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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话 老照片(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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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老照片

    这天,直到午休的时候,章磊还未回,悠言有些焦急,还是想当面谢他一声。

    她在网上订了今晚的火车票。虽然,她不打算跟他辞行。因为他未必放行。

    他们都是大人物,既把这看作一项责任,便会管到底。

    但从来没有人问她需不需要。

    这份施舍,她没资格接受,也不想要。

    没有等来章磊,却等到一个朋友。

    “郭姐,谢谢你。”接过对方递来的包,她诚恳说道。

    那是她的邻居,她平日里丢三落四的,就在对方那里留了钥匙。也幸好留了。

    她早上给对方发了信息,让她把她的随身包带过来,那里有她的证件。其他重要的东西,等她落地后再给她打包寄过去。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色有些病弱的蜡黄,闻言眼圈有些红了,“真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她搅拌了一下咖啡,抬头笑道:“这次回来,本来就是看一眼旧时的朋友。但是……”

    这是个错误。

    “瞧你说的,人这辈子那么长,怎么就没再见的时候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谁没有年轻犯错的时候,那男人现在也已经找到他的幸福了,你也不必再愧疚,是时候走出来了。”郭姐低声斥道。

    除了Susan,这也许是这个城市真心把她当作朋友的人了,这个热心的邻居。

    她告诉她的是所有人知道的版本。年少的她,因为爱的学长不爱自己,而选择和另一个少年在一起。后来,学长分手了,她便尾随学长离开。

    “是,你说的对。”她没有反驳。她也还想和这位朋友有再见的一天。

    可是,郭姐,我没有时间了,她黯想。

    但她不能亲口把永别说给她听。

    就让这位姐姐认为她在某个角落里好好活着,一别两宽,互祝幸福吧。

    她打开包包,想从钱夹里拿些钱包个红包,给她家小孩。打开钱夹,她却蓦地愣住。

    她虽然一穷二白,但钱夹里不至于那么干净,很快,她看到钱夹右下方的落款。

    My endless love,顾夜白。

    不过是几个字,却让她潸然泪下。

    这不是……她的钱夹,是他的。她当年送他的!

    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猛然又想起什么,探手入包里,果不其然,很快摸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钱夹。她很快放下,又拿起他的钱夹。

    这钱夹是一双的,她送他一只,自己留了一只,他那只上面让店家刻了字。

    那天在他卧室里捡的其实是他的钱夹?

    这钱夹他还没有扔?

    又也许,他就在那天扔了。他们那一晚,也是他的报复吧。完了他终于把这东西扔了,而她误以为是自己的捡了起来。

    她怔怔想着,又笑了,这就好。“啪”的一声,手上一个颤抖,钱夹掉到地上。

    郭姐看到她神色不对,连忙替她捡起来。

    “咦,这是……”

    郭姐一声,将她惊醒,只见钱夹里掉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绝美的姑娘,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小男孩。

    两个男孩,不过五六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十分漂亮。而且,最为特别的是,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这是对双胞胎,不一样的是,左首那个神色清冷,右侧那个却笑得像春日阳光。

    “小白,喏,给。”

    阳光里,她献宝似的把手上东西递到男生眼前。

    “生日礼物?”

    男生一贯冷淡的唇角难得微微扬起,橘色的阳光如同给他渡了层金色,俊美不可方物。

    “嗯嗯,你一只,我一只。”她笑嘻嘻道。

    洁白修长的手指慢慢把钱夹翻开,当看到皮上刻字,还有里面那张男孩和女孩的合照时,目光瞬时一亮,只是这光消融在阳光里,当时也显得好似寻常。

    “我说路小姐,你其实是自己想要这钱夹,顺带给我带了一只。”他这样“以小人之心”揶揄着,却从大衣口袋掏出旧钱夹,又把里面的照片拿出来。

    就是这张微微泛黄的女人与孩子的照片。

    眼看着他正准备把这张照片也放进去,她的心登时就柔软得不可思议,嘴上却道:“滚!你收了我如此珍贵的礼物,赶快回礼,姐这节课的高数题就归——”

    “你来做”几个字还没出口,他突然拐了个弯,把那张泛黄的照片递到她跟前。

    “我不爱拍照,我妈妈和我哥哥的照片,我身边就只剩这一张了。”

    “替我收着。”

    他目光依旧清淡,但神色却一改方才的谑意,变得郑而重之。

    “我珍贵的东西,无非就两样,”见她愣愣看着他,他指指两人的合照,给她解释,“一个在这里。”

    “另一个就是它了。”

    阳光下,他微微眯眸,眼中盛满她的模样。他身着白色t-shirt,明明是阳光漫天,却仿佛在这片光中下了场雪,他们一不小心就可以走到白头。

    离开前一晚,在他熟睡的时候,她悄悄下了床。

    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她私心想留下,却到底不敢带走。

    打开他包的时候,她愣住了,他包里有两只钱夹,一个是他原来的,一个是她送的。

    后者只装了他们的照片。

    他似乎还没舍得用。

    但他给的再多,也没能把她留下来。她双手颤抖得不成话,最后依旧坚定地把这张旧照放进新钱夹夹层里面。

    她离开后,他应当第一时间处理了他们那张合照,但这些年来,这钱夹也许是他不愿再碰触的伤疤,他没有仔细翻过里面,他母亲和哥哥那张旧照于是,也静静躺在了里面四年。

    她捂住眼睛,郭姐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伸手过去拍拍她肩。

    她猛地抬头,“郭姐,你坐一下,我处理点事,去去回。”

    “好,你去。”郭姐体谅地点点头。

    她走到店外,却猛地顿住脚步。

    她想把照片拿到艺询社的前台,转交给他。虽说在大堂碰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万一碰到他——

