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督主有病 > 生死恓惶

生死恓惶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太医署的几个医正被番子从被窝里拽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披上外袍就被抓上马,再一个番子帮着拎了药箱,一队人火急火燎地直接奔向沈府。妻妾们都以为自家夫君犯了事儿,扶着门嚎啕大哭。

    医正们畏畏缩缩进了屋,里面寂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沈玦坐在床榻边上,半抱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沈问行见太医都到了,弓着腰凑在沈玦边上轻声道:“爹,太医来了,您快松松手。”

    沈玦如梦初醒一般将人放下,几个医正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敢多问,默默围过来,一见竟是个男人,当下心里有了数。大伙儿翻眼皮的翻眼皮,掰嘴的掰嘴,七窍都查看了一遍,才退下去凑着脑袋讨论。

    夏侯潋额头上系了帕子,躺在纱帐里不省人事,平日里生龙活虎一个人,此刻无声无息地像一个木雕。脸色也苍白,仿佛要变成透明的,转瞬就能消失一般。沈玦的心像被谁紧紧攥着,连呼吸都困难。

    沈问行令人搬来夏侯潋喝过的酒壶,刮出里面残余的酒液用银针查验,没毒。有个医正用手指沾了点儿酒,在舌尖尝了尝,脸色一变,道:“是颤声娇。”

    沈玦脸色阴郁,“颤声娇只能助情,不能让人七窍流血。你们看了这么久,到底诊出了什么?不把人救过来,咱家让你们去诏狱给自己看病!”

    医正打了个激灵,掏出手帕擦擦汗,忙道:“这位相公七窍流血,四肢麻木,瞧这症状,定是让人下了药。寻常见的毒药里,只有铁牛七和乌头能让人七窍流血,但铁牛七和乌头药性猛热,服之舌红苔黄,脉象浮数有力。这位相公却舌苔发白,脉迟又沉,是气血凝滞之象。再瞧相公进的吃食,除了颤声娇,再查不出其他东西。厂公在宫里伺候,对颤声娇应当很是清楚,这药除了助情别无他用,吃多了顶多虚一会儿也死不了人。这……我等……”

    沈玦拳头捏得指节爆响,抬手一挥,炕桌上的茶碗噼里啪啦碎了满地。屋子里所有人都跪下来,抖得跟筛糠似的。沈玦冷笑了一声,道:“说了半天,连是什么毒都诊不出来,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去诏狱!”几个医正连声告饶,沈玦扭过头去看夏侯潋,心里发着酸。夏侯潋的七窍已经不流血了,可人还昏着,认识他这么久,除了在宫里七月半发作那回,沈玦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孱弱的模样。

    等等,七月半!沈玦悚然一惊,道:“是踯躅花。”

    医正们面面相觑,忙凑上来再细细诊脉,点头道:“是了,是了,是伽蓝秘药七月半。厂公莫急,若单是七月半,只需继续服用踯躅花人就能缓过来,其余的,咱们再想法子。”

    “不必,方存真的方子我还留着,”沈玦指着沈问行,“去把方子和药丸拿来。”

    沈问行忙提了袍跑出去,不多时便捧回来一个檀木盒子。沈玦把盒子打开,拿出药方交给医正,医正们挨个过了目,都说可以一试。原先的药丸子搁了太久,已经不能用了,沈问行连忙吩咐人去抓药煎药,沈府里有小药房,寻常的川大黄、黄岑、山栀子仁儿都能抓到。然而煎药费时辰,眼见砂锅咕咚咕咚就是不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夏侯潋双目紧闭,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沈玦慌得整个人都要崩溃。

    平日里运筹帷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事情让他慌过神儿?只有夏侯潋,只有他可以让他手足无措。他颤着手死死握住夏侯潋的手,也不管医正在不在边儿上了,仿佛只要这样抓着,夏侯潋就不会离他而去。

