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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五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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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子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们大多数时间都聚在付强租住的房子里。一边听他跟我们解释七星阵法,一边商议对策。那几天时间,让我对付强的尊敬更深了一层。作为一个道士来说,付强所拥有的知识是我认识的很多道人所不能及的,唯一能够和他比肩的,就只有司徒师父了。而在很多情况下,由于门派的差别,认知和了解上也有所不同,我甚至觉得司徒尽管博学,但是在道法的使用上,比起付强来还略逊一筹。那几天,我们遭遇了几次红衣女鬼的突然袭击,大部分都发生在深夜,胡宗仁遭遇的次数最多,我也遇到两次。付强所教授的雷咒很管用,尽管我们没有办法伤害那个女鬼,但是我们也能将它打跑,让它暂时也不能伤害我们。司徒、付韵妮和彩姐则都没事,因为他们三个在当初送鬼的时候没有睁眼过。

    好在每次都是有惊无险的,渐渐大家的恐惧也就降低了,胡宗仁因为先前被弄得喘不过气,心中还是有些不平衡的。于是这个变态的男人又开始恢复了先前的那种嚣张态度。在事发第三天的晚上,我们大家都没有回去司徒家里,而是在付强的房间里轮流休息,到了胡宗仁和我守夜的时候,女鬼再度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出现,我只远远听见胡宗仁站在厕所门口破口大骂:“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突然出现啊?尿都给我吓回去了!”我赶紧冲出去看,发现胡宗仁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捏着指决,他气急败坏地冲着门口那个想要对着她扑过去,喉咙里“呃……呃……”的女鬼,狠狠一巴掌拍了下去,那个女鬼依旧骤然消失掉。留下胡宗仁在那里惊魂未定。我看他的牛仔裤上还沾了自己的尿,于是就嘲笑他说,你是不是羊水破了,怎么裤子都打湿了,他说,破你个头啊,那玩意突然冒出来,闪了劲,洒了。然后胡宗仁告诉我,等到1月15号一过,他第一件事就是要让这女鬼彻底完蛋。

    我没有说话,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因为我潜意识里,始终觉得付强其实是有能力直接送走这个鬼魂的,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此刻让这个女鬼留下来,是别有用意。好几次我都想要开口问,但是我也想过,如果此时我来质问这些事情,会造成我们内部的矛盾,于是心想着反正暂时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就先得过且过吧。

    1月11日那天,我的心情出奇的烦躁。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日期的人,随着那个日子的即将到来,而开始莫名的不安和心烦意乱。司徒看我情绪不佳,说话带刺又火爆,于是把付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阵,然后对我说,为了不让我们分心,他和付强都觉得暂时应该把事不关己的人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司徒问我家里还有什么可靠的亲戚没有?我说亲戚倒是很多但是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关上防盗门可不能算作是保护人的一种方式。我指的是,在我们遇到这些事情的前提下。于是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暂时把彩姐送去黄婆婆家里最好,一来黄婆婆虽然和我这次的事情有很深的关联,但是她终究是佛门高人,而且本身在市井间行事低调,也懂得退灾退邪,加上她是个孤独老人,彩姐也见过不少次,不算不认识。虽然吉老太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夏老先生毕竟跟她在一起,而且夏老先生本身是刹无道的退行高人,在我这件事情上,也算是打着擦边球提供过一些帮助,他们在重庆城原本也是寄宿在亲戚家里,所以我告诉司徒,等我给黄婆婆打个电话,然后下午抽时间你亲自送小彩过去吧。

    司徒点点头,我想他也认同我对这事的看法。付强虽是高人但是行事多少有些另类,放眼望去,我能够完全相信的人也只有司徒了。于是我给黄婆婆打了电话,告诉她彩姐将要在她那小住一段日子,每天咱们保持电话联系。黄婆婆却告诉我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黄婆婆跟我说,自从上次我打了电话给她,询问付韵妮的母亲的事情后,她察觉到这件事情扯得有点远,于是有些担心我。于是在几天前的时候,她曾经带着我的八字走了一次阴,想要看看我未来一年后的情况。我记得我曾经说过,黄婆婆是我遇见过的走阴最厉害的一个老太婆,但是因为岁数大了,渐渐开始看不到今后了。或者说是,看未来看运势有些偏差有些不准。但是看往昔还是非常精准,准到可以看到你家的哪个柜子里放了多少钱,以及家里供奉的菩萨朝向在哪边。她之所以要看我的一年后,是想要看看那时候我在干什么,因为如果这次我是凶多吉少的话,自然也就没了一年后的事情。谁知道黄婆婆刚一下去,就看到我的元神身边蹲着两个赤身裸体,头大身子小的小阴人。

