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天子歌 > 第137话 殁

第137话 殁

作者:未必是四月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137话殁

    房中本来暖意不丰,被明芝这一进来,抖的一阵冷风吹了满屋子,我笑道:“明芝,今日你不用叫我了,凉风来得比你早,我已经起来了。”

    明芝将手中的水盆子轻轻放下,露出的脸庞因受着了北周早日的几分寒气而微带红润,天蒙蒙亮,我点了几只蜡烛,明芝走近来,灯下明艳照人的眉眼间却流露出匆忙而惊慌的神色。

    她几步便走到我的梳妆台前:“姑娘,你还有心思和我说笑呢,赶快洗漱洗漱出殿吧,陛下那边出事了!”

    我听罢心中一惊,笑容在瞬间凝固:“怎么了?”

    明芝回头瞥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小宫女,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小宫女身着绛紫色的宫袍,应当是皇帝身边的人。

    她低声匆匆地对我说道:“刚才太医监传来消息,陛下昏睡不醒,气息微弱,前一夜值班的太监说陛下夜半醒来重咳不止,血胆连片,止都止不住,御医连夜行针却仍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他们说陛下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连安赶忙派人传话过来……”

    我微微扬了扬头,“我在北周的每一日都在等待,既希望他解除痛苦,又希望他能多在我身边待一秒钟,我时时刻刻都在害怕,却未曾想到,这一天来得是如此之快……明芝,我们赶快随意收拾收拾就过去吧。”

    转眼几日团聚不过到头了,所有的亲情和幸福不过打水一场空罢了,就像是那北周凛冽的风空空过,人间苟延残喘,物是人非。

    我同明芝赶到寝殿门前时赫连长风已经站在了门口。

    身旁还有刚刚赶过来的赫连敏言。

    二皇子赫连长风出来时,脸紧绷,和我目光轻触的一瞬,眼里全是悲痛绝望,我顿时心如刀铰。再看时,他已恢复如常,低垂目光,安静地向着我们站的方向走过来,脚步却略显蹒跚。

    我心如刀割,寝殿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赫连长风刚走出来不久,皇后娘娘也闻讯赶来,两人正面相视微微颔首,只是小小的一个动作,两人却像是达成了万般的默契,我们守在外面听不到里面传来的任何声音,但是却隐约看见一种肃杀之气慢慢在往外蔓延,无声,俱不可闻。我心内焦急,频频向寝殿里面张望,引得那老太监连安看了我好几眼,最后索性走过来安慰道:“公主殿下,请稍后片刻。”我这才强压下焦灼,低头静立。

    赫连长风刚刚出来,所以里面的是谁?大皇子么?

    连安吩咐位份稍微低一点的小太监,让他们候在外面仔细听候他的吩咐,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把他叫微微一拉,到僻静处,轻声问道:“我父皇怎么样了,情况可是不好?”

    他语声放软,对我说道:“长公主,您毕竟是刚来这北周宫里面的人,这皇宫里面事务繁多,自然是比不得寻常百姓人家的,此刻要面见圣上还必须得等着传召,虽然刚才是我私自拿的主意派人去通知了您过来,可暗地里却是陛下之前的恩典,特吩咐说若有这等情况必要通知你前来,今日情况非同寻常,任何人的一言一语均是事关重大,公主可是不知道这北周宫内的规矩的,可不要行差踏错了。陛下的情况大家知道的都是一样的,正如您听说的那般,但是详细的还需要问掌事的太医监了,这个……老奴也不太清楚啊……公主,您只能再等等。”

    我点头应是。

    赫连长风前脚出来,皇后娘娘得了传召忙走进寝殿里面,而外间,人开始渐渐多了起来,什么诰命大臣们都匆匆赶来,纷纷跪倒在寝殿门前的石阶下方,按照官位大小一一列好,像是之前已经过了无数次排练一般。

    丞相和副丞相在下方带着一种追随的小大臣们要求觐见陛下,其实这几日晚间,我去寝殿照顾赫连亲爹的时候,总是看到穿着朝廷衣补的大臣们进进出出,连玲珑的老爹都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我前脚刚到他们便完事了准备出来,今日众人来得可谓是一个齐,像是巨大的朝圣,我偏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一切就在今日。

