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夜行歌 > 第二十四章 惊变

第二十四章 惊变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谢青岚刚一踏出,恰好看见一抹身影走入了隔院。

    暗地里皱了皱眉。那个厚颜的女人竟然仍未离开,外出了一阵又晃在他眼前。若非三哥和大哥数次叮嘱,真想把她丢出去,或是干脆告诉白家她的出身来历,想必那时就该哭着求饶了。

    大哥说她比自己还大。

    见她仗着年幼的模样招摇撞骗实在厌恶,神色永远是一种疏离淡漠的倨傲,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弄不懂三哥何以处处顺着她,甚而对她如此温柔。凤歌姐背地里黯然伤神,连带他都觉得愧疚,险些要将所知的和盘托出。

    不是那年的意外,三哥应该已娶了白璎络,虽然无缘错过,幸好还有白凤歌,他很希望多这样的一个三嫂,家世良好又美丽优雅,知书达理,相信爹和白老太爷也是如此之想。

    若是没有那个妖女就好了,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

    每每见卓然出色的兄长对一个魔教妖女容让回护,屈情下意,那般优秀的人被迷惑至此,教人气闷得难以忍受。

    听到白家暂住的江湖人士、家丁使女的私下议论,不避讳地在近处对她指桑骂槐,刻薄嘲讽兼而有之,心下便有说不出的快意。可惜种种讥骂对厚颜无耻的妖女来说直如东风过耳,一个眼神都欠奉,只顾自己出门寻乐,甚至还耐不住寂寞消失了数日。等三哥回来他一定重重告状,最好能羞辱一顿赶出去,不是大哥吩咐不准妄动,他会很乐意代劳。

    相较之下,到底是江南的女儿家惹人怜惜。

    想起数日前在茶楼救下的佳人,不自觉地带出了笑。那样娇柔似水的女孩,被恶霸欺凌时梨花带雨般的凄然,在他出手相助后不胜羞怯地致谢,白家收容后伶俐体贴的为人,都是万般可爱,让人从心底疼怜。可惜爹治家甚严,不然——

    玉面一红,他快步向厨苑走去。

    除下了肩上的包袱,侍女送来了一盘鲜果和一壶温茶。

    想是碍于谢云书的面子,虽然目光轻鄙,白家礼数上还是周到的。

    他离开有一阵了,料想事情该办得差不多,过两日便到了二十天,再不回来她也无甚耐心再等。以他过去数年的历练,纵是棘手也不至有性命之危,既然迟早要分道,这个时机倒好,不算有背诺言。

    思索了半晌,她倒了一杯茶,喝下了第一口。

    笔直的官道上,几骑健马四蹄腾空的飞驰,黑亮的皮毛下汗如浆出,喘息如雷。

    “不行,必须歇一歇,马受不了。”第三骑上的人扬声勒马,一声长厮,迅马缓下了速度,马腿不停地发颤。

    连日的急奔让人也有些疲惫,停下来的人捺不住焦急之色。

    “说不定对方还未动手,兴许我们能抢在前头。”宋羽觞往宽处想。

    “怕是来不及,假如我们在南郡查到的消息属实。”谢曲衡眉头深锁。

    “临行之前我托迦夜照看青岚,他不会有事。”谢云书出言宽慰,心下也不无忧急。

    “我最担心的不是他,没想到这次密谋针对的不是谢家,而是要拔掉杭州的白家,以南郡王世子的手段,实在不敢想那边情形如何。”

    “有雪使在,公子尽可以放心。”首先勒马的人跟着劝了一句,转过头又对同伴私下嘀咕,“如果她真会管这档子闲事的话。”

    “我看难,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后一人闻言不乐观地耸耸肩,“能护着老大的弟弟已经算很给面子,还管那些不相干的人。”

    “没想到老大还真有来头。”

    “我更没想到他能勾了雪使一起回来。”说动冰山一样冷心冷情的人,抛却了尊崇的地位权柄飘然远引,真个匪夷所思。

    “而且还杀了教王。”

    “我们错过了不少好戏。”

    两人窃窃私语,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惋惜之色。

    宋羽觞耳朵伸得老长,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几欲出口探问。

    “银鹄、碧隼。”一声低喝传来。

    “在。”两人不自觉地挺直。

    “多吃点东西,一会儿还要赶路。”谢云书淡淡地扫了一眼,“少说废话。”

    “霜儿。”寻到娇弱的身形,谢青岚放轻了声音唤。

    楚楚怜人的秀颜转过,隐约有些慌张:“谢公子。”

    “你在做什么?”谢青岚不疑有他,当是自己冒昧吓着了佳人。

    “小婢在准备银耳汤,正准备送到谢公子房里去。”

    “那我可是替你省了力气,自己过来取了。”少年笑嘻嘻地调侃,“怎么谢我?”

