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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上的人突然关了电视,走到大包身后,后者顿时感觉背后一阵凉飕飕,抬头看他一眼,“这把打完,你来?”

    “随便。”

    大包懂了他随便的意思。

    一局结束,周时亦接替了徐盛的位置,许衍的上家变成了周时亦,徐盛坐在许衍的下家。

    平时打牌坐在周时亦下家就不好吃牌,今天的许衍运气似乎差到家,开局四五把,一张牌都没吃到,还把把被截胡。

    他捏着牌,不知在暗忖什么。

    牌桌上的几人面面相觑,气氛忽然一下子紧张起来。

    好半晌,斟酌再三,他丢出一张,“三筒。”

    让许衍犹豫的两张牌都是牌桌上没打过的牌,这局最后只剩几张牌,各家手里捏着什么牌,听什么牌,都一清二楚。但是所有人都算不准周时亦手中的牌,许衍就是怕一个不小心点了周时亦的炮,偏偏这禽兽还闷声不响,把把做大牌。

    周时亦抬手,一推,清一色。

    许衍忍不住咬牙,低骂道:“卧槽。”

    连身后的大包都频频擦汗,大哥,你跟禽兽打牌你就认了吧,他心情好的时候能让你胡几把,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让你点炮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过目不忘这件事周时亦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技能满点了。

    所以牌桌上你打过什么牌,吃过什么牌,碰过什么牌,他都一清二楚,自然,你要胡什么牌,他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他要是真认真跟你打起牌来,他能让你穿着西装进来,穿着裤衩出去;开着宝马过来,骑着自行车回去。

    许衍输光了现金,有些不服,点了根烟,咬牙:“再来。”

    周时亦靠在椅子上一边吸烟,一边休息,衬衫领口开到第二颗,看上去慵懒颓然至极。

    大包劝许衍:“要不,下次聚吧。”

    许衍不肯,怎么可能以后再聚,在他的字典里没有以后两个字,今日事,今日毕,今日输的钱今日就要赢回来,根本没有以后这回事。

    他拍着桌子,让人赶紧给他送钱来,不过外头风雪大,送钱的人被堵在路上了。

    许衍叫嚷着先开盘,等会钱到了再结账,周时亦嘴里叼着烟,无所谓的耸耸肩,按下洗牌按钮,吸了口烟,掸了掸烟灰,重新开局。

    许衍已经杀红了眼,赌注不断加码,不出两圈,他连还没送到的钱都输光了。没钱付赌资,而且自古赌场无隔夜帐,他更没有欠人钱的习惯。

    徐盛不忍直视,凑到周时亦耳边,说了句:“你今个儿不对啊,怎么老针对阿衍,他得罪你了?”

    周时亦瞥他一眼,耸肩,毫不在意地说:“没有啊,手气好。”

    徐盛哧了声,“当我第一天认识你?莫名其妙跟他较什么劲儿?”

    周时亦沉默地看了眼徐盛,口气颇无奈地冲许衍说:“要不今天的就算了,就当玩个高兴呗。”

    如果他不提倒还好,他这么一提,像许衍这种傲娇的公子哥怎么可能算了!

    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算了。

    徐盛冷笑,凑过去说:“如果你去演戏,影帝都没你专业。”

    周时亦扯了扯嘴角。

    许衍不愿算了,钱也没送到,他一拍桌子,“我门口还有辆车。”

    周时亦:“好。”

    徐盛:“……”

    大包:“……”

    牌友:“……”

    这次许衍不愿再来麻将了,他选了德丨州丨扑丨克,打这种牌靠运气外加有点心理战。

    徐盛干咳了两声,可许衍没明白。

    大包不忍直视。

    跟这么说吧,周时亦打牌,你只能跟他比大小,纯靠运气这样兴许还能赢两把,但凡是有一点技巧在里面的,他都能给你赢得连渣都不剩。

    更别说德丨州丨扑丨克这种还要靠心理战术的牌种。

    周时亦这禽兽,最擅长的就是心理战。

    如果跟他玩骰子,他能玩死你。

    几局结束,许衍有些颓然地靠在椅子上,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放在桌上,有气无力道:“阿盛,你这朋友怎么什么都这么能玩?什么来历?”

