候让给别人了。”尽管脸色青白,千冥仍是快意地讥嘲,久处威压之下,这一天等了太久。

    “活该你罪有应得。”九微稍稍松懈下来,“你不也是杀了上任教王才登上玉座。”

    迦夜没有出声,倚在殊影怀里,冷冷地看着垂死的老人。

    “……野心……欲望……诱人的饵……”动弹不得的人呛咳起来,大口大口地吐出紫沫,“……你们……”

    静了静,九微忽然笑起来。

    “我们的确是为了野心,迦夜可不是,没想过会栽在她手上吧。我虽想杀你却不至发动得这般快,本来还打算让你多活几年。”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女孩,“如今你称心如意了。”

    “……迦……夜……”垂死的眼睛转了一下,“……为……什……”

    千冥、紫夙都禁不住泛起好奇之色,等着她的回答。

    迦夜挣扎着坐起来,横剑当胸,清亮的剑身犹如一泓秋水。

    “你赐这把剑给我,就该想到有一天它会刺进你的身体。”幽暗的眼神阴狠凌厉,“还记得它的来历?”

    一时寂静如死,喘息声越来越重,混浊的眼神渐渐了悟。

    “我母亲的剑。”她垂下手,剑尖坠地撞出金铁之声,“以为五岁的孩子不值一提?竟然敢赐给我。”仿佛从心底迸出的话语,苍白的脸上刻骨的仇恨,黑眸亮得可怕。

    “……你……不可能……记得……”

    “你太小瞧了我娘,当她是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弱女。”迦夜一步步走近,手指搭上穿透胸口的长剑,露出从未显现的怨毒,“她有办法让我忘记,更有办法让我想起,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甘心替仇人卖命?”

    “……你……会……”

    五指狠狠一拧,长剑翻转,搅碎了心肺,压出一声喑弱的残喘。

    “这一剑为淮衣,也是你逼我杀了他,从那一刻我就发誓要你死。”冰冷的眼注视着抽搐的老人,像看一堆破碎的腐肉,“不是很喜欢裁断他人的命运?现在该你上路了。”

    “你……亲手杀母、弑上……不会有……好下场。”翕动的嘴吐出模糊不清的话语,宛如恶咒。

    迦夜爆出一阵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站不住。

    “谁想过什么好下场,我心心念念,不过是与汝偕亡,今日看着你死已是心满意足。”残酷而快意的话音落地,清亮的短剑破空斩下,花白的头颅齐颈而断,骨碌碌滚落了狼藉的地面,双眼犹透着怨毒。

    素颜全无表情,定定的盯着失去脑袋的残尸,一身白衣血渍斑斑,几乎看不出本色,虚软的脚踉跄踩入血泊,溅起了咯吱轻响。

    他默默地看着,上前扶住了她。

    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小小的身子在怀中发颤。

    良久,疲倦地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