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事了拂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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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鲨把卡车开出汴梁，来到藤蔓宫殿原址。
在车载智能老丁、车载金属探测仪和两根临时加装的灵巧自动机械臂的帮助下，契约者们轻松收回了被爆炸冲击波抛掷到周边的散落金砖。十吨黄金，只五十千克未能找回。
陨石连夜跳墙入宫，面见钦宗，禀告他玄武真君从天界发出了一记诛妖神雷，妖怪已尸骨无存。
钦宗大喜过望，派遣数波侦查队出城。验证妖人已死后，钦宗兴冲冲地要举办祭天仪式，拜谢真君。
但陨石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说如今还算不上万事大吉，妖人内丹未除，汴梁尚不得安。
钦宗相当不快，反问妖人已死，一个被镇压的内丹算得了什么！
陨石笑而不语，告诫他外城所有的树藤尸体必须焚烧，以严防妖毒害人，说完便纵身跃上墙头，飞檐走壁而去。
钦宗听到妖毒，心里还是害怕的。他次日清早便颁下谕令，全城军民有志一同地焚烧尸体。
一连三天，城中到处是火堆与冲天的黑色烟柱。
滚滚浓烟让原本灰蒙蒙的天色更加晦暗。
流泪的女子、哭喊的孩童、嚎啕的青年……劫后余生的市民终于在一场场集体火葬后，从巨大心灵冲击造成的麻木中醒来，重新感受到悲伤与愤怒。
没人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发生。妖怪和仙人难道不是话本戏台上的故事？咋就成了真？
三天里，整个汴梁都在振荡。地震很有规律，震级和烈度很低，普通人只能感觉到轻微的晃动。整座城市仿佛被置于一艘大船上，而这艘船随着海浪的拍击，正左右摇晃。
这是因为，小黑并非简单的藤蔓，它是位面干扰源，是核心。它的消逝，必然伴随着规则的崩坏。幸运的是，它只是核心的一部分，小绿还在维持着位面的稳定。
内城一些不结实的建筑物倒塌了，造成少量死伤。很多人甚至有了类似晕船的反应，不停呕吐。
至于外城，到处是残垣断壁，市民们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而神将的告诫绝非空穴来风。
钦宗派往大宋四方的传诏使者，奔出了城市，却在位面边缘迷路，只得一拨拨重新回城。
使者众口一词、玄乎其玄的回禀让钦宗大为光火。
第三天他亲自率领一千禁军将士冲入了迷雾，尝试突破封锁。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军队很快溃散。
钦宗走出迷雾时，身边只跟着几十名侍卫，但他还是很高兴，认为终于走出了封锁，但侍卫们很快发现，他们只不过来到了汴梁的另外一侧。
无奈之下，钦宗绕着迷雾边缘行军一圈，重新收拢了纷乱逃出的军队，退回城中。
三天来，神将们闭门不出。钦宗屈尊降贵，亲自上门恳求仙人指点。
冰疯坚定地忽悠道：“内丹一除，迷阵自解！”
钦宗不得不同意神将在艮岳自由行动。
此时，小型地震已经告一段落。
围城日久，城中许多人家已经断粮。而汴梁并不缺粮。城中粮商、权贵家中都存了大量的粮食，加上战争和妖藤造成的人口下降，若能平均分配口粮，足够全城吃好几个月。
在契约者的撺掇下，钦宗收紧了枪杆子，收缴全城散落兵器，重建人数高达五万的禁军。皇帝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大搞余粮征集和计划经济。
随后，他组织了大量工程队，安排收拾废墟，开挖沟渠，重建房屋，让汴梁人人有活干，有饭吃，决不至于陷入饥馑，很多衣食无着的市民有了活路。
于是，汴梁一天天趋于稳定，城市重回正轨。
而契约者也没有贸然行动，他们沉寂数日，为决战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首先，秦镜最大可能的利用一切手段制造更多的枯萎病真菌和“自切诱导剂”。真菌会自然繁衍，只要给予足够的营养液就行，诱导剂就麻烦得多。