    她迟疑了一下,掏出手机翻了翻,目光落在之前那个想存没存的电话号码上。

    夏宅。

    今天是夏教授的生日。和往年一样,晚上款待同行朋友还有学生,午饭是家宴。也没别的人,只叫了顾夜白和周怀安。

    饭桌上,夏教授和顾夜白喝着酒说说谈谈,怀安偶尔搭几句,气氛十分的融洽。这次顾夜白和怀安亲做了一件陶瓷给夏教授,顾夜白亲自作画,

    夏教授十分的高兴,屡屡和顾夜白碰杯,看得出兴致极高。

    夏夫人是个少话的,多是笑听。但今天,众人停歇夹菜当口,她突然开口,“小顾,我有件事想和你聊一聊。”

    顾夜白很快放下酒杯,“师母,您说。”

    “路悠言回来,想必你已经知道,但她和怀安见面,甚至动手打了怀安,你知道吗?”夏夫人轻声说道,神色却是少见的严肃。

    顾夜白眉峰迅速一顿。

    随即侧身看向怀安,怀安也是惊讶,似乎没料到夏夫人突然说起这事来。

    “师母,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这事儿不是翻篇了吗,而且今天是老师的大日子——”她急急说道。

    及至触上顾夜白的目光,她咬咬唇,眼皮垂下来,她一贯沉着稳重,此时似乎也是凌乱。但眼圈明显红了。

    “怀安,怎么回事?”

    顾夜白眸色微微暗了暗。

    “怪我。那天我到美术馆有点事,想着她打工的餐厅也不远,头脑一热便把她约出来,我想劝她离开,后来没说拢,她说你……对她余情未了,她的事你还会管,我说你管归管,但你对她早没有了感情,她动怒,两人一言不合就……”怀安苦笑。

    “师母怎么也在?”顾夜白指节在桌上微微一敲,突然说道。

    怀安自嘲的勾了勾唇角,脸色有些白了。夏夫人已是忍不住开口,“小顾,难道你以为怀安还和我合演这场戏不成?”

    她脸色难看,“那是我和怀安母亲约好到美术馆看展,无意看到的,后来怀安也不愿意我们担心,和她走了,还是我执意跟过去,却看到这样难堪的一幕。也许正应了那句,天意如此。小顾,师母希望你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这个姑娘太任性,这几年也早已变了——”

    她话未说完,夏教授已嚯地站起来,他一言不发听了这许久,此时明显动怒了。

    “这个孽障!你若还同她见面,不怕她毁了你!你想想,四年前,你是怎么过来的!”

    “老师,师母,”顾夜白先走到夏夫人身边,把她搀扶住,方才面向夏教授道:“你们放心,该怎么做,我心里有分寸。”

    “对不起,”他说着,看向怀安,“我原以为之前的事情处理妥当,但让你受委屈了。”

    怀安眼圈依旧红红,却只是摇头。

    “记住你自己说的,否则你也别当我学生了。”爱之深,恨之切,夏教授沉声说道。

    他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这场生日家宴有点不欢而散。吃完饭顾夜白和怀安到车库取车。

    出了电梯,怀安低头走着,微微落后,二人一前一后。

    “怀安。”顾夜白突然顿住脚步。

    “你会不会怪我?这事是我没处理好,今天把夏老的兴致也破坏了,还让你受累。”怀安双手兜在大衣口袋里,少见的垂着眼眸。

    “有句话,”

    听到声音,她缓缓抬头,几步之遥的顾夜白目光深邃如辰星,“方才没说,我不想在老师面前故作声势,我一定不会放过路悠言……若她果真敢对你动手。”

    字字不重,字字有力。

    她一怔,随即喜极,伸手摁摁眼角。

    她几步过去,把他抱住,他伸手回抱她,“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方才你都没怎么吃。”

    “嗯,有点想吃火锅。”她撒娇道,“你下午还有会,时间来不来得及?”

    “我推迟俩小时。”他答得爽快。

    这是他的宠溺。怀安心笑,和他并排走在一块。

    艺询社。

    林子晏身子往后一用力,将椅子往后蹬。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字,看了半天报表,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又慢慢踱回去,将桌上的照片框反过来。

    这是个双面框,背后也有一张照片,但人像是颠倒过来的。

    是个微微眯着眼睛的女人,披着一头大波浪,透着丝慵懒。

    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什么明星照片,但实际是那个他认识了七年的人。他们从大二开始就认识。

    他一直把她放在心里,而她没有。

    他打开手机,那里静静躺着她一条信息。几天前发来的,他没回。

    “林子晏,有机会的话你能不能帮言和顾夜白多见几回,言最近不声不响,我特别担心,我不求他们能复合,就希望能多见上两面……我培训回来请你吃饭。”

    距离上次她发信息已经有一个多月。

    而上回的信息却是:最近累,不想出门,你约美女去吧。

    末了是个笑脸表情。

    他当时约她吃饭,她就这么直截了当拒绝了!

    这回一发信,就是这么个事儿。

    呵呵。

    个白眼狼!

    他扯了扯嘴角,没来由的是真的冷笑了一下。

    “哈哈,自然不在话下,是不是我让他们见一面你就请我吃一顿嘻嘻。”

    他打了一串,很快又删了。

    尼玛傻逼得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他重打。

    “怎么,终于有求于我啦?一顿饭就想将我打发掉?也未免太便宜。要我答应也行,拿出点诚意啊Susan!”

    加上一个冷笑表情。

    随即秒删!