    沈问行也心焦,瞧沈玦这模样,倒像是慌得没了主意似的。可这样不是事儿,他叹了口气,上前提醒道:“干爹,凶手还没抓呢。这七月半怎么来的还不清楚,兴许和这颤声娇脱不了干系。秋露白是云仙楼的鸨儿亲自送来的,咱们得去拿人。”

    沈玦喃喃道:“不错,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现在不是慌神儿的时候。”他走下脚踏,转到外间,东厂几个档头掌班都侯在那儿,沈玦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着人封了云仙楼,把那鸨儿提过来,咱家要亲自审问。府里的人也要审,秋露白经了谁的手,一一都给咱家查明。七月半……果真是好手段,七月半一时半会儿弄不死人,便来查不出毒的颤声娇,这是要借咱家的刀杀人!”

    沈玦一拳捶在方桌上,咬牙切齿。

    可恨的是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个该死的阎罗究竟藏在哪里,他一定有旁的身份,否则如何藏得这般严实?沈玦心思急转,一一排查朔北和京里有权有势的官宦,地下黑道的首领,所有人东厂都记录在案,偏偏找不到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阎罗。

    番子得了令一个个鱼贯而出,药终于煎好了,沈问行接过手递给沈玦,沈玦撩了袍坐上榻,用勺子喂给夏侯潋。他咬着牙关,药喂不进去,沈玦横了心,吹冷了药汤,拿手撬开他牙关,将药汤灌了进去。喝了药过了半个时辰,夏侯潋也没有醒来的意思。沈玦心里越发慌了,当年是怎么个光景来着?夏侯他娘把他带回去多久才苏醒?不不,他记错了,夏侯潋那时候没有昏迷过。

    他心肠寸寸都痛,返身抓过一个医正,揪着他的领子满脸狰狞,“他怎么还不醒?”

    医正也愁眉苦脸,“小臣……小臣不知。”

    他心里简直要绝望了,七月半是一种奇毒,当年夏侯霈说每年需服一次,不服也可,能熬过去,只是不知道后果是何。这后果他后来知道了,他抓来的伽蓝刺客和暗桩,所有人若不按时服药便都陷入了长久的麻木,五感尽失,神识尽闭,虽有呼吸和心跳,却与死人无益。

    是不是耽搁得太久了,他凄惶地想。医正垂首站着,仆役都噤了声儿跪在地上,他看了心烦,把所有人赶出去,又坐回夏侯潋边上。凝神瞧着他,四肢麻木,气血不通,兴许捏一捏能有所缓解。

    他从夏侯潋的手臂开始揉搓敲打。从前做小宦官的时候学了不少按摩的手艺,五花拳使得最溜,一叠打下来,人身上轻松又爽快。他将夏侯潋的双手和腿脚都按了一遍,皮肤擦得又红又热,只盼着他能早点儿醒过来。

    人还没醒,去抓人的档头和缇骑先回来了。刚进门就带来一个坏消息,那鸨儿已经悬梁自尽了。到了云仙楼只瞧见她的尸身,除了脖子没有挣扎摔打的痕迹,是自个儿吊死的。他冷了脸,恨恨道:“动作倒是快。偌大一个云仙楼,咱家不信只有个鸨儿是伽蓝暗桩,筛查所有人,把牙齿拔了,免得她们咬舌自尽,什么刑都好,只管用,务必审出个所以然来。”

    沈问行讪讪道:“那个阿雏姑娘也要用刑么?她是夏侯大人的老相识,这诏狱里滚一遭,只怕剩不下半条命。”

    沈玦用力捏着腕上的天青石坠角,捏得指尖发白,“最恨的便是这个女人,若非救了她,阿潋岂能到这般境地。”

    瞧他这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模样,大伙儿心里都明白了。敢情表面上是父子,实际是姘头。不过这种事儿常有,沈玦这般位高权重,养个小倌儿不稀奇。大家都是心腹,知道装聋作哑的道理。有个姓白的档头拱手道:“属下还注意到一件事儿,云仙楼这帮妓子都服食了极乐果,虽然现下烟花柳巷之地聚众服药很寻常,不过这帮妓子招出来说,她们的极乐果都是那鸨儿给的。”