位面之中没有化工厂，秦博士只有一个微型实验室。所以她把基因改造的“肉毒杆菌”注射到兔子、麋鹿、猪、山羊等哺乳动物体内，将它们的肠道作为工厂制备。
细菌在肠道繁殖并产生无毒的前体毒素，死亡自溶后，前体毒素游离出来，进入肠道，经肠道中胰蛋白酶激活，获得毒性。此后通过一系列的分离萃取，就完成了这种有机化学药剂的制备。
诱导剂不仅对魔鬼藤有奇效，对哺乳动物也是不折不扣的剧毒。作为神经毒剂的制造厂房，猪、鹿、兔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死得一个不剩，连肉都是剧毒，只能掩埋销毁。
其次，他们挖通了地下浅层的“小黑”藤蔓网络。因为只有十米深，过程还算轻松，但最终确认“小黑”并未渗透到内城且藤蔓皆已失去生命迹象仍然花了不少功夫。
最后他们恢复了对更深层的“小绿”藤蔓网络的监控。因为深度更大，只能靠六臂恢复中的蚁群机器人钻出极其微小的细孔来观察。好在“小绿”似乎不记得上次被蚂蚁袭击的事，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微型入侵者并不在意。
藤蔓网络与上次的侦查相比，也并无变化。大土豆超过一半的体积仍隐藏在水下，球体向外部发散出十几根粗大的藤蔓，钻入岩壁，联通其他地下空穴的藤球。
但这更增加了契约者的疑惑与不解——小黑已经拥有了地下钻探的能力，孔三忘为何不让它直接从地下进攻，非要从地面挖开？
完全说不通！
除非，小绿具备不逊色于小黑的战斗能力，让他十分忌惮，不敢发起全面的地下战争！
正因为害怕打不过，他才有了研发“自切诱导剂”的想法，妄想通过盘外招一击干掉对方核心，那个块茎球根！
但作为化学研究者，孔三忘哪比得上医学博士秦镜！所以他向秦镜提供研究材料和思路，只求方白能在对方研究成功之时，偷来一份！
但自契约者降临以来，小绿一直保持着静默，对头顶如火如荼的战争不闻不问。小黑钻到他头顶都不为所动。契约者们不禁怀疑起来。
怀疑归怀疑，他们还是决定按照孔三忘的计划来，在艮岳挖坑，直捣黄龙。没有使唤数万丧尸的大气魄，契约者不过借用了军器监一批工匠，并雇佣了两名盗墓贼。
招募盗墓贼可不容易，多亏开封府乐意帮忙。衙役小吏掌握着城狐社鼠的行踪，只要有心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想找的人。这也是因为神将被广大市民认可，事情才能如此顺利。
神将带着工匠和盗墓贼，大喇喇开进了皇家园林艮岳。
兆节在艮岳万寿山下，把“妖丹”所在地标了出来，支使工匠们挖坑。坑口从上到下，渐渐缩小，挖到十米深的时候，坑底已经只容两人操作。这才轮到盗贼展示技术水平。
但契约者并不需要传统手法打出完整的盗洞，只要他们用洛阳铲等工具挖出细长的深孔就可以了。
然后，六臂使用21世纪盗墓贼的必备技法——“地下挤压式爆破”，在孔洞里充填军用炸药，炸出直径一米宽的盗洞。连续几次打深孔、爆破之后，深度就相当可观了。
这期间自然遇到了地下水的阻碍。契约者倒不怕炸药进水，现代炸药大多抗水，而是水下钻孔有难度，靠盗墓贼的简陋工具不可能完成。所以，他们指挥工匠模仿现代钻井机原理打造了一部轻便好用的钻探机，两个盗墓贼也为此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建议。
最后组装出来的钻井机成品运用了大量现代材料，包括传动带、齿轮、电机等等，都是飞鲨从卡车上拆下来的。
盗洞接近80米深，距块茎球根的地下洞穴空间只隔了薄薄一层岩石。
契约者用银钱打发掉已经没用的盗墓贼和工匠。
整座皇家园林，除了契约者，被全数清空！
钻探机用完之后，拆成零件，装回了卡车。
大型无人机加载全套电侦设备，在上空巡游。
地面上插满各种电势检测、地震检测仪器。
蚁群机器人早就等候在地下洞穴空间内，监测着任何一丝能量波动。
六臂相当谨慎，只用极少的装药进行定向爆破，打穿最后的屏障。
八十米深的盗洞已经是极深的水井。水井的底漏了，大量井水倾泻而下，与碎石一起砸到球根光滑的表面上，小绿是否还会继续静默？
契约者们屏住了呼吸。
但正如之前所料，只要没有造成实质性威胁，球根就八风不动。
于是，他们获得了一条直径一米，深八十米的攻击通道。