    我一听就惊了,心想自己哪那么倒霉啊,不久前才刚刚送走了裂头女阴人,怎么这时候又来了,一来还来两个。黄婆婆告诉我,从样子上看,那应当是两个小孩子,虽说是小孩子,但是却长了牙齿而且牙齿还是尖利的那种。两个小鬼长得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一个阴人的两个分身还是两个阴人。她还告诉我,当时没敢多看,两个小孩也对着她呲牙咧嘴面目凶狠,好像不让她靠近一样,她没有办法就没能继续看下去。我问黄婆婆,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马上打电话给我?黄婆婆说,因为她看到的那两个小孩只是守在我的元神边上,并没有去攻击或是破坏,她担心如果因为自己的怀疑而误判的话,一来会让我分心,二来会因此伤害无辜。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很理解当时她的做法。黄婆婆和我之间一直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感在,她似乎是拿我当她的孩子,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而我也拿她当作一个一生敬重的前辈长者,且不论她究竟在这么多年以来,帮助过我多少,单单是她对我的那份关怀,我就非常感激。

    黄婆婆跟我说,让我放心把彩姐送过去,她在那会保证彩姐的安全。然后关于我的元神身边的那两个小孩子,她也告诉我她会找机会继续帮我看的。挂上电话以后,我把这事跟彩姐说了。虽然彩姐很不愿意,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告诉她,就几天时间,我不会有事的。于是彩姐再三叮嘱我每天必须给她打电话报平安,午饭以后,司徒才送她先去司徒家里拿自己的东西,然后再去了黄婆婆家里。

    彩姐走后,我却有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我是个求生欲望很强的人,即便是掌握了大部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自己处境十分危险,但是对于魏成刚口中所说的要我的命,我还是表示怀疑的。付强告诉我,现在的魏成刚,肯定知道了自己叛逃的事情,而且以他如此精明的一个生意人,他也一定不止只找了付强这么一个师父,他的身后应当还有一群监控操办这件事的玄门人士,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和存在罢了。付强还告诉我,他现在觉得最有可能的一个人,就是当初把我的事情告诉给付强,以及在茶楼被我和胡宗仁海扁的那个马师父。付强说,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飞扬跋扈的,自持自己在刹无道德高望重,辈分也高,而且做事情不择手段,这么多年一来,川渝云贵鄂地区很多莫名其妙地案子都是他和他的同伙干下的,付强虽然对此心中还是比较不爽,但是自己却没什么理由来加以遏制。因为付强自己本身也算不上是个正人君子。付强说,当初自己在设立七星阵的时候,给自己留了一线,并没有把七星阵的全部所指如实告诉魏成刚,因为自己本身在受到要挟的情况下办事,以付强的为人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只不过没有想到魏成刚会对一个婴儿下手,1月15号的那场日食,按照魏成刚和起初付强的逻辑,不但是我的死期,还是那个婴儿被嗜血的日子。

    胡宗仁看我因为彩姐的离开有些许失落,于是在我们等司徒回来的期间他一直在想办法调节屋子里的气氛,付强则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坐在阳台上默默思考,并要我们不要打扰他。胡宗仁笑着对我说,现在彩姐走了,今天起晚饭就成问题了。因为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彩姐在买菜做饭,她是生面孔,外面没多少人认识她。所以她这一走,吃饭倒也真成了个问题,胡宗仁笑嘻嘻地说,不过还好,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外卖的东西,饿不死人的。付韵妮在一旁冷笑一声说,你们难道自己动手做饭不行吗?胡宗仁对付韵妮说,你真应该学学人家彩姐的样子,贤惠懂事,里里外外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哪像你啊,成天疯疯癫癫又泼辣,跟山上跑下来的猴子一样。付韵妮狠狠一巴掌拍在胡宗仁的背心上说,你光知道嘴巴说,做饭这种事我又不是做不来,你要是不想吃外卖大不了我来做饭就行了嘛!胡宗仁说那好啊,从今天开始做饭的事情就包给你了。付韵妮转头对我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趁司徒师父没回来,我先到下面市场去买菜。胡宗仁抢着说,弄个冰棍炒腊肉吧!