    彼时,周时亦已经拿着钥匙,起身走了出去。

    徐盛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有些古怪:“来历倒没什么,学习特好,高考理科状元,大学第二专业是计算机,德丨州丨扑丨克这种游戏,他类似的都写过好几个编程了。”

    许衍两眼一黑,“卧槽,你们这是坑我吧?”

    “我刚刚给过你暗示啊,你自己跟个傻子似的非要凑上去。”

    ……

    周时亦把许衍的车给了大包,让他开回队里当公车,大包受宠若惊,“这四个圈挂上面当公车,两天我得给人举报了。”

    周时亦挥了挥手,“你卖了给队里当经费也行。”

    大包一额头汗,领回这么一大笔经费,队长还不得缠着他严刑拷打啊。

    周时亦没辙了,这也不肯那也不肯,想做点好事,上交国家都不行了。

    “随便你怎么弄吧。”说完他转身就走。

    大包叫住他,“十一,你今儿个怎么这么……反常?”

    “有吗?”

    “你以前打牌从来没这么认真地想赢别人的钱。”

    “哦,他不是钱多么,我帮他散散财。”

    周时亦回到车上,徐盛也刚好从里面结完帐出来,坐上副驾驶,鼻子跟狗似的,嗅了嗅,“啧啧啧,女人的味道。”

    周时亦没理他,启动车子。

    外面寒风大雪,车子冰冻有些久,一下子没打着火。

    徐盛接着说,“刚刚真是去见阮荨荨了?”

    “嗯,陈琪贝失踪了。”

    徐盛一愣,“她怎么会失踪。”

    车子启动,周时亦打着方向盘,说:“不知道,我们先找到小白再说。”

    车厢静了片刻,徐盛忽然面容凝重:“十一,你还记不记得,高考结束那个晚上,我们俩躲在顶楼喝酒,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问你是谁,你说事成了再告诉我。”

    周时亦一手撑在窗沿上,单手打着方向盘,微微一顿,车子一晃,他低声道:“嗯。”

    “是不是阮荨荨?”

    窗外是漫天白雪在飘,白杨树静立在两旁,树干挺拔。

    车内,有片刻诡异的静谧。

    他以为周时亦根本不会回答他,谁料,车子拐弯的时候,他握着方向盘单手打了个圈,只听他淡淡的嗯了声。

    他-居-然-承-认-了!

    徐盛几乎可以听见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卧槽,还真是她啊!”徐盛惆怅地看他一眼,“不会吧,我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觉得阮荨荨怎么样,你说你最讨厌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女生了。”

    周时亦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那时候并没有打脸这个词。

    如果他知道为什么,早就不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很多事情,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刻骨铭心,连他自己也找不到原因。

    徐盛心道:许衍,许衍,你这会儿是真撞枪口上了。

    其实,后来他有问过他,事成了没有。

    周时亦直接黑了脸,弄得他好几年都不敢提这事儿。

    ……

    507寝室,夜深。

    大宝跟余薇薇在看电影。

    阮荨荨躺在床上戴着耳塞刷微博,看八卦。

    房门“咯噔”一声,许久没见的陈琪贝,出现在门口。她看上去人很虚弱,脸色不好,大宝扑上去,“丫的,你他妈跑哪儿去了?”