    我这样想着,看着皇后娘娘抹着眼泪提裙出来,走到门口已经双腿无力,蹒跚而行。

    连安赶紧过来,向我曲身行了个礼,说道:“长歌公主,陛下唤您,请随我来吧。”

    我进去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说的话太多了的原因,赫连老爹闹着说要喝茶来润口,我看宫女把茶水端了过来便顺手接过。

    我给赫连帝递茶时,他还精神尚好,有一丝气息留着,他喝罢了茶后对着我浅息,说道:

    “长歌,朕为帝几十载,如今年纪已大,宿疾病痛缠身,近日身体又不好,怕是没有几日了。虽然寻你回来的这些时日,你****都陪在朕的身边,但是毕竟造化弄人,朕恐无法在这北周多看你几眼了,朕为人父几十年,却在死前几日才能见到自己寻了二十年的亲生女儿,想来也是上天对我的懦弱降下的责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的母亲,这多少年了我一直多有愧疚和自责,你们两个是我一生的痛。我之前已经对赫连长风以及皇后娘娘交代过了,长歌,你生在我北周皇家,虽然之后不幸流落民间,但你毕竟还是我北周赫连家的长公主殿下,关于你的万事,今后将不会有人有权利去阻拦你,你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在这四国的每一个地方,虽然朕不能亲眼看着你出嫁了,但是希望你可以一生幸福,不要像朕和你娘一般,爱的很是辛苦。对了,你上次不是同朕说过的么,那南魏毛头小子对你还算是不错,赫连长风小时候曾去南魏为质,同那小皇帝很是相熟,我这些年我也看了看,他人还算是不错的,只是治国的手段还欠缺一丝凌厉,我已着手让长风那小子安排好了你的嫁妆等事宜,你若是应允去他南魏,他须得以南魏最高的后位迎娶……长歌,为人父为人夫,我此生都是失败的,希望我现在还能弥补对你的亏欠……”

    我紧紧捧着茶盅强忍着悲痛,还未听他说完手已无半丝力气,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抖着声音到:“爹……若是还有机会,你在奈何桥上的许愿簿中定要写上你的期许,下辈子我们一家人再相遇,一定要投到那寻常人家中,平平淡淡,辛辛苦苦换那五十年安稳……”

    “你这傻孩子,哭个什么劲儿,皇宫水太深,阳奉阴违也是常事,你在民间自由惯了,我恐怕不适应,你回来是好事,但是也是坏事,我予你的虎符你好生收着,危急关头便去南军帐营吧,南军里面的将士都是曾随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定能保你周全。”

    “我……”哽咽得说不出声音。

    他强忍着痛,向我露出一个微笑,惨白的面容已经憔悴十分,现下看来很是惊怖。

    “你这丫头不是常说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下辈子啊,可不想再要富贵了……”

    我起身在他病榻床前默默站定。

    “爹,我四清的大师傅对我说过‘人生完美的事太少,我们不能什么都想要’,但是我已觉此生已圆满……”

    “好,你出去吧……”

    未回头,待他叹气看着我离开,泪哗哗的流出来。

    “你一定是福大命大的人,要好好活着,去四清山,等着你爹来接你。”我记得村长死前的话。

    我曾经想——应该也是有爹的人,吧。

    长歌啊长歌

    长歌,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不是斯人已逝,长吟挽歌?

    长歌长歌,可是有什么能让我拿来常歌。

    “长相忆,长相忆,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这是之前阿欢刻在破屋墙上的字。

    赫连老爹在北周山上的宫殿前,面对着万丈霞光对我解释过,我娘生平消极,最讨厌写字,但是这句话在她进了北周皇宫之后每日每夜都练,就是害怕分离,害怕失去。

    而今日,我终于知道我娘名字中“长歌”的另一意义:

    泥黦棕鞋雨垫巾,闲游又送一年春。

    长歌聊对圣贤酒,羸病极知朝暮人。

    废堞荒郊闲吊古,朱樱青杏正尝新。

    桃源自爱山川美,未必当时是避秦。

    这是他在青山村的时候替她改的,为了不让她不再感叹斯人已逝,长吟挽歌,宁可畅想对酒当歌的畅意人生……

    虽然,到死他都没实现承诺。

    我手握着脖子上系着的黑玉虎符玉佩,心内煎熬,心疼的就差在地上打转,这来之不易的亲情希望不要这样短短了断,我忍住了告诉他我已中毒太深,可能也不久于人世,以后大家或许还可在阎王殿上奈何桥边相遇的真相,但我不要我赫连亲爹对我感到失望痛苦和愧疚;但是看着他几十年的自责和对我失而复得的欣喜,又怎么能张嘴告诉他这事件真相。

    这皇宫吃人,但是这世间现实分分钟也是伤人呐。

    身为皇帝有很多的不得已,我同他说道了几句便含泪而出。

    寝殿之外跪倒了一大片的大臣,后妃,子嗣,宫女,太监……

    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扛不过今日了么……

    我一步一步挪动步子,短短几步台阶,却像是在奈何桥边送他送了一万年的距离。

    突然想起一句话:“与君相识,终有一别。”

    我随着大流,靠着赫连长风,跪倒在地,他随手拿起一件酒红色的披风,搭在我肩上,轻声安慰道:“安心。”

    我一抹眼泪。

    心里面充满了不安,哪里还能安心。

    东方即将大亮,跪着的人影黑黝黝一片,交叠在一起,偌大的皇宫静的让人害怕,远处的远处我竟然能听见有人在偷偷哭泣。

    又不是冷宫,哭什么。

    这一世,我见过我娘,我记不得她的模样,我找到过我爹,但是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而去。

    我正在挣扎痛苦,里面忽然传来叫声,霎时乱成一团,带兵器的皇城禁卫将寝殿团团围住。

    我掩嘴,忽地松一口气,终究是等来了这一天,这皇宫里面充满了心记,有些人千算万算,竟算不出命运弄人。

    殿外本来跪着的人全部傻呆着,听闻寝殿里面传来的声音一众全部五体投地,我偏头看看赫连长风,一向最古灵精怪有主意的他也是满脸茫然,他身后。赫连敏言大哭着拉着隔壁跪着的一人道:“昨天还不是好好的!今儿个就怎生这样了!”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皇后在我前方,从我这边望过去,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苍惶。

    一地跪着的人只闻哭声,再无其他。

    我不知道自己该喜该伤,一瞬后,如梦初醒,如法疯了一般忙跑出去。

    殿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没人敢拦我。

    之前还与我说话的北周赫连皇帝躺于床上,原先苍白的脸色已经变得紫青,他喘息声急促,满头都是虚汗。负责皇帝病况的张老大夫进来后,我看见一旁的连安同紧跟着我赶来的皇后一行人交换了个眼神,皇后娘娘大手一挥,吩咐立即派重兵守卫北周四方皇城,任何人无他许可不得进出。

    连安忙拿出一卷绣线金龙的明黄圣旨交于皇后,皇后娘娘简短阅过后,微点下头,吩咐连安宣北周几位掌权的武将进寝殿来,派他们持圣上令牌通传,四门戒严。

    那几位武将今日本就是带兵器而来,看了圣旨之后,手持圣旨站在门口有,对着外间大声宣读:“带人看着四周,不许任何人私自离开,任何人接近,若有违抗,当场杖毙!”

    殿下跪着的相关人等立即领命而去,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我跑到榻前,抬手替赫连帝拭汗,心下凄然,我万般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面对我亲爹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张老大夫站在我身边,一看皇帝的病情势头不对,忙将我挤了过去,直接持手翻了赫连亲爹的手过来,摸了摸脉搏,再扒开眼睛看了看。

    离张老大夫将我挤开,不过堪堪过了几秒,再回首赫连帝已经气息微弱。

    生也是苦,死也是苦,生,苦了自己,死,苦了他人。

    只听得张老大夫默默的起身,然后背朝着我们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已是无奈的神色;他摇摇头,“陛下已去。”

    我听罢,刹那间身子簌簌直抖。

    皇后冲到榻前早已两腿双软,她缓缓跪倒,双手捧握着赫连帝的手,头贴在他的掌上,静默无声,只有肩膀微微抖动。

    北周赫连帝今晨驾崩。享年四十九岁。

    从此,我长歌在这世上再无至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