    付韵妮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原来胡宗仁依旧在没正经地跟她胡闹。于是又是一阵问候爹妈的乱骂乱打,胡宗仁虽然嘴巴上唉哟唉哟地叫唤,但我感觉他心里爽得很。于是我对他们俩说,你们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啊,竟然公然在我面前调情。胡宗仁一笑,然后看着付韵妮。付韵妮则被我这么突然的一问,好像没有准备好该怎么回答。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谁都没有特别说出来,包括付强在内。付强应该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人,明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不输男孩子的性格,却眼看着她跟一个莽大汉成天用婆娘拳打打闹闹,嬉笑怒骂,他都没说什么,我们也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此刻他们的调情让我稍微有些不爽,就问了出来。付韵妮脸上有种微微害羞的样子,我发誓自打我认识她一来,那一刻的表情是最像个女人的。然后我告诉付韵妮,这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这傻兄弟人不差,就是稍微二了一点。你要明白,革命战友的爱情分外浪漫啊。付韵妮问我,这句话是谁说的?胡宗仁在抢着说,余则成说的。我白了他一眼说,真是,没文化,这明明是孙红雷说的。

    于是就是新一轮的打闹,只不过这次我也被拉入了战局,理由是我“破坏了他们纯洁的友谊”。付韵妮没有承认,却也不曾否认。而她的不否认,其实就是默认了自己跟胡宗仁的感情非同一般。

    下午三点多,司徒回来了。付强把司徒叫到阳台上,低声细语了一番,两人又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像在商量着什么,而且都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过了一会他们走进屋里,付强开口跟我们说,或许我们大家12号一早就要动身了,我问他要去哪,他说他不会去,只是在家里等着我们。他告诉我们,先前他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根据他掌握到的那个老君洞后的孕妇的情况,孩子的临盆时间算起来应当在三月,但是这日食是阴阳交替的时候,他觉得魏成刚这段日子找他找不到,就会加倍关注那个孕妇和孩子的动静,而他一定知道付强会在15号当天有所动作,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对那家人做出了什么事了。付强对我说,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生死,自己会有个分寸,但是那家人还完全蒙在鼓里,我觉得我一辈子作恶多端,这个孩子却是我说什么都想要救下来的一个人,尤其是在我这次摆明立场要跟他们对着干的时候。所以我想你们明天悄悄去牛背溪打探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还有就是那个农家乐里住了些什么人。我对付强说,可是我们几个都是上了他们黑名单的人啊,他们的人估计会认出我们来的。付强说,这个问题他刚刚也想到了,不过他认为魏成刚本人在1月15号之前一定不会出现,而1月15号当天他的出现必然是跟那个孕妇和没出生的孩子在一个地方。否则就没有办法完成他自己的续命的法事。而且他一定会把他哥哥也带在身边,因为他一定料定咱们那天会去找他,正好把你拿下了。我问付强,他凭什么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去找他?付强说,因为他现在找不到我了,对于七星阵的进度他也就无从所知。而我的不辞而别,加上你们之前带走我女儿,还殴打了他们的人,所以他八成想到我此刻跟你们站在一边了,而我就肯定会告诉你们这些秘密,与其说是他在八方找我们,倒不如说是他在等着我们去找他。

    我点点头,对于魏成刚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来说,肯定在干这件事之前就给自己设计了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付强说,所以你要放心,没到1月15号以前,魏成刚即便是找到了你,也不会动你,否则这么长时间一来的准备就白费了。他不会不管他哥哥的。一会我给你们地址,你们去探探情况,主要是要看看那对母子目前怎么样了。胡宗仁说,去几个人合适?我对胡宗仁说,就我们俩去就行了,付韵妮在边上插嘴说,她也要去。胡宗仁冲着她说,你去干什么,你自己老实呆在这里买菜做饭!付韵妮狠狠一把掐在胡宗仁的手臂上说,我一定要去,你们两个男人能弄明白个什么东西,那个孕妇我去说不定有些话还能问出来。付强点点头说,那就你们三个去吧,我跟司徒师父等你们回来。你们要记住,千万别逞强,千万别做傻事。说完他俩眼望着胡宗仁说,例如被人抓到打个半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连付强都对胡宗仁的智力产生了质疑。果然是傻子到哪里都会闪光啊,付韵妮又是个疯婆子,他们俩还真是绝配。