    少女羞涩地低下头:“小婢是谢公子救的,恩同再造,怎么报答都是应该的。”

    “这样啊,那你替我把银耳汤喝了。”谢青岚促狭地逗弄。

    明媚的眼睛闪过一抹微疑:“公子的意思是?”

    “我从小就不爱甜食,你喝了就是帮了大忙。”比了一个拜托的手势,女孩掩口笑起来。

    “那可不成,我们婢女哪能喝这些。”霜儿娇怯地一笑,“再说这是我专为谢公子炖的。”

    “单为我炖的?”少年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心头喜滋滋的。

    “若是公子嫌弃就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女孩咬咬唇,带上了几分幽怨。

    “居然是霜儿专为我备的,味道一定好,那可得尝尝。”谢青岚掂起碗,舀起一勺往嘴里递去,女孩笑吟吟地看着。

    猝然一声裂响,少年手中的碗粉碎,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两个人。

    厨房门口,迦夜静静地站着,黑幽幽的目光盯着一脸惊愕的少女。

    “你干什么?!”谢青岚愣了半晌,一股怒气蹿上来,怒喝出声。

    没看她怎么动人已到了身前,本能地探手阻击,腕上一紧如有铁箍,半边肩臂立时酸麻,身子一轻,跌出了七八步之外,勉强站稳了一看,她已和霜儿动上了手。

    霜儿竟是会武的。

    娇娇怯怯的少女动起手来阴狠凌厉,招招杀着。可惜遇错了对手,没几下便被迦夜制住,精准地掐住了要穴,显然落手不轻,霜儿直翻白眼,脸涨得通红。

    “妖女,放手!”怔了半天,仍见不过救回来的人儿受苦,冲过来制止。一枚石子嗖地弹出,在他的脸颊擦出一道血口,也滞住了他的行动。

    “你想救谁?”迦夜目露讥嘲之色,“也不先看看自己还剩多少真气。”

    闻言一愕,谢青岚暗中提气,丹田中竟是空空荡荡,真气几欲散尽。

    “你做了什么?”一时惊骇莫名,看了看霜儿又看了看她,一个隐约的念头模糊浮现,心下却不肯相信。

    “蠢材。”迦夜对他道出了两个字,黑瞳盯着手中的俘虏,“谁派你来?”

    霜儿不开口,眉间蓦然掠过一抹狠绝,迦夜重重地掴了一掌,清脆的耳光打得她脸一歪,唇角溢出血来。

    谢青岚不忍正要开口,迦夜抬手卸脱了霜儿的下巴,一枚沾着血的牙齿掉落出来,她瞥了一眼,浮出冷笑。

    “死士,还真是调教得不错,让我更好奇了。”随手合上颌骨,“你主人是谁?”

    “我不会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俏丽的脸扭曲,泛起从未显露的怨毒,“主人自会替我报仇。”

    “你不说,难道我会不知?”迦夜倒也不恼,指间略微用力,看对方的脸渐渐发青,“处心积虑下了这么久的毒,不就是为今天?”

    “忍得住痛你尽可不说。”她冷冷地望向一旁呆怔的少年,“你要看不下,就给我滚出去。”

    “你想做什么,她是要害我,可用刑——”震惊和恐慌交织,满布敌意的娇容令他无法置信,怎样也恨不下去。

    “你以为她是想害你?”冰冷的脸几乎有点发横,“你有什么价值需要她费如此心机,单为杀你,十个谢青岚都死了,用得着千金难买的泪断肠?”