    “啪”一下他摔了手机。

    妈了个叽老子还真非你不可?他狠狠咒骂一声,捡起,又翻了翻信息。

    目光最后落在在发信人为老爹的信息上面。

    “子晏,那姑娘的照片发到你邮箱了。睁大狗眼看看去,多漂亮一个女孩儿,又是你世叔的家的闺女,家庭人品都没得说!这周你约她出来吃饭听到没有!你爸已经和人老爸打过招呼了,你若敢置若罔闻,这家就别回了!”

    他盯着信息看了片刻,将椅子蹬了回去,在电脑上输入邮箱地址。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拿起一看,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学长,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屏幕,一行字静静跃进眼里。

    收到林子晏的回信,悠言松了口气。

    他们约了半个小时后在一三零大厦门口等,照片,她打算托林子晏转交。

    怀安觉得有些冷,正调节暖气档口,顾夜白放在车槽里的手机响了。

    她顺手拿起,“子晏的来电?”

    顾夜白伸手按了免提。

    “哥们,在哪……”

    “路上。”

    “方便帮我去取点东西吗?”

    “不方便。”

    “……”

    “我下午有个会议,走不开……有个朋友把东西送过来,就在公司门口公车站那等,这玩意儿挺重要的,你跑一趟吧。”

    林子晏一口气说完,平生第一次先挂了boss大人的电话。

    怀安笑,“你这位副总架子倒大,让你跑腿不说,还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顾夜白倒是道:“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很少要求我做些什么。饿不饿,若是还好,我去帮他拿一拿。反正也顺路。”

    “饿也先帮他取去,谁让他是你最好的兄弟。”怀安向来善解人意。

    一三零门歪禁停。到得附近,顾夜白没有把车驶进公司的私人车库,直接停到了对面的临停车位。

    刚停好车,怀安有电话进,顾夜白说道:“你先忙,我去去就回。”

    怀安笑着点点头,听着局里的同事说问着工作上的一些事儿,目光随着顾夜白移动,颀长的身影正在等红绿灯。

    第十六章被放弃的那个

    悠言低头,一直盯着地面发呆。但时间她牢记着,见快到点了,又抬头往四周瞅瞅。

    然而,就这骤然一眼,她蓦然顿住。一个身着卡其商务风衣外套,一双眼睛如墨色流动,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清冷。在这个以俊男美女精英人士著称的区域,他是最让人瞩目的一个。

    悠言不会傻到认为他是恰巧经过。

    是林子晏告诉了他,他亲自来取?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想往站牌后躲,但他分明已看到她,冷冽而凌厉的眼神一下制止了她。

    也好,亲手把这照片交回给他吧。她想。

    “你让子晏约的我?”他来到了她跟前。

    他站在台阶下,还比她高。

    他引入注目,四下有人悄悄看过来。

    嘲弄讥诘的语气,让悠言一愣,林子晏是怎么说的?

    眼见她怔怔看着自己,顾夜白愈觉讽刺。

    那晚以后,他真怕自己会亲手杀了她。

    连电话,他也不去打。但楚可的事儿,他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她上班或外出时间他不管,但晚上下班,他会尾随她回家,直到她家灯光亮了,他就在车上眯一宿,直到翌日她离开上班,他才离开,以确认是否真正解除了危险。

    小巷那天,是他给自己定的最后一晚,看到她下楼,他尾随她走,没想到真发生了事儿。

    可后来,在新的男性朋友面前,她还是挣开了他的手。

    他觉得自己可笑之极。

    他恨得想杀掉她,可还是给了她最后的保护。

    他所有骄傲盛放在她最潋滟的青春里,又败光。

    他冷冷看着她,有这么一刻,就连他自己这样的人也是好奇,她还能跟他说什么。

    她到底要把他践踏到什么程度才心甘!

    “这个,我拿错了。我以为是我的。”她也没有的话,很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钱夹。

    他心下一沉,他不是她,几乎立刻想明白了当天的事情。

    只是,她会弄错,是因为那只钱夹她还在用?

    可那又如何?

    他扯扯唇角。

    慢慢伸出手。

    她抿唇笑笑,给他递过去。

    “这本来就是我丢掉的垃圾。”

    伴随着他轻扬的声音,他的手适时手收回。

    “啪”的一声,钱夹掉到马路上。

    悠言觉得昨夜真冷,但相较这一刻,却什么也不是。

    “不是,这里面有你哥哥和——”

    “白!”

    一声大叫,令他迅速转身过去,十数米处,怀安正横跨马路,正值红灯,路上车辆如风,眼见一辆车快撞上怀安,车主急刹,但还是和怀安堪堪擦上,怀安一声惊呼,跌坐到地上,对方冲出来就吼,“操,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怎么!”

    “对不起,我赔你受惊费。”顾夜白走到,扶起怀安,沉声说道。

    那人看他形容穿着,知道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又见怀安模样,十分不俗,脸色当即缓了下来,“这回就算了,以后小心点。”

    “谢谢。”顾夜白答着,掏出名片递过去,“麻烦联系一下我秘书,会安排赔偿,这确实是我们的责任。”

    那人接过一看,一下睁大眼睛,似吃了一惊。

    “有没有弄到哪里?”顾夜白俯身察看怀安伤势,怀安轻声说道:“脚可能崴了一下,对不起,我是看到她……急了……”

    后面几辆车不耐地按起喇叭,顾夜白没有多话,将怀安拦腰抱起,快步往安全岛走去。

    顾夜白怀里,怀安眯眸朝一个方向看去,眼里透着淡淡笑意。

    悠言收到她眼中的讯息,没有惶恐,也没有失措,反而是怀安看到这平静的脸孔,眸光微微沉下来。

    她看准了,当时车子还有一段,肯定来得及打刹,除非司机在开小差……但这把她赌了!