契约者穿上全套生化防护服，先把装满三个大木桶的枯萎病真菌脓液倒了下去！这种武器的滋味，小黑曾经尝过，小绿还是头一回。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众人相当期待。
真菌的攻击无声而缓慢。
这时，第二波攻击已经就绪。
十几架小型无人机搭载十几颗“自切诱导剂炸弹”，下到洞穴中。蚁群早已用毫米波探测扫描了藤蔓主干的内部结构，确认了所有大土豆伸出来的藤蔓主干中类关节“囊”的所在。它们距离球根表面大约七到八米，接近岩壁。
虽然有些藤蔓位于水下，但不会对进攻造成丝毫影响。枯萎菌脓液也好，自切诱导剂也好，都是可以溶于水且不会失效的。
六臂和飞鲨一起操作无人机靠近这些囊，随着陨石的一声令下，全体自爆！
小型无人机价格便宜，只要能完成任务，就算自爆一百个一千个，契约者都不会心疼。
淡黄色的气雾瞬间笼罩整个地下空间，大有顺着盗洞向上蔓延之势。
契约者看不清下方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蚁群机器人发来不清晰的图像，大土豆正剧烈颤抖，伸出的藤蔓疯狂扭曲！
十几秒后，无数电弧亮起，毒雾中涌动着霹雳雷鸣！
球根空间内的监控蚁群全灭！
大土豆的失控并未到此为止。雾气渐渐消散，电弧越发明亮，一道光柱沿着盗洞刺向晦暗的天空，仿佛地下出现了一个功率强大的探照灯！
兆节忽然脸色剧变，大喊：“跨步电压幅值极速升高！”
契约者个个身经百战，当然明白跨步电压是什么意思，立刻单脚独立，迅速转身，向远离坑口的方向跳跃。
一路后退，兆节不断报出电压数据。
在他们身后，插入地面的电子仪器也一个接一个爆炸，万寿山周边驯养的大量麋鹿、兔子、仙鹤等动物纷纷触电而死。艮岳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契约者一直退到千米开外，才远离了跨步电压区。众人在公共频道里咋舌不已，大土豆的临死一搏的确惊人！
汴梁内城、外城其他四百多个地下空间里的蚁群发回报告，藤球、藤蔓、触须全部失去了生命迹象！
十几分钟后，光柱渐渐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契约者确认了安全，才缓缓靠近。
兆节扔出最后一架小型无人机，搭载着照明灯、摄像头和他的手环。小飞机钻入洞中，发回图像。
盗洞和地下空间里的毒雾已完全消散。
藤蔓全部从中断裂，球根表面只留下几条耷拉着的断茬。
岩壁上联通其他地下空间的孔隙全部被膨胀的半截藤蔓堵住，保证了完美的水密性。
最惊人的是，地下空间的水位下降到只能浅浅没过人脚背的程度。而球根变大了一圈，直径至少增加了十米！
换言之，块茎球根将溶入真菌毒素和神经毒剂的地下水统统吸收进入了自己体内！
六臂高兴起来，“还说什么智能！这玩意儿太傻了！”
“未必是傻”秦镜摇了摇头，“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魔鬼藤到底是什么。孔三忘知道的比我们多，方白似乎也了解一些，但是都没有告诉我们。可以肯定，它们是人工产品，而非自然产物。
小黑或许就是战斗工具，小绿的用途我不敢说尽知，但绝对有净化地下水的功能！”
“你的意思是，小绿为拯救汴梁的生物，主动吸收毒素，净化地下水？”陨石饶有兴致地问道。
“或许吧，谁说的准呢？投入真菌和毒素，很可能造成地下水系统的全面污染以及不可逆转的环境破坏。为了完成任务，我们假装看不到这些风险。结果毒素都被大土豆主动吸收了……真有点讽刺的味道！”
“现在怎么办？”兆节问，“要不要扔个大炸弹下去？一次性解决问题？”
“不必了！”秦镜指着他手中的平板电脑，“看看无人机发的图像，球根表面已经出现了黑色纹路！纹路正不断变粗……”
一个小时后，黑色纹路变成大片的黑色色块，盗洞中涌出恶臭的味道。
“小绿完蛋啦！”兆节不知是轻松还是遗憾，叹了一口气，这回任务真要结束了。
契约者们守在坑口，观察球根的变化，一直等到次日清晨，原本淡绿色的球根已是通体漆黑。
这时，钦宗派来内侍，询问妖丹是否已经除掉。
冰疯告诉他，“妖丹已受重创，妖毒正反噬妖丹，神将们在等待最后时刻彻底摧毁它。普通人最好不要靠近。”
使者又问，“昨日万寿山宝光冲天，是否为妖丹之气？”
冰疯一听什么宝光，就知道钦宗起了贪念。他也不纠正，塞给内侍一支手电，“不是妖丹！这才是散发宝光之物，拿去吧！”