    晚餐的时候,我把跟黄婆婆电话里得知的那些事情说了出来,告诉司徒和付强两位高手,目前黄婆婆走阴看到我的元神边上有俩小孩,付强一听,立马露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我问他,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上次不是你也给我弄了一个吗?只不过这次是两个罢了。付强擦擦嘴,望着我说,你确定她看到的是两个?我说是啊。他又问,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我说是啊。他一拍桌子说,坏了。

    我们大家都很纳闷,但是看付强的样子,他似乎是知道点什么。于是我让他赶紧把知道的说出来。付强沉默了很久后,叹了口气说,你可以告诉那位黄前辈,让她不用继续冒险下去看了,她赶不走那两个小鬼的。我问他为什么,付强说,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小鬼的来历。

    付强说,起初在设立这个七星阵的时候,因为要结合天势地势还有人势,七个大星位在方位上标注出来其实不困难,困难的是要在各个星位上再找出相应排列的小七星阵。而当初找到那个红衣女人的骸骨,成了整个七星阵布局的关键。其中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否则就没办法成功,而这一切又必须要跟我本身的八字相匹配,概率非常低,付强都是研究了很久,甚至还人为地去更改过一些东西。他告诉我,现在还没被送走依旧缠着我们的那个红衣女鬼,之所以选择她,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它本身就是红衣下葬,而且是草草了事的土葬,这导致了它本身是带着极大的怨气的。说到这里,我打断付强,问他是怎么找到那个女人的,这个女人的坟被我和胡宗仁来回反复刨了三次,从骨骼的样子来看,这个女人起码是死了100年左右的玩意,付强虽然看起来神通广大,想要找一个冤死的亡魂并不难,但是找到的这个要跟我的八字相符,这无疑是在海底捞针。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丝丝入缝的巧合。付强说,他早在多年前,就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和埋骨地,那时候压根都不知道我是哪路角色,只是后来应了魏成刚的委托,以这个女人为第一个设计的点,继而发散出这么庞大的一个七星阵来。付强告诉我在1997年重庆直辖的时候,他托朋友的关系,以调查研究重庆本土民俗历史的名义,从当时的重庆市档案馆影印了一批资料出来,因为当时他正在受人之托,帮人封印了一个民国时期的亡魂,作为吊坠带去国外,1917年十月革命成功以后,重庆作为开放性的商埠,而日本人侵华之后,南京沦陷,国府迁都重庆。于是很多外国人都在重庆设立本国的公使馆,用于为本国提供战乱时期中国国家情报的间谍机构。他需要封印的那个亡魂,就是当时的苏联设立在重庆的塔斯社的其中一位官员,因为那个苏联官员在重庆曾有一段风流史,于是把自己的情妇和孩子都偷偷送去了苏联,自己却在重庆遇袭死亡。后代子孙请求付强帮忙把亡魂带回去。付强不懂俄语,但是要让它乖乖跟着走必须得有一个理由,于是就到档案馆里去查询当年的史料,对于每一位在职官员的履历都有详尽的记载。而正是因为这一查,才查到了这个红衣女鬼的身世和埋骨地。这个女人只是那个苏联官员众多重庆情妇中的一个,对她的记载,仅仅只有个“暴毙”二字,而付强是聪明人,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开始想方设法地走访那些曾经认识这个女人或这女人家人的老邻居,最终在一个花甲老人的口中得知了一小部分的真相。