    她知道顾夜白知道她故意,但那又如何,只要他在意就好。

    借夏师母的口告诉他一些东西,比自己开口更有说服力。

    也是一切恰好,这事才发生,这女人就出手。

    她就知她不安分。但是,这女人低估了她。

    当她的对手,她还不配。

    悠言浑身其实冷得像团冰。

    她早已泪流满面。

    但怀安转过身去,并没看到。

    何况是顾夜白。

    但这点不值钱的眼泪,她也并不想让顾夜白看见。

    在最后的离别时刻,她终于看到,他已从旧时那段岁月中走出来,转身得、毫不犹豫。

    她替他高兴。

    模糊的视线中,当年那个眼末眉梢好似盛着凯凯白雪的少年,仿佛正淡淡看着她,然后越行越远,无声跟她说再见。

    她该做的就是像现如今这般静静看着,不去阻挡,不去打扰,一点一点看他从她生命中抽身,一辆电动车突然撞入眼帘,她蓦地想起来什么——

    钱夹!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车轮子已从她手上碾过,她痛得叫了一声。

    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状也是大吃一惊,脱下头盔,跳下车察看,“你还好吧?要上医院吗?”

    悠言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眼透歉意只是摇头,骨头可能碎了,她甚至抬不起手来,这一伸手来不及把东西捡起,但至少,挡了一下。

    照片和钱夹都没事。

    她就只剩下这点东西了。

    她满头大汗,用另一只手把地上钱夹从这手底下捡起,她一咬牙,正想起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已先将她从地上拽起!

    “路悠言你这是疯了吗!”映进眼帘,是对方愤怒铁青的脸。

    章磊已许久不曾这般怒过!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近十点。酒意让他打破平日的规律。

    小c之前的话还言犹在耳。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c是他家集团旗下一家公司的管理者。两人父辈颇有些渊源,算是世交。

    他父亲身体不好,企业之前便已交给了他和弟弟,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弟弟几次重大决策却并不理想。

    集团业大,这点损失算不上什么,但长远来看却不太妙!

    所有人都盼着他回去,即使在他开店的这段时间,他旁地里随手打点的一个项目都比他弟弟做的加起来要好。

    他志不在此,但他有这个责任。

    才刚做了决定要在摄影这路上走下去,这就要回头。

    桌上是丰盛的早餐。他没有先动,咖啡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拿起看。

    老板,谢谢你又让我留宿一晚。书桌上的东西,是我的房费。不值钱,但你可以看看。衣服的钱我迟点还你。其实,你没收留我的必要,我感激,但不需要,而且你还能免去不快。

    路悠言

    她字里行句透着谢意,却也毫不虚伪的将一些什么撕破。

    一股怒意从他心里“嚯”地升腾而起。

    他脸上肌肉绷紧,快步走到书桌旁。

    但入目的东西却让他瞬间失神。

    桌上散落着多张A4纸。

    上面都画着东西。阳光、云朵、树木、街景、人物,男女老少,但每张都残缺不全。

    他心里一动,快速将它们移动位置,一副完整的图画出来了。

    那是一个大街景,路上十多个行人,男女老少,各不相同,手那么小的细节,但每一只都有特征,都……似曾相识?

    到底在哪里看过?

    是了!

    他突然一震,是他房中的摄影作品。

    那些大大小小的手。

    而此时这些手都有了具体轮廓,踌躇满志的年轻男孩,满脸愁容的中年女子、活泼绚烂的小小孩子,历经岁月的苍剥老人,有贫穷,有富足,有快乐,更有悲伤。

    阴影总是洒落在光后,这世界其实并不那么美好,却又因为这些不美好,而显得愈发美丽。

    他们对美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争朝夕,不惧早晚。

    画右下角写着两行字。

    愤怒仿佛一瞬褪去。

    她总是轻而易举的把他的烦恼击破。他既已下定决心重办摄影展,还怕早晚?说白了,还是放不开荣耀,想尽快争一日长短。

    不管她过去还是现在做了什么,那些不光彩……就让它过去罢。

    她是他想要的人。他要把她从那个男人的泥淖中带出来!

    中午回到店子的时候,她来了客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她似乎在哭!

    不知道那中年女人是什么人,让她可以在其面前哭得毫不顾忌。

    随后,她告了半小时假,出去了。

    他不由自主跟了出来。

    然后,看到所有一切。

    看她和那个人约见,看他对她不加以辞色,看她在他女朋友面前,难堪,可笑。

    他怒得想过去将她拉住,但经验告诉他,唯有让她经受最痛,才会死心。

    然后,就是这场事故,那般猝不及防,他距她不远,但已来不及阻止。

    他疼怒得无以复加。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现在即使死了,你看他会不会理你?”凌厉的目光扫过她血肉模糊的掌背,他漂亮的眼睛此时如同凝聚了暴风烈雨。

    但纵使嘴里说着最严酷的话,他手还是迅速环上她腰,将她搀扶住。

    “把这个扔了,走,我送你上医院。”另一只手去夺她手中钱夹。

    悠言脸色苍白,吐字却是冷静而清晰,一字一字,“这东西你别碰。我也不上医院。”

    她眼中的坚决,竟让人有股至死不渝的错觉,他一瞬愣住。

    “这手是画画的,不要了?你这是跟那个男人对抗还是跟我在置气?但你在他心中是什么,玩物?床伴?你及得上人家女朋友一根头发?方才的一切是你没有看见还是你在自欺欺人?”