内侍学会开关手电筒之后，又问，“此光为何不及昨日明亮？”
“此宝昨日对抗妖丹，受了损伤，你拿去给皇帝随身携带，以龙气浸润个十年八载，必可恢复旧观！”
内侍不疑有假，乐滋滋地去了。
契约者又继续等到中午，球根表面突然急剧褪色。在十分钟内从黑球变成了白球。
契约者大惊失色，都以为真菌的攻击被化解了。陨石差点下令把卡车武库里的所有炸弹都塞进去！
但秦镜非常冷静，阻止了暴走边缘的队友。
她让六臂控制蚁群机器人对白球展开检测，结果出乎意料。球根的表面软得跟蛋糕一样，能被蚂蚁的口器轻易咬穿。
更让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是，检测干扰源的手环在球根旁边原本是发出鲜艳的红光，这时只剩微弱的粉红了。
毫无疑问，小绿正在衰弱。
随后，白球的表面开始渗水，球根直径迅速缩小。无人机取回渗水的样本，秦镜就地化验。
“无毒、无污染，是纯净水！”她说。
众人不得不相信小绿真有净水功能。
半小时后，球根直径已经不足三十米！
地下空间的积水淹没了球根的大部分体积。
球根尚未被水淹的顶端忽如花朵绽放般打开，露出内部一条口径不足一米的孔洞，直通球心！
孔洞仿佛一尊电磁大炮，炮管内无数电光亮起，一枚黑色炮弹被弹射出来！
炮弹准确穿过笔直的盗洞，钻出洞口，飞上天空，凭空直上千米！
当它劲力耗竭，重新笔直落下，白袍弯弓搭箭，射出绳网！绳网拖曳炮弹偏离轨迹，避免了落回原处。
契约者奔到落点，发现这枚黑球炮弹直径约半米，散发着无尽的恶臭。
他们瞬间明白，是球根将所有的毒素吸收凝聚成一团，发射了出来！
这枚被弹射的黑球炮弹就是球根原本的核心吗？还是仅仅作为毒素的凝结核？
手环探测，黑球没有任何干扰源反应。
但地下空间的白球同样失去了干扰源反应。或者说，他失去了一切生命反应，块茎球根上的炮管也没有再次合拢。
看来不管黑球炮弹是不是核心，小绿都已经死了。
契约者撤除了侦查设备。
陨石在盗洞内垂下一根高强度的长绳，下到盗洞底部。
他从身上摘下几枚高爆手雷，设定了一分钟后同时引爆，扔进了球根洞开的炮管，然后重新爬上地面。
随着轰隆巨响，地面开始抖动。几枚手雷可没有这么大威力。
但干掉一个位面核心，就不要再奢望获得平静。
这一次地震强度极大。平静的大地变成了遭遇飓风的海洋，水面翻涌震荡起来，人们仿佛身处一叶扁舟之上，再也无法站稳脚跟。
地震史无前例地以同等烈度延续了超过十分钟！再坚固的宫殿也承受不住这种破坏。无数屋舍接连倒塌，几万甚至十几万市民被砖墙压死。
十分钟后，整个汴梁再也不存在一栋能被称之为房子的建筑。地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仿佛上帝为这座城市刻划的伤痕。大部分沟壑都有数米宽，几十米深，大量房屋、市民跌落其中，死于非命。
就连契约者的大卡车都差点遭遇毒手，跌进深渊，多亏飞鲨惊人的驾驶技巧才免除了一劫。
当地震止息，陨石登上只有几十米高的万寿山，沉默地眺望满目疮痍的城市。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消灭干扰源！提前消弭灾难！
但是，明知这个位面的信息映入已经不可避免，还要坚持任务，是否太迂腐，甚至残酷了一些？
这些市民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的信息覆盖？活着抵达地球？
而地球上那些即将被信息覆盖抹掉的生命又何其无辜！
也许孔三忘有办法把这个位面带到火星去，但是他却要杀掉所有的汴梁市民！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吧？孔三忘已死，没人知道怎样操纵位面流向。
任务，都是任务！为了他们的任务，多少人死去了！
秦镜登上山巅，站到陨石陨石旁边，靠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干扰源全部消灭，位面失去核心，规则劣化只会越来越糟，地震还算是好应付……接下来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我们必须走了。”
陨石“嗯”了一声，下山走向卡车。