    付强说,这个红衣女人本姓苏,本来是个妓女。在迁都重庆以前,重庆也曾到处都是烟花巷。而刚刚迁都的时候,因为事关国家的事情都要重新梳理整顿,对于民生则稍微管控得松散了一些,一时间,大量江苏尤其是南京一带的烟花女子跟风来了重庆,于是有了“秦淮歌女遍山城,后庭花曲响青楼”的著名唱词。但是随着国民党政府的肃整风气,规定公务军官不准嫖娼逛窑子,于是这些青楼就成了很多在重庆的外国人常常光顾的地方。付强说他看了当年民史档案里关于那个苏联官员的一切卷宗,发现此人是个多情的人,也许这个姓苏的女人,可以成为要挟他乖乖跟着走的一个手段,因为付强走访的结果是,这个姓苏的妓女,是因为怀上了这个苏联官员的孩子,但是自己又错误的爱上了这个外国人,于是就瞒着老鸨和龟奴,没去吃药打胎。但是纸是终究包不住火的,姓苏的女人眼看自己的肚子渐渐开始大了,知道这件事即将瞒不了多久就会败露,于是就冒险去找那个苏联官员,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们一个名分,替她赎身什么的,可是谁知道那个苏联人自打那一次光顾了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找她,而是和别的女人厮混在了一起。旧时代的女人,总是特别能够忍气吞声,于是她提出让那个苏联人带着她躲一阵子,等到孩子生出来,让苏联官员把孩子送回自己江苏老家给家里的爹娘带着,然后她再回去青楼,从此跟这个官员没有瓜葛。那个苏联人起初是答应了,让那个姓苏的女人在妓院外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安心养身体,他自己则每个月定时送点生活费什么的过来,但是到了怀胎7个月的时候,姓苏的女人发现自己的肚子比别的孕妇的肚子大很多,人家八九个月的还没她七个月的肚子大,于是找大夫摸脉,得知自己怀的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她高高兴兴的去找那个苏联官员,想要告诉他这个喜讯,谁知道那个苏联官员竟然勃然大怒,把她赶出了门。她伤心的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以泪洗面度日如年,双胞胎基本上都是早产,当她察觉到自己快生了的时候,就拜托邻居去找那个官员让他来看着,谁知道那个苏联人来的时候,竟然还带着另外一群人。

    付强拿起桌上的酒杯呡了一口说,来的那群人,却是妓院的老鸨和打手。因为姓苏的女人是偷偷逃出来的,本来旧时期的女人就过得艰难,这种逃跑让妓院蒙受了损失,老鸨自然不会放过她。而那个苏联人则是因为得知了这个女人竟然要生一对双胞胎,大概是冷漠,大概是无情,他竟然违背了自己的誓言,甚至去了妓院告发了姓苏的女人。老鸨带着人上门,不管她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冲上去就是一顿毒打,导致了两个孩子提前出生。而那个女人也因为分娩和毒打的双重折磨,就这样死去了。

    “啪!”的一声,我和胡宗仁都吓得不由自主地耸了耸肩膀。原来是付韵妮狠狠拍了下桌子,她大声说道,这个男人太混蛋了,老汉儿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的亡魂打散?胡宗仁显然被那一声拍桌子吓到了,于是他平抚着胸口说,我靠你听故事就听故事突然拍桌子做什么嘛,吓老子一跳。付韵妮没有理他,而是问付强,后来怎么样了。付强说,后来那群人就把这个姓苏的女人随便拿席子裹起来,扛到距离她租住的房子的后山上埋了。付强说,当时上新街一带非常繁华,那个女人就是死在那里的。付韵妮问,那生下来的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付强冷冷地说,重庆当年的民俗习惯,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土的,于是两个孩子就被弄到长江里扔了。

    接着饭桌上一阵沉默,我看得出付强虽然表面上冷淡,但是内心里还是对这件事觉得愤愤不平。我们这么长时间一来,一直在计较那个红衣女人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危害,却完全没有去仔细深究过,其实这个时代带给她的伤害远远大过于她带给我们的。为了打破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沉默,我问付强,那个女人因为这样的事情死去,肯定是怨念很深了,难怪会变鬼。但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会重新出现,还穿着红衣服下葬呢?付强说,红衣服?那只是被这个女人的鲜血染红的白色衣服罢了。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付强接着说,后来我八方托关系,从那个邻居手里以不菲的价格买来了那个姓苏的女人生前的一些东西。说着他朝着我们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那些我们找到的铁盒子里的东西说,那些胭脂、手镯、手帕什么的,都是这个姓苏的女人生前的东西。