    “路悠言,你嫌我昨天待你不好,但其实你也不冤。上赶着不是买卖,你有什么资格可委屈的。”

    一句句仿佛毒蛇吐信般从他的嘴里吐出。

    人与人之间,最怕就是这种撕得血淋淋,不留半点脸皮子。

    悠言无声笑了。

    同学会上人们轻蔑的眼光,许晴的冷漠、林子晏的最终疏远、夏师母的愤憎、小二的痛恨连同他此时话,无不仿佛将她的皮一点一点从肉里撕拉下来。

    手上的痛,也比不上这万一,她浑身发颤,这口却也开得愈发平静。

    “我是不冤。也请你收好你那点同情心。你想给的,也还要看对方想不想要。”她眼皮低垂,一字一字说罢,转身便走。

    有什么仿佛在胸腔炸开,章磊怒不可遏,他目光一暗,正要将她强行抱起,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那就友尽,滚。老大对你的好,我们对你的情谊,你不配。继续死皮赖脸的纠缠去吧。”

    小二拦下她的去路,也是一字一字冷冷说。

    章磊出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出了,原是看她失魂落魄,心里到底存了些愧疚,觉着昨晚对她有些过了,但他就在章磊背后,章磊看到的他也看到了,就好比冲头泼了一盆冰水,把他那丁点的内疚也悉数浇灭了。

    “我没有找他,是朋友一个玩笑,不管你信不信。”最后一次,悠言对他说道。

    小二冷笑,“不是你找的,那这破钱夹你他妈的捡个什么劲,白送给人都不要,你自己还在稀罕,你是不是贱。”

    悠言唇色泛白,最终什么也没说,和他擦身走过。

    没有受伤的另只手臂却一瞬教人在后攥紧!

    “我没资格管你,那迟筝呢,你一走了之,手毁了,对得住她吗?”

    对方沉厚的嗓音在背后淡淡响起,当中藏着深压的怒气。

    “老大,你这是何苦,她——”小二大声道。

    “闭嘴,回去把车开过来。”章磊厉声打断,头上青筋迸现。

    小二从没看过这样的章磊。他家老大聪明世故,温泽尔雅,从前生意场上,很是如鱼得水。

    这样的章磊,几乎没有超出他掌握的时候,是以,小二记忆中,也几乎没有他家老板发怒的时候。

    只是他忘记了,章磊骨子里到底藏着世家公子的血液。

    掌控、强势。

    但这段时间以来,为了这个人——他愤怒地暗自咬牙,接过章磊扔来的车匙,消失在马路上。

    机动车主看悠言不是个碰瓷的主,责任本也不在己,打一招呼离开了,倒是四下还有人以看热闹的眼光看着。

    悠言和章磊都没有出声,章磊把她攥住,悠言也没有再执意要走。

    迟筝是悠言的软肋。

    这些年,她成功把自己活成了狗,朝不保夕,但只要还活着,她就不能辜负迟筝送给她的这双手。

    她有心想给章磊解释几句,方才的话并非真心,但小二的神色话语,终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也有自己的一点自尊和骄傲。宁肯自尊的哭,也不可自卑的求。

    忽地一声响,却是一辆车停下。

    小c漂亮的脸庞从副驾探出来,“老大上车。”

    小c正好在门口遇上回来取车的小二。小c今天会过来,是她觉着章磊有些不妥。

    昨晚的酒,他分明喝得心不在焉。她开始以为是公司的事,但又总感觉哪里不像。

    可像他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是钱的问题。

    于是,她不得不往女人方面想。除去这两个月忙来少,

    他们这帮朋友时有聚会,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虽然很多女人喜欢他。

    今天,她来,想从小二嘴里打探打探消息。

    没想到在门口就碰到行色匆匆、神情复杂的小二。

    她下车,正要到后座和悠言一起坐,章磊却道:“小c,你坐副驾。”

    他说着弯腰进了去,坐到路悠言旁边。

    一路上,后视镜中,那个小招待脸色苍白,沉默地垂着眼皮,一声不吭。想起小二方才说的,这女人似乎利用学妹之便纠缠艺询社那个年轻而危险的主事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这样,这样一个人,怎值得章磊费心照料?可章磊虽抿着唇,和她并无交谈,但视线始终覆在她身上,萧沉而缄默。

    第十七章医院偶遇

    顾夜白将怀安带到最近的,也正好是这个区最好最大的医院,就在这商业中心附近。

    唐璜就在这里任职。院里最年轻的脑外科教授。

    唐璜收到消息,赶到VIP病房的时候,早有科室最好的大夫给怀安检查过。

    他问起事情经过,怀安半开玩笑地说了林子晏的“恶作剧”,唐璜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拨通林子晏电话。

    怀安眼角余光看了看顾夜白,Linda给他来电话,似乎是公司的事,他边说边看着唐璜,并无制止。

    看来也是要给林子晏一顿训,她心中喜欢,这微微一崴也不算什么了。

    林子晏二十分钟赶到医院。骨科住院部柜台前,他报了姓名,护士笑道:“先生,这里是普通病房,您查询的病人在vip病房那边,您出去,电梯往右拐的走廊进去……”

    林子晏颔首,正要离去,又听得护士站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跟另一个年轻的道:“这几天新进病号多,你跟506的路悠言说声,病号服要等消毒那批回来,晚点才有。”

    林子晏一听愣住,这是同名姓的还是他认识的悠言?这唐璜说怀安受伤,可没说悠言呀,他心里不安,还是迅速问了声,“请问,这姓路的病人是什么特征?”