他打开公共频道，向小队发布命令：“全员收拾行李，开始装货，准备上车！飞鲨，激活锚点！”
飞鲨回应：“锚点已激活！
空间位置信息已发送！
等待地球握手信号！
预计回归时间：一小时！”
飞鲨把卡车开出汴梁，来到藤蔓宫殿原址。
在车载智能老丁、车载金属探测仪和两根临时加装的灵巧自动机械臂的帮助下，契约者们轻松收回了被爆炸冲击波抛掷到周边的散落金砖。十吨黄金，只五十千克未能找回。
陨石连夜跳墙入宫，面见钦宗，禀告他玄武真君从天界发出了一记诛妖神雷，妖怪已尸骨无存。
钦宗大喜过望，派遣数波侦查队出城。验证妖人已死后，钦宗兴冲冲地要举办祭天仪式，拜谢真君。
但陨石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说如今还算不上万事大吉，妖人内丹未除，汴梁尚不得安。
钦宗相当不快，反问妖人已死，一个被镇压的内丹算得了什么！
陨石笑而不语，告诫他外城所有的树藤尸体必须焚烧，以严防妖毒害人，说完便纵身跃上墙头，飞檐走壁而去。
钦宗听到妖毒，心里还是害怕的。他次日清早便颁下谕令，全城军民有志一同地焚烧尸体。
一连三天，城中到处是火堆与冲天的黑色烟柱。
滚滚浓烟让原本灰蒙蒙的天色更加晦暗。
流泪的女子、哭喊的孩童、嚎啕的青年……劫后余生的市民终于在一场场集体火葬后，从巨大心灵冲击造成的麻木中醒来，重新感受到悲伤与愤怒。
没人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发生。妖怪和仙人难道不是话本戏台上的故事？咋就成了真？
三天里，整个汴梁都在振荡。地震很有规律，震级和烈度很低，普通人只能感觉到轻微的晃动。整座城市仿佛被置于一艘大船上，而这艘船随着海浪的拍击，正左右摇晃。
这是因为，小黑并非简单的藤蔓，它是位面干扰源，是核心。它的消逝，必然伴随着规则的崩坏。幸运的是，它只是核心的一部分，小绿还在维持着位面的稳定。
内城一些不结实的建筑物倒塌了，造成少量死伤。很多人甚至有了类似晕船的反应，不停呕吐。
至于外城，到处是残垣断壁，市民们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而神将的告诫绝非空穴来风。
钦宗派往大宋四方的传诏使者，奔出了城市，却在位面边缘迷路，只得一拨拨重新回城。
使者众口一词、玄乎其玄的回禀让钦宗大为光火。
第三天他亲自率领一千禁军将士冲入了迷雾，尝试突破封锁。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军队很快溃散。
钦宗走出迷雾时，身边只跟着几十名侍卫，但他还是很高兴，认为终于走出了封锁，但侍卫们很快发现，他们只不过来到了汴梁的另外一侧。
无奈之下，钦宗绕着迷雾边缘行军一圈，重新收拢了纷乱逃出的军队，退回城中。
三天来，神将们闭门不出。钦宗屈尊降贵，亲自上门恳求仙人指点。
冰疯坚定地忽悠道：“内丹一除，迷阵自解！”
钦宗不得不同意神将在艮岳自由行动。
此时，小型地震已经告一段落。
围城日久，城中许多人家已经断粮。而汴梁并不缺粮。城中粮商、权贵家中都存了大量的粮食，加上战争和妖藤造成的人口下降，若能平均分配口粮，足够全城吃好几个月。
在契约者的撺掇下，钦宗收紧了枪杆子，收缴全城散落兵器，重建人数高达五万的禁军。皇帝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大搞余粮征集和计划经济。
随后，他组织了大量工程队，安排收拾废墟，开挖沟渠，重建房屋，让汴梁人人有活干，有饭吃，决不至于陷入饥馑，很多衣食无着的市民有了活路。
于是，汴梁一天天趋于稳定，城市重回正轨。
而契约者也没有贸然行动，他们沉寂数日，为决战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首先，秦镜最大可能的利用一切手段制造更多的枯萎病真菌和“自切诱导剂”。真菌会自然繁衍，只要给予足够的营养液就行，诱导剂就麻烦得多。
位面之中没有化工厂，秦博士只有一个微型实验室。所以她把基因改造的“肉毒杆菌”注射到兔子、麋鹿、猪、山羊等哺乳动物体内，将它们的肠道作为工厂制备。
细菌在肠道繁殖并产生无毒的前体毒素，死亡自溶后，前体毒素游离出来，进入肠道，经肠道中胰蛋白酶激活，获得毒性。此后通过一系列的分离萃取，就完成了这种有机化学药剂的制备。