    我想起了那张手帕,那句“君若知我心,何忍再别离”,此刻分外让人心里刺痛。

    付强接着说,这件事过去许多年以后,他曾经在刹无道的同伴聚会闲谈的时候说起过。而当时聆听的人群中,就有那个马师父。

    胡宗仁也学着付韵妮的样子,拍了一下桌子,这次轮到付韵妮被吓了一跳。胡宗仁说,我明白了,是姓马的那个在那次茶楼聚会的时候,先是被我们海扁了一顿,然后得知你要用七星阵来对付我们,可能也听到了你给我们打的那通电话,联想到跟当年你闲谈中提到的这个女人有关,而这个姓马的最后又被魏成刚收买了,所以就如出一辙的召唤出姓苏的女人的孩子阴人缠住他,对不对?付强点点头说,当初报恩塔和埋骨处的两个盒子,那个马师父都跟着一起的。

    胡宗仁说,这个姓马的是不是只会召唤阴人这一招啊?为什么连续两次都玩这样的把戏。我皱紧眉头,心里竟突然想到了尹师父曾经告诉我的“所谓因果”,如果说目前这一切是我的“果”的话,那么早在2007年的那场争执中,就种下了“因”。胡宗仁笑嘻嘻地对付强说,你这老家伙,这下无语了吧?傻逼了吧?跟了你多年的同伙,到头来在背后捅你一刀,滋味不错吧?

    付强默默喝酒,没有说话。其实我看得出,他对此也非常自责。于是我在桌子底下踢了胡宗仁一脚,让他说话当心点。付韵妮则是愤怒地看着胡宗仁,眼神里除了生气,竟然还有泪光。胡宗仁一看她的表情就顿时收敛了。我明白,虽然胡宗仁用非常不敬的语气跟付韵妮的父亲说话,付韵妮却没有因此发飙,这说明她其实虽然爱自己的爸爸,但是她知道胡宗仁并没有说错。付强也是一样,默默喝酒来掩饰自己的自责。

    歇了一会,付强接着说,那两个跟在你身边的小鬼,它们一样很可怜。马师父召唤这两个阴人,其目的想必是以此来控制这个姓苏的女人,付强眼睛望着我说,我知道你早就在怀疑为什么我不弄走那个女人,因为你觉得我可能办得到。但事实上是我真的没办法,而现在她的孩子也出现了,只能静观其变了,被伤害过一次,这次就尽量不要去伤害它们了吧。活人为什么害怕鬼,还不是因为它们已经没有更多会失去的东西了。

    付强的声音尖细,很像曾志伟。按理说这样的声线是比较讨喜的,但是我却被他那句“无法再失去更多”,感到深深的凄凉。在我以往所接触的众多鬼魂里,但凡留下并出现的,都或多或少有些让人动容的理由。那个姓苏的女人的身世,让我觉得特别的可悲,虽说是个妓女,但是她也有真爱的权利,却在那个时代惨死。我们没办法改变历史,只是在历史的车轮碾过这个岁月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忘记,因为一群活生生有呼吸有心跳的人的迫害,才有了一个冷冰冰没呼吸没感情的厉鬼。

    付强放下手上的酒杯,然后把酒杯里的酒满上。叫我过去坐在他面前。司徒起身把他的位置让给我,我坐下后,付强用小刀在自己的右手拇指上割了一个小口子,把血滴进酒杯里,然后捏了个二指决,叽里咕噜的念了一阵咒,然后用手指沾了酒,从我额头的发际开始,一边念咒一边往下画直到鼻梁,再越过嘴唇在我的下巴上继续画。冬夜里,酒精粘在皮肤上非常冷。付强画完后,让我把酒喝掉。我拿起酒杯却看到他的老眼里闪着泪光。不知道是因为回忆起这个故事心里痛苦,还是被胡宗仁刚刚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刺痛了心。于是我转移目光,一口把酒喝下。付强说,这是我用我自己的血来保护你的元神,至少能保护一段时间。

    我刻意不去看付强的眼睛,因为我虽然对他心存感激,却没有办法原谅他曾对我做下的一切。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让我觉得我们正在轮番的、锲而不舍地剥去付强的石头外衣,让他越来越多的面对自己多年来曾经造下的恶业。当终有一天他的外衣被我们剥个精光,他也就只剩下一个赤裸裸的躯体,被我们批判的眼神注视着。让我们看着他冷漠坚强外衣掩盖着的懦弱,也许,还有一些人性。付强多年的所为,虽然是罪有应得。但是看着一个人被自己的过去反复折磨,始终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2010年1月11号,那是漫长的一天,次日就要动身主动迎击,而这一天,我却看到一个瘸腿硬汉的心在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