    “你怎知是泪断肠?你到底是谁?”霜儿咬牙挤出话语,一脸不甘。

    “该不该夸你运气好?若是我不曾出门,你下手第一天就该发现了;若非我今日回来,你已可功成身退。”淡淡的话中寒意凛人,瞧着无力挣扎的对手。

    “忠心耿耿是吗?既然是死间,就让我瞧瞧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盯着地上瘫软成一团泥般的人,汗一滴滴渗出来。比起片刻前的惨哼更令人心悸,听到的消息险些让他站不住脚。

    他终于明白泪断肠是什么样的毒。无色无迹,混入水中瞬息不见,却在数次服用后蚀掉练武者的内力,不知不觉变成普通人,无论怎样的高手中毒后皆成为砧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一场可笑的英雄救美,不过是别人窥准他设下的圈套,真正的目的是借他的糊涂进入白家,成功地将毒混入水井。

    白家对于下人驭使甚严,轻易不招外人,无隙可乘。对谢家五公子带回来的却又不同,白昆玉存心交好,又未曾提防暗中算计,始酿今日之祸。

    南郡王世子,霜儿的主人。

    精心策划一切,只为拔掉谢家最紧密的同盟,杭州一方的龙头——白家。

    外厢忽然吵闹起来,似来了无数人,呼婢喝骂之声频频响起,尖叫惨号不时传来。

    “来得可真快。”迦夜皱了皱眉,一手定住了返身冲出去的他。

    “放开!”谢青岚目眦尽裂,自责与懊恼几乎将他淹没。

    “现在你武功尽失,出去送死?”迦夜无表情地讥嘲,探出金针刺入数处要穴。喧嚷之声越来越大,他愤怒欲狂地挣扎,丹田竟恢复了些许真气。

    迦夜收回了金针,仍扣住他的腕脉:“暂时压一下,没解药还是不行。”

    “放开我。”屡挣不动,谢青岚怒吼出来。

    “少说废话。”迦夜置若罔闻,眉目无波,“我只答应照看你。”换而言之,白家人的死活与她无关。

    “万一白家有什么不测,我宁可和他们一起死。”谢青岚咬牙切齿,几欲暴跳,“你这妖女怎么会懂,用不着你假惺惺地救我!”

    “可惜我答应了谢云书。”任性的小鬼着实讨厌,她懒得再说,运指点了几处穴道丢到墙角,任他恶狠狠地怒瞪,自顾自地换到较为隐蔽的地点观察外面的动静。

    待嘈杂声小下去,拖了几个人回来拷问,约略探出了大致情形。

    泪断肠很有效,没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唯一因应酬在外而中毒略浅的白昆玉,在见到压在老父、妹妹颈上的钢刀时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挨了一刀后与家人一同被拖至白家的练武场。

    死掉了几个门内弟子和随侍护卫,白家主要成员暂时无事,能暂时多久就不太清楚了,此次南郡王世子亲临,精锐尽出,一意在江南杀鸡儆猴,照过往的行事手段推测,结局堪忧。

    悄无声息地窥看了一圈。

    来的人不少,趁着夜色明火执仗,完全不避人。纪律严格训练有素,各类职责分得很清。

    熊熊的火把将宽大的习武场照得通亮。场中一片静谧,白家的成员全坐在沙地上,大马金刀的白老爷子狼狈不堪,胡子都沾上了血。一儿一女环在身边,一群妻妾抖抖颤颤地躲在身后,白家在杭州德高望重威名甚著,哪见过这般场面,胆小的女人们已涕泪交流,低泣不止。

    “实在是失礼。”一身贵气的青年尔雅地颔首,仿佛觉得甚是歉意,“下人手粗,让各位夫人受惊了。”

    “萧世成。”三个字从齿间迸出,犹如三块钢锭砸在地上。

    “初次谋面白老爷子即一眼认出,萧某不胜荣幸。”南郡王世子好整以暇地微笑。

    “你我素无冤仇,下毒暗害率众袭家,肆意砍杀无辜,可也配得上你的身份?”

    “在下今日以江湖人的身份行事。”萧世成从容以对,“白老爷子自然清楚江湖上的规矩便是成王败寇。”

    “驱人下毒算什么英雄。”白凤歌怒骂出来,“原来那日棋亭中你就认出了我们,处心积虑陷害。”

    “白家声名在外,多年经营确有过人之处,不用此计岂不枉折手下性命。二小姐当知兵不厌诈。”萧世成一晒,自有胜券在握者的大度,“棋亭纯属偶遇,我依约与玄智大师对弈,是你们自己撞上来。”

    “阁下今日意欲何为?”白昆玉捂着臂伤,隐隐有些焦躁,原也怪不得他,情势糟糕至此,多半已无幸理。

    “我与白家并无过节。”萧世成踱了几步,言若有憾,“扬州的谢家是我心腹之患,而白老爷子坚拒我的好意,执意与谢家同盟,萧某无奈才出此下策。”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地上的一群人,“除谢先去白,事总要一件一件地做,白公子觉得可有道理?”