诱导剂不仅对魔鬼藤有奇效，对哺乳动物也是不折不扣的剧毒。作为神经毒剂的制造厂房，猪、鹿、兔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死得一个不剩，连肉都是剧毒，只能掩埋销毁。
其次，他们挖通了地下浅层的“小黑”藤蔓网络。因为只有十米深，过程还算轻松，但最终确认“小黑”并未渗透到内城且藤蔓皆已失去生命迹象仍然花了不少功夫。
最后他们恢复了对更深层的“小绿”藤蔓网络的监控。因为深度更大，只能靠六臂恢复中的蚁群机器人钻出极其微小的细孔来观察。好在“小绿”似乎不记得上次被蚂蚁袭击的事，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微型入侵者并不在意。
藤蔓网络与上次的侦查相比，也并无变化。大土豆超过一半的体积仍隐藏在水下，球体向外部发散出十几根粗大的藤蔓，钻入岩壁，联通其他地下空穴的藤球。
但这更增加了契约者的疑惑与不解——小黑已经拥有了地下钻探的能力，孔三忘为何不让它直接从地下进攻，非要从地面挖开？
完全说不通！
除非，小绿具备不逊色于小黑的战斗能力，让他十分忌惮，不敢发起全面的地下战争！
正因为害怕打不过，他才有了研发“自切诱导剂”的想法，妄想通过盘外招一击干掉对方核心，那个块茎球根！
但作为化学研究者，孔三忘哪比得上医学博士秦镜！所以他向秦镜提供研究材料和思路，只求方白能在对方研究成功之时，偷来一份！
但自契约者降临以来，小绿一直保持着静默，对头顶如火如荼的战争不闻不问。小黑钻到他头顶都不为所动。契约者们不禁怀疑起来。
怀疑归怀疑，他们还是决定按照孔三忘的计划来，在艮岳挖坑，直捣黄龙。没有使唤数万丧尸的大气魄，契约者不过借用了军器监一批工匠，并雇佣了两名盗墓贼。
招募盗墓贼可不容易，多亏开封府乐意帮忙。衙役小吏掌握着城狐社鼠的行踪，只要有心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想找的人。这也是因为神将被广大市民认可，事情才能如此顺利。
神将带着工匠和盗墓贼，大喇喇开进了皇家园林艮岳。
兆节在艮岳万寿山下，把“妖丹”所在地标了出来，支使工匠们挖坑。坑口从上到下，渐渐缩小，挖到十米深的时候，坑底已经只容两人操作。这才轮到盗贼展示技术水平。
但契约者并不需要传统手法打出完整的盗洞，只要他们用洛阳铲等工具挖出细长的深孔就可以了。
然后，六臂使用21世纪盗墓贼的必备技法——“地下挤压式爆破”，在孔洞里充填军用炸药，炸出直径一米宽的盗洞。连续几次打深孔、爆破之后，深度就相当可观了。
这期间自然遇到了地下水的阻碍。契约者倒不怕炸药进水，现代炸药大多抗水，而是水下钻孔有难度，靠盗墓贼的简陋工具不可能完成。所以，他们指挥工匠模仿现代钻井机原理打造了一部轻便好用的钻探机，两个盗墓贼也为此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建议。
最后组装出来的钻井机成品运用了大量现代材料，包括传动带、齿轮、电机等等，都是飞鲨从卡车上拆下来的。
盗洞接近80米深，距块茎球根的地下洞穴空间只隔了薄薄一层岩石。
契约者用银钱打发掉已经没用的盗墓贼和工匠。
整座皇家园林，除了契约者，被全数清空！
钻探机用完之后，拆成零件，装回了卡车。
大型无人机加载全套电侦设备，在上空巡游。
地面上插满各种电势检测、地震检测仪器。
蚁群机器人早就等候在地下洞穴空间内，监测着任何一丝能量波动。
六臂相当谨慎，只用极少的装药进行定向爆破，打穿最后的屏障。
八十米深的盗洞已经是极深的水井。水井的底漏了，大量井水倾泻而下，与碎石一起砸到球根光滑的表面上，小绿是否还会继续静默？
契约者们屏住了呼吸。
但正如之前所料，只要没有造成实质性威胁，球根就八风不动。
于是，他们获得了一条直径一米，深八十米的攻击通道。
契约者穿上全套生化防护服，先把装满三个大木桶的枯萎病真菌脓液倒了下去！这种武器的滋味，小黑曾经尝过，小绿还是头一回。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众人相当期待。
真菌的攻击无声而缓慢。
这时，第二波攻击已经就绪。