    陈琪贝推开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余薇薇关了电脑,也走过去问了两句,她都只是敷衍地答了两句。

    阮荨荨余光瞥了她一眼,依旧翘着脚,没动。

    大宝喊了她一声:“荨荨,阿贝回来了。”

    她第一声没应。

    大宝又重复了一遍。

    阮荨荨淡淡应了声,“哦。”

    气氛一瞬间尴尬。陈琪贝坐在椅子上,眼神却忍不住往后瞟。

    过了一会儿,阮荨荨坐起来,摘下耳塞,不紧不慢地从床上爬下来,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去。

    陈琪贝靠在椅子上,身影紧张的微微发颤。

    寝室片刻的宁静。

    大宝和余薇薇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果是因为周时亦的话,这爆发的也太后知后觉了,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陈琪贝一回来,阮荨荨就是一脸要找她算账的表情。

    阮荨荨盯着她的背影,开口:“我给你父亲打电话了。”

    陈琪贝一僵,嗓音微微颤抖:“他说什么了。”

    阮荨荨说:“他说他快没钱了,让你记得给他打钱。”

    “还有呢?”

    “你还希望他说什么?”

    “没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是我问他的,我问他上次那批放高利贷的有没有找他麻烦,你猜他怎么说?”

    “……”

    “他说他根本没借过高利贷,他说你男朋友很有钱,每个月都定期给他打钱。”

    大宝跟余薇薇越听越糊涂,“什么男朋友?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陈琪贝垂下头,“你们别问了。”

    阮荨荨真的没想到有一天,寝室四个人,是这样坐在一起说话。

    “你找人打断我的脚,公布视频,我跟张曼的节目取消,只剩一个群舞,你又是领舞,自然而然,领导们的目光就转移到你的身上来了,你那么想进文工团,你他妈倒是跟我说啊。还是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么一个机会跟你撕破脸?”

    一室静默。

    陈琪贝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辩解。

    “踹我最狠那个男的,你安排他接近张曼,只是为了给我留下印象,哦,这是张曼的人,出了事,我第一个想到她。然后偷了我的相机,爆出视频,张曼第一个想到我。病房里,那一架你看得很痛快吧?”

    陈琪贝低着头,一直哭。

    大宝跟余薇薇总算是听明白了,却还无法消化。

    阮荨荨冷眼扫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她重重带上门,听见余薇薇在身后喊,“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她不想干嘛去,可她现在不想呆在这里了。

    窗外风雪很大,迷蒙了她的眼睛,冷风仿佛像刀片一下下刮在她裸丨露在外的皮肤上。房顶上,树上,地上,车顶上……反正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银白色,铺着厚厚的积雪,她踏出去,雪地靴一脚踩在雪上,凹陷下去,发出“沙沙”的声音,沁人心脾。

    伤口处隐隐作痛。

    即使这样,她也没哭,眼泪在早几年已经流干了,现在能让她哭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是长大了吧。

    女人总是在寂寞无助的时候容易想起男人。

    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轻点,跳出一个号码,拨出。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

    他“喂”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鼻音,慵懒又性感。

    阮荨荨抬头看了看夜空,暗沉沉,没有一颗星星,“周时亦,你那边有星星吗?”

    彼时周时亦正在收拾行李,他将衣服收好放在床角,握着电话,走到阳台,推开门,风雪一瞬间涌进来,他立时胸闷不适,咳了声,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有一颗。”

    她低声问:“我能来找你吗?”

    周时亦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

    “哦。”

    周时亦问:“你在哪儿?”

    “外面。”

    他说:“地址。”

    阮荨荨报了地址。

    她听见他浅浅叹了声:“你站那儿别动,我来接你。”

    阮荨荨末了又补充一句,“陈琪贝回来了,我没地方去。”

    “嗯。”

    ……

    二十分钟后。

    周时亦的车刚停下。

    他坐在车里,点了支烟,深吸了口,呼出,车厢瞬间滚着缭绕飘渺的青白薄烟,他看见阮荨荨穿着白色羽绒衣,几乎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她站在路灯下走来走去,脖子上空空荡荡,路灯晕黄、温馨的光线落在她身上,脚下踩着雪,“沙沙”作响,而她的脚边,立着一个小雪人。

    周时亦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