    “看来这鸨儿是个关键,可惜已经没了。”沈问行苦着脸道。

    “云仙楼柴房还发现一具尸体,是个洗衣裳的小厮,名唤夏侯,也是自己上吊死的。不过我们查了他的户籍,发现是假的,大约是在地下黑道买的。此人极有可能也是伽蓝暗桩,和鸨儿一样,被灭口了。”档头又道。

    “夏侯?”沈玦蹙了眉头,“可曾看清脸面,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和夏侯潋的通缉令一个模样?可曾化了妆,戴了人皮面具?”

    东厂找了持厌许久,这档头也是心知肚明,当下便道:“不曾易容,长得也与夏侯大人从前不同,应当不是大人的兄弟。”

    看这模样,即便云仙楼和伽蓝有关联,眼下也是断得干干净净了。沈玦踱到花窗前,深深闭了闭眼,“继续审,有发现再来回我。”

    众人应了声是,陆陆续续出门,沈玦站了半晌,忽然叫住他们,道:“那个叫阿雏的,将她盘问一番,若没什么猫腻便将她软禁在云仙楼,不许出门。”

    档头们接了话儿,各自去办差了。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沈玦回到里间,撩开帐子瞧夏侯潋,他没声没响毫无动静的模样看得沈玦揪心。沈玦摸他的手,又摸他的脸,哀哀地唤他的名字,“阿潋、阿潋,你怎么还不醒?快起来吧,只要你肯醒,我什么都依你。叫大小姐也好,当你媳妇儿也好,都依你了,你想干什么都成。你不是还要带我去你娘灵前磕头吗?眼看天就快亮了,你是不是要食言?”

    他不动弹,沈玦躺下来,和他脸贴着脸,他的呼吸很轻,转瞬就要没了似的。明明早就治好的七月半,好好的怎么又复发了呢?沈玦闭了眼,鼻子里发酸。

    夜慢慢尽了,天边亮起来,像点了灯似的,撑起一方天空的光亮。沈玦到后半夜不自觉睡着了,听见鸡叫醒来,刚睁开眼,正对上一双黑色的眸子。他回了神,做梦似的不敢相信,颤声问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能动弹么?渴不渴,要不要喝茶?”

    夏侯潋刚要说话,沈玦又手忙脚乱爬起来,高声唤沈问行,“叫太医,再过来看看,看还要喝什么药,毒清了没有。”

    沈问行披着衣服进来,见夏侯潋已经醒了,喜笑颜开道:“这下好了,可算醒了,你可不知道你这一睡把干爹给急的。”他系了带子,赶出去差人去请太医。

    趁这空当,沈玦定定地瞧他,看他确实活过来了,心里才后知后觉感到庆幸。他把人抱进怀里,死死搂着才感到真切,人确实回来了,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他眼眶里发热,几乎又要哭出来。夏侯潋轻轻拍他后背,低低叫了一声“少爷”。

    夏侯潋刚刚醒,身子还不太利索。沈玦扶他靠在床柱上,一边揉着他的手,一边道:“这回得好好补补,你不知道你之前流了多少血,还以为你要瞎了聋了还要哑了,幸亏没事儿。中午喝了药再吃点猪肝鸭血什么的,把血都补回来。”

    夏侯潋“嗯”了一声,闭上眼,一副还想再睡的模样。

    沈玦却有点怕他再一睡又醒不过来,便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五年前不是已经解了毒么?我猜你是着了谁的道,可你昨儿的吃食都查了遍,什么也没查出来。”

    夏侯潋睁了眼,两眼静静望着窗外的熹微的晨光。这寂寂的神色不似他平常有的,沈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况味。夏侯潋看了会儿,转过眼来看沈玦,哑着嗓子道:“少爷,我跟你说件事儿。”

    沈玦的心慢慢揪紧,艰难平稳着声气儿,问道:“什么事儿?”

    夏侯潋道:“弑心当年给我喝的药茶,或许是有问题的。”

    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