    悠言在床上吊点滴。章磊拖了把椅子在旁坐下,脸色铁青,十分难看。

    刚医生已做了清理和接驳,两根指骨断裂,若愈合不好,怕是对作画有影响。他想把她送私家医院,她不肯,哪怕换个单人间也不答应,就住眼前这三人间,病人连家属挤了十多人,环境也不好。

    他想了想,抬头,“小二,给廖医生打个电话,让他介绍个骨科专家过来。”

    小二冷冷看了眼悠言,点了点头。廖医生是章家的家庭医生。

    “老板,我谢谢你好意,但真的不用了。”悠言轻轻开口。

    “你终于想起要跟我说话了吗?”章磊唇角勾起抹嘲弄的弧度。

    悠言苦笑,这时,小c突然开口,“老大,你回去吧,这里我来照顾,我一会再请个护工,你不用担心,你和小二不能一直不在店里。”

    一路上,她看明白了些东西。

    章磊正要开口,突然一把声音插入,“悠言,真的是你。”

    惊疑中透着一丝叹息。

    随即小c惊讶出声,“林总?”

    林子晏从门口走进来,他从公司过来,一身正装,帅气而稳重,一改平日谑然然的模样。

    顾林是这几年的后起之秀,章磊早两年就从商场上退下来,小c却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然而林子晏不见得记得小c是谁,只礼貌地向她和章磊点点头,快步走到悠言身边。

    悠言看到林子晏突然冒泡,也吃了一惊,“小林子学长,你怎么来了?”

    “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林子晏看她手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

    悠言看向章磊,“老板,我想和我的学长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章磊目光微微一暗,但没说什么,很快站了起来。大抵听了小c低声介绍林子晏身份,小二一声冷笑,“这是改从人家身边的人下手?”

    噔噔就走了出去。

    章磊和小c相继走出,章磊气质出众,林子晏这时多看了一眼,见他们都离开了,问道:“那是你老板,其他都你的同事?这是跟谁横?我怎么觉着像仇家多些。”

    他嗤笑一声,对几个人大颇不以为然。

    悠言没有多解释,只伸手去够身旁的包,林子晏见状,连忙帮忙拿了过来,“想拿什么,我帮你。还有,你刚刚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学长,钱夹你拿出来,照片就在里面,正好你在这,该你的走不掉。”她笑了笑。

    林子晏一怔,在她指示下把东西拿出来,“你没有给他?”

    “来不及。”悠言还是笑笑。

    林子晏一阵愧疚,想起唐璜电话里说的,醒悟定是怀安出现,来不及把东西出手便……当时应是让她为难了。本来顾夜白和夏教授吃完饭,应该去见个客户,晚上他们再一起赴谢师宴,没想到,当时顾夜白还和怀安在一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又问了句,“你的手怎么弄伤了?”

    “走的时候,自己不长眼,被机动车擦到了。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悠言平静说道,她假装看看药瓶,避开林子晏目光。

    让章磊他们出去,是怕人多说漏嘴,她不想林子晏内疚,他是好人。

    更不愿……让顾夜白知道什么。

    “你也太不小心了。”林子晏一声轻叹,拍拍她肩。

    “这钱夹呢?还要带给他吗?”想起什么,他又努努嘴。

    “不用了,这个他不要了的。”悠言把钱夹拿起,小心装回包里。

    林子晏看着她吃力费劲的样子,突然很想说,悠言,你后悔吗?这四年,你到底后悔了吧!

    但这话,他没问出口,无论她后不后悔,顾夜白也不会再回来。远去的就是远去。就像时间,就像融雪。弹指年少,刹那芳华。

    站在顾夜白的立场上,他不便多留,眼见差不多,他提出了告辞,“那你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学长,我会帮……”悠言笑着点头,她怎不会明白他的想法,她想说,她会还他这个人情,帮他约Susan一次,但转念一想,住了口。

    她不希望让林子晏觉得欠了自己。而她想帮他,也不仅仅是人情,他是良人。从此幸福快乐,这是她无法到达的永远,但她希望是Susan的结局。

    林子晏顿住脚步,回头,“你说什么?”

    “没有,我没说什么,就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麻药过了,手痛得厉害,怕笑得难看,她赶紧低头,岔开话题。

    “来看个朋友。”

    林子晏话出口,忽地顿住。

    但哪怕是一瞬的不自然,悠言还是觉察到了。

    悠言人迟钝,但并不傻,相反,她是聪明的,一下便猜出什么。

    “是不是怀安也在这里?”她问。

    方才怀安好像伤到了,而这里是最近的医院。

    林子晏暗骂自己一声,但他素来光明磊落,讪笑着点了点头。

    悠言迟疑了一下,“别跟他说我在这里。”

    “放心,你不说我也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而且他们在VIP那边,一般也碰不上。”林子晏满口答应,随即又想打死自己,你明白归明白,这说给人家听不存心添堵!

    悠言却好似也不以为然,歪头微微笑,目送他离开。

    另一间病房里,林子晏可再没那么好的待遇,被唐大医生劈头盖脸一通骂不说,要不是怀安拦着,大有死揍一顿的可能。

    顾夜白眼里含着警告,“这种事若再发生一回,唐璜不揍你,我来。”

    这威慑比唐璜当场开揍更管用,顾老板的拳头和唐医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哪怕顾夜白看上去比唐璜还要斯文败类几分。林子晏立时不敢作妖,满口答应。

    怀安眼角余光看看顾夜白,唇角微微绽开。

    林子晏忽觉悠言可怜。这一室都是对怀安的呵护,她那虽有人守着,但他再浑都能看出不对味儿。

    “林子晏,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混账事儿你也能做出来!”唐璜还不打算放过他。

    “是Susan的原因吧,她拿Susan来说事,求你帮她约白,你就答应了。我能理解。”怀安口吻轻松。

    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聪明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聪明的。