    “卑鄙小人。”白凤歌唾骂,明眸满是不屑。

    “到底是白家人,成砧上之肉尚能全无惧色,实在令人佩服。”萧世成轻轻击掌,不无赞赏,“贵府人丁兴旺门徒众多,一朝尽灭我也深觉惋惜。”说着话锋一转,“若是老爷子保证从此效忠南郡王府,与谢家势不两立,助我成就一统江南的武林大业,我立时解缚,以长者事之。”

    须发花白虎气犹存,静了半晌白老爷子大笑起来,声如金石。

    “白某岂是背信弃义之人。”铿锵有力的话语掷地,犹是豪气不减,“莫说我与谢家几十年的交情,即无此因,也不会在利刃前俯首事敌,葬送白某一世英名。你狼子野心谁人不知,今日灭我白家,来日必有覆应,无非早晚而已,白某在九泉之下拭目以待。”

    “白老爷子可知今日之乱,皆因谢家五公子引狼入室,我才有机可乘。”萧世成负手,轻漫地挑拨。

    老人哼了一声:“小儿辈无知,哪敌得过歹人算计,老夫死则死亦,还不于于错怪世交。”

    “老爷子不顾惜自己就罢了,难道儿女也不顾了?这孩子才四岁吧。”顺手提起白家幼子,如拎着一个酒坛,随时可能抛出。

    “禽兽!”场中一阵惊呼,白昆玉与白凤歌皆露出惶急之态,盯着摇摇晃晃的幼弟。男孩倒没哭,费力地仰头看,小嘴扁扁的,极是不喜眼下的姿势。

    老人激红了眼:“反正白家万无生理,何须故作姿态,给个痛快就是。”

    “好。”

    萧世成一顿,唇角残忍地一笑。

    小小的孩子立时撞向摆在场侧的石碾,眼看惨不忍睹,半途飞扑出一个身影捞住了孩子,堪堪止住了惨剧。

    迦夜无奈地默叹了一声,看来下手太轻,那家伙居然冲破禁制找了过来。

    立在场中的人紧紧抱着险些丧命的小人儿,年轻的脸上怒发欲狂。

    正是谢青岚。

    “谢五公子。”萧世成并不意外地扬眉,语气揶揄,“终于肯出来了?我正在猜你要羞羞答答地躲到什么时候。”

    少年没有回答,把孩子往院角推了推,男孩似也知道不妙,乖乖地没有挣动。

    “要说还是逃走比较明智。”对方一副不甚苟同的模样,“凭你一个人救得了谁?据密报说你也中了泪断肠,还剩下几成功力?”

    “世侄不必顾及我们,能脱身尽量走,留得一个算一个,将来有机会再替白家报仇雪恨。”白家人隐约浮现的希望被无情的话语浇熄,老人精于世故,早知无望,扬声劝诫提示。

    谢青岚拔剑而立,眉目愠怒,誓有必死的决心。

    “别摆那种架势。”萧世成只觉好笑,不遗余力地打击,“瞪我做什么,祸首是你。谢五公子学人英雄救美,却引入了覆家灭族的祸水,这笔账该算在你头上才对。说起来还真该致谢,若无你的幼稚,计划执行起来还没那么容易。”

    剑一般笔直的身形开始发抖,像被无形的力道摧折。

    “你以为江湖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容得你快意行侠纵情游戏?要是江南武林尽是你这等角色,我也不必费尽心机蚕食了。”萧世成刻薄地叽嘲,扬手掠过白家众人,“看见没,那些人命系在你头上,害死他们的不是我,是你。”

    “住口!”谢青岚嘶声大吼。

    萧世成的话语很有效,涉世不深的少年被山一般的负疚压力逼得形近崩溃。用力握住剑,骨节白得泛青。

    “拔你的剑。”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

    “对你,还轮不到我动手。”萧世成轻蔑地看着他,视如螳臂当车,“别说我不给机会。”如猫捉老鼠般戏弄,有种稳操胜算的快意,“要能依次胜过我手中的五人,我就放了白家上下。如何?”

    “这是你说的。”突然有了一线生机,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下。

    “当然,以我南郡王府的名义保证。”男子笑吟吟地负手,“你尽可一显身手,让我看看谢家子弟功力如何。”

    白凤歌屏住了呼吸,白昆玉却和父亲一起垂下了头。

    以一敌五,不过是个残忍至极的游戏。或许对萧世成而言,摧折谢青岚的精神意志才是真正的乐趣所在。

    随着击掌,站出了第一名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