十几架小型无人机搭载十几颗“自切诱导剂炸弹”，下到洞穴中。蚁群早已用毫米波探测扫描了藤蔓主干的内部结构，确认了所有大土豆伸出来的藤蔓主干中类关节“囊”的所在。它们距离球根表面大约七到八米，接近岩壁。
虽然有些藤蔓位于水下，但不会对进攻造成丝毫影响。枯萎菌脓液也好，自切诱导剂也好，都是可以溶于水且不会失效的。
六臂和飞鲨一起操作无人机靠近这些囊，随着陨石的一声令下，全体自爆！
小型无人机价格便宜，只要能完成任务，就算自爆一百个一千个，契约者都不会心疼。
淡黄色的气雾瞬间笼罩整个地下空间，大有顺着盗洞向上蔓延之势。
契约者看不清下方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蚁群机器人发来不清晰的图像，大土豆正剧烈颤抖，伸出的藤蔓疯狂扭曲！
十几秒后，无数电弧亮起，毒雾中涌动着霹雳雷鸣！
球根空间内的监控蚁群全灭！
大土豆的失控并未到此为止。雾气渐渐消散，电弧越发明亮，一道光柱沿着盗洞刺向晦暗的天空，仿佛地下出现了一个功率强大的探照灯！
兆节忽然脸色剧变，大喊：“跨步电压幅值极速升高！”
契约者个个身经百战，当然明白跨步电压是什么意思，立刻单脚独立，迅速转身，向远离坑口的方向跳跃。
一路后退，兆节不断报出电压数据。
在他们身后，插入地面的电子仪器也一个接一个爆炸，万寿山周边驯养的大量麋鹿、兔子、仙鹤等动物纷纷触电而死。艮岳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契约者一直退到千米开外，才远离了跨步电压区。众人在公共频道里咋舌不已，大土豆的临死一搏的确惊人！
汴梁内城、外城其他四百多个地下空间里的蚁群发回报告，藤球、藤蔓、触须全部失去了生命迹象！
十几分钟后，光柱渐渐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契约者确认了安全，才缓缓靠近。
兆节扔出最后一架小型无人机，搭载着照明灯、摄像头和他的手环。小飞机钻入洞中，发回图像。
盗洞和地下空间里的毒雾已完全消散。
藤蔓全部从中断裂，球根表面只留下几条耷拉着的断茬。
岩壁上联通其他地下空间的孔隙全部被膨胀的半截藤蔓堵住，保证了完美的水密性。
最惊人的是，地下空间的水位下降到只能浅浅没过人脚背的程度。而球根变大了一圈，直径至少增加了十米！
换言之，块茎球根将溶入真菌毒素和神经毒剂的地下水统统吸收进入了自己体内！
六臂高兴起来，“还说什么智能！这玩意儿太傻了！”
“未必是傻”秦镜摇了摇头，“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魔鬼藤到底是什么。孔三忘知道的比我们多，方白似乎也了解一些，但是都没有告诉我们。可以肯定，它们是人工产品，而非自然产物。
小黑或许就是战斗工具，小绿的用途我不敢说尽知，但绝对有净化地下水的功能！”
“你的意思是，小绿为拯救汴梁的生物，主动吸收毒素，净化地下水？”陨石饶有兴致地问道。
“或许吧，谁说的准呢？投入真菌和毒素，很可能造成地下水系统的全面污染以及不可逆转的环境破坏。为了完成任务，我们假装看不到这些风险。结果毒素都被大土豆主动吸收了……真有点讽刺的味道！”
“现在怎么办？”兆节问，“要不要扔个大炸弹下去？一次性解决问题？”
“不必了！”秦镜指着他手中的平板电脑，“看看无人机发的图像，球根表面已经出现了黑色纹路！纹路正不断变粗……”
一个小时后，黑色纹路变成大片的黑色色块，盗洞中涌出恶臭的味道。
“小绿完蛋啦！”兆节不知是轻松还是遗憾，叹了一口气，这回任务真要结束了。
契约者们守在坑口，观察球根的变化，一直等到次日清晨，原本淡绿色的球根已是通体漆黑。
这时，钦宗派来内侍，询问妖丹是否已经除掉。
冰疯告诉他，“妖丹已受重创，妖毒正反噬妖丹，神将们在等待最后时刻彻底摧毁它。普通人最好不要靠近。”
使者又问，“昨日万寿山宝光冲天，是否为妖丹之气？”
冰疯一听什么宝光，就知道钦宗起了贪念。他也不纠正，塞给内侍一支手电，“不是妖丹！这才是散发宝光之物，拿去吧！”
内侍学会开关手电筒之后，又问，“此光为何不及昨日明亮？”
“此宝昨日对抗妖丹，受了损伤，你拿去给皇帝随身携带，以龙气浸润个十年八载，必可恢复旧观！”
内侍不疑有假，乐滋滋地去了。
契约者又继续等到中午，球根表面突然急剧褪色。在十分钟内从黑球变成了白球。