    “是Susan的请求,但和悠言没有关系,她约的是我,怪我,擅作主张。”林子晏说道。他不能做什么,但至少要为悠言撇清关系。

    “对不起,下回不会再犯了。”对怀安他也是有些歉疚的。

    是以照片的事,他也没有当场说,打算回头再给顾夜白。毕竟顾夜白当年把如此珍贵的东西送给初恋情人,虽然如今人已决绝,但他不想怀安再生什么嫌隙。

    “我不生气,但下不为例。”怀安微嗔。

    “是是是。”他抱头窜耳说道。

    这时,顾夜白有电话进,Linda打来。

    原先推迟了两小时的会,这一番折腾,时间也差不多了。

    怀安体贴的道:“你先忙,回头接我。实在不行,我让唐国手送。”

    晚上夏教授的生辰宴唐璜也过去。

    方才是最好的骨科教授看的症,顾夜白她知道脚伤无大碍,于是颔首,“好,不过你想欣赏唐大医生的新车怕是不能了,我一会来接你。”

    怀安笑得蜜糖似,唐璜在旁又给了些医嘱,林子晏看着,心里愈发堵得慌,周怀安活得像只天鹅,路悠言却好似条土狗。

    悠晏没有想到,她竟会在这里再遇顾夜白。

    目光打落到那抹卡其色风衣上,灵魂便开始颤抖。

    电梯门前,顾夜白双手插在大衣里面,冷漠而沉默地等着电梯。

    她原本想悄悄出院。因为知道怀安在这里,他在这里。虽在两个区,但同一层到底让她不安。

    小c被章磊打发走了,说一个公司老总耗在医院不像样,小二被赶回咖啡店看铺。

    她便寻了个借口,说馋嘴想吃水果,章磊虽始终沉着脸,倒也给她买去了。

    但果然天网恢恢。

    呃,好吧,这种义正词严的词不适合用这里。几乎是在看到他一刹,她便赶紧把手藏进大衣口袋里。幸好,她没有穿病号服。

    “借让一下,请借让一下……”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匆匆走过,悠言正走着神,躲闪不及,被猛烈地撞了一下,恰好是伤骨位置,隔着衣袋,她疼得得满头冒汗,也是这一下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微微侧身,紧接着,漆黑的瞳孔轻轻一动。

    悠言心脏几乎没窜到嗓子眼上。

    只一瞬,他便又倾过身去,似并没发现她。

    或许说,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悠言心酸又好笑,路悠言呀路悠言,你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不过这翻江倒海的心慌意乱总算是慢慢平复下来。

    只是,她该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等电梯还是往回走?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此时的伤势和狼狈。

    “路悠言。”

    背后一声,嗓音带着几许压抑的愠怒。

    她只好转身,果然,迎面是章磊罩着乌云的脸。

    “老板,这水果买好啦?我们去探病吧。”她打了个哈哈,走过去,攥起章磊手臂就死劲往后拖。

    章磊这种眼力的,还能没看见电梯门前的清冷身影?若非他方才紧赶慢赶的,忘了装着钱夹的外套在病房,倒被这丫头给耍了,趁这当儿溜出来作妖了。

    只是,顾夜白……为何会在这里?他略略一想,却也不难猜着。

    他的女朋友好像也受伤了。这里是最近的医院。是方才过来的那个男人通知这丫头的吧。

    这是借他对那个人欲擒故纵?只是,她没看到那个男人眼中根本没有半分涟漪么。

    他气的头皮都有点发麻,只是不动声色,想看看她要玩出个什么道道来。

    “老板大人等等我,才上了趟洗手间你怎么就跑了。”林子晏从走廊方向冒头,大声向电梯前的人招呼。

    然后,他很快也注意到了章路二人。他心里咯噔了下,赶紧随顾夜白进了电梯。

    悠言攥在章磊袖上的手指,松开,松了口气,不用往回拖了。

    但人算总是不如天算。章磊拎小鸡似的把她拽回病房外,未及进去,门外便把她摁在墙上。

    护士站的姑娘一水儿看直了眼。

    章磊绝对是男神级别,养眼的很,这是一场活生生的壁咚呀!

    对悠言来说,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方才过来的是顾夜白的副手吧,这是将他的行程报给你?”章磊**微鼓,眼里是的黑压压的火光。

    她和章磊之间怎么说呢?她感激他,但不无疏离,自打昨晚起,她知道,章磊几个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她像只孤孓受伤的小兽,不肯再像从前那样和他亲人般亲近。

    但此时,她也有点识时务,毕竟是她把人支开的去,本来这支开就支开吧,但这被捉了现行,理亏的便好似成了她。

    “我不是要去见他。我没那么下作,你信不信?就不想老躺着,出来走走,”她叹口气,终于还是决定解释,虽然隐瞒了开溜的事实。

    章磊盯着她看了半晌。

    “不信。”末了,他说道。

    这……悠言脑袋当机了几秒,也是被气乐了。

    顾夜白到车库取了车,正要开门,林子晏止住他。

    “嗯?”

    顾夜白回头,目光在触到林子晏手上东西时微微变色。

    “怎么会在你这里?”他慢慢把对方手上的照片接过。

    “这本来是她给你拿的。”林子晏语气难得正经。

    “她四年前放你钱夹里,你一直没打开里面看,没发现,那天她在你家拿错了钱夹,把你的当成她自己的,今天就托我给你送回来。确实并非她要找的你,是我好心做坏事。不过后来你没拿成,我就去拿了,呵呵。”他给他解释。

    顾夜白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半晌不语,目光深沉得好似一潭池水。

    “失而复得,总算是件开心事吧?”林子晏想起今儿闯的祸,干笑两声,怕老板想不开突然报复他。

    “原来,四年前她就打算和我断得一干二净,一点东西也不留。”顾夜白不语,从衣服里摸出包烟,抽了支出来,燃着吸了两口,唇角方才勾起丝嘲弄,“你认为提醒我这事,会让我开心?”