契约者大惊失色，都以为真菌的攻击被化解了。陨石差点下令把卡车武库里的所有炸弹都塞进去！
但秦镜非常冷静，阻止了暴走边缘的队友。
她让六臂控制蚁群机器人对白球展开检测，结果出乎意料。球根的表面软得跟蛋糕一样，能被蚂蚁的口器轻易咬穿。
更让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是，检测干扰源的手环在球根旁边原本是发出鲜艳的红光，这时只剩微弱的粉红了。
毫无疑问，小绿正在衰弱。
随后，白球的表面开始渗水，球根直径迅速缩小。无人机取回渗水的样本，秦镜就地化验。
“无毒、无污染，是纯净水！”她说。
众人不得不相信小绿真有净水功能。
半小时后，球根直径已经不足三十米！
地下空间的积水淹没了球根的大部分体积。
球根尚未被水淹的顶端忽如花朵绽放般打开，露出内部一条口径不足一米的孔洞，直通球心！
孔洞仿佛一尊电磁大炮，炮管内无数电光亮起，一枚黑色炮弹被弹射出来！
炮弹准确穿过笔直的盗洞，钻出洞口，飞上天空，凭空直上千米！
当它劲力耗竭，重新笔直落下，白袍弯弓搭箭，射出绳网！绳网拖曳炮弹偏离轨迹，避免了落回原处。
契约者奔到落点，发现这枚黑球炮弹直径约半米，散发着无尽的恶臭。
他们瞬间明白，是球根将所有的毒素吸收凝聚成一团，发射了出来！
这枚被弹射的黑球炮弹就是球根原本的核心吗？还是仅仅作为毒素的凝结核？
手环探测，黑球没有任何干扰源反应。
但地下空间的白球同样失去了干扰源反应。或者说，他失去了一切生命反应，块茎球根上的炮管也没有再次合拢。
看来不管黑球炮弹是不是核心，小绿都已经死了。
契约者撤除了侦查设备。
陨石在盗洞内垂下一根高强度的长绳，下到盗洞底部。
他从身上摘下几枚高爆手雷，设定了一分钟后同时引爆，扔进了球根洞开的炮管，然后重新爬上地面。
随着轰隆巨响，地面开始抖动。几枚手雷可没有这么大威力。
但干掉一个位面核心，就不要再奢望获得平静。
这一次地震强度极大。平静的大地变成了遭遇飓风的海洋，水面翻涌震荡起来，人们仿佛身处一叶扁舟之上，再也无法站稳脚跟。
地震史无前例地以同等烈度延续了超过十分钟！再坚固的宫殿也承受不住这种破坏。无数屋舍接连倒塌，几万甚至十几万市民被砖墙压死。
十分钟后，整个汴梁再也不存在一栋能被称之为房子的建筑。地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仿佛上帝为这座城市刻划的伤痕。大部分沟壑都有数米宽，几十米深，大量房屋、市民跌落其中，死于非命。
就连契约者的大卡车都差点遭遇毒手，跌进深渊，多亏飞鲨惊人的驾驶技巧才免除了一劫。
当地震止息，陨石登上只有几十米高的万寿山，沉默地眺望满目疮痍的城市。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消灭干扰源！提前消弭灾难！
但是，明知这个位面的信息映入已经不可避免，还要坚持任务，是否太迂腐，甚至残酷了一些？
这些市民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的信息覆盖？活着抵达地球？
而地球上那些即将被信息覆盖抹掉的生命又何其无辜！
也许孔三忘有办法把这个位面带到火星去，但是他却要杀掉所有的汴梁市民！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吧？孔三忘已死，没人知道怎样操纵位面流向。
任务，都是任务！为了他们的任务，多少人死去了！
秦镜登上山巅，站到陨石陨石旁边，靠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干扰源全部消灭，位面失去核心，规则劣化只会越来越糟，地震还算是好应付……接下来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我们必须走了。”
陨石“嗯”了一声，下山走向卡车。
他打开公共频道，向小队发布命令：“全员收拾行李，开始装货，准备上车！飞鲨，激活锚点！”
飞鲨回应：“锚点已激活！
空间位置信息已发送！
等待地球握手信号！
预计回归时间：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