    林子晏被他吓得头皮发麻,想了想,小心翼翼提议道:“要不,你就当我没说过,我把照片拿回去,等你哪天心情好再还给你?”

    顾夜白不怒反笑,“你、说、呢?”

    林子晏快哭了,“我该死,我闭嘴还不行吗。”

    “你现下想把她做掉的心思是不是更强烈了?”他试探着道。

    “不,”顾夜白吸了口烟,呼出,烟雾缭绕中,他随手把烟往车皮子碾去,也不在乎车。“先把姓章的干掉,再把她两条腿打折,把她关起来。”

    林子晏觉得已经不能和Boss大人好好说话,后怕的很,一溜烟就跑了去取车。

    怀安两天后就出了院。

    这天晚上,她去了顾夜白家。

    顾夜白没来开门,她自己开的门进去。

    客厅只亮着一盏小灯,二楼却灯光通明,他应是回来了。

    “白?”

    没有回音,她上楼,走进卧室,浴室传来哗哗水声。他在洗澡。

    “白。”

    “你坐坐,我很快便好。”低沉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

    她微微一笑,在床上靠坐下,顺手拿起他床头柜上一本书看。

    那是本东西方艺术品年鉴。书旁,是一个大牌的首饰盒子。她再淡然,也是个女人,忍不住打开了看。

    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登时映入眼帘。

    她心里忍不住突突用力跳了一下!

    这是前阵子她和顾夜白到艺讯社旗下一个服装品牌秀场看秀时,主模特所佩戴的项链,来自那个世界有名的大牌

    那条项链太漂亮,她当时都不由得赞了一句。

    没想到他记住了。

    她绝对相信,这是他给她买的。

    因为,盒面上还写着她大学时期用的英文名,Sylvia。

    她正翻看着,桌上的手机响了。

    一条新信息弹出来。

    兄弟,这事我本来不想和你说……悠言也在一院住院,应该是给你送完照片出的事儿,我估摸是当时看到你和怀安,心里难受,没注意,被车擦到了。你去看看她吧。

    哥们知道,自己做错的事不该让你买单,她当年是不好,但这回到底是因为照片的缘故,如今处境看着可怜。我看她也不敢再打扰你,所以才托我转交的照片。你就去看一眼,不需原谅,但从此两讫吧,你已经重新出发,就让她也一样。你这些年背负的仇恨还少吗,兄弟,放下自在。

    怀安看罢,头皮登时绷紧。

    照片,什么照片?

    但这要紧吗,照不照片只是借口!

    林子晏,你每句话都说得好听,但你还不是在偏心她!

    她又看了眼信息,最终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把它删了。

    随后,她将手机放回原来位置,走到走廊,拿出自己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怀安?”

    那头是道清新好听的男音。

    “唐璜,你能不能找天帮我把子晏约出来?”她说。

    “怎么说?”对方明显有些奇怪。

    她顿了顿,把林子晏的来信说了。

    “这混账东西又整什么幺蛾子!”一向斯文有礼的唐璜也忍不住爆粗。

    “我刚把他信息删了。”她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像个做错事却又不愿承认的孩子,“我本来不想和他谈这些,他不爱听的,但可一不可再,他嘴里说让白放下,自己心里还不是向着Susan和她最好的朋友,口口声声说兄弟,这真的是兄弟该做的吗!”

    她说到最后,声音透出一丝哽咽。

    “你别把这当事儿,”唐璜几乎立刻道,语气沉着,“也别去见他,我来。为免他和白说起这事,我会跟他说,信息是我在白这无意看到删掉的。”

    “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俩……”她迟疑。

    “放心,我会说服他。我出面比你好。他这人吊儿郎当,但兄弟的情谊看的重,我的,白的,他知道该怎么做。”他柔声安慰。

    她似也下了决心,“那好,我们的交情,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嗯,”唐璜说,“你有事儿第一时间找我,我很高兴。”

    “唐璜,”她低声打断他,“你会不会怪我?”

    唐璜明白她在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方才答道:“你喜欢的是白,不能回应我,你认为我会觉得是你的错?”

    “唐璜,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有分量的。”她缓缓说完,挂断了。

    眺着客厅的微小灯光,周怀安目光毫不含糊。

    这电话打对了,唐璜一定会主动帮这个忙,她……知道。

    屋内此时也恰好传来响声,她连忙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走了进去。

    顾夜白套着白衬衫和长裤走出来,头发没有打理,垂在额前,发上是未干的水滴,平添了几分慵懒,越发清俊逼人,让人沉沦。

    她难得调皮,嘴巴地朝桌上一努,“这礼物……我就当是给我的了。”

    顾夜白看着她,未置可否。

    怀安想,她倾慕顾夜白,大抵是他聪明而冷漠,是她的同类,却又永远心深如海,捉摸不透。

    她大胆地说道,唇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但到底眼中也还藏了一分的不定和闪烁。

    终于,顾夜白唇角微微扬起,颔首道:“是给你的。昨天的事,子晏冒失,让你受委屈了,这是我的一点小补偿,希望周大美人笑纳。”

    这何止是一点小补偿,这都足够买套小单元了,贵重外,最重要的是,这是他送的。他没有给人挑礼物的习惯,每年她生日,他会让Linda给她挑一份名贵的礼物送过去。

    但慢慢,他们也走到了今天,她拿起项链,笑意璀璨盛放,朝他走去,“帮我戴上。”

    夜深。

    屋内的灯都关了,但卧室的大落地窗让外面的月色映进来,将缓缓走出的男子的身影拉长。

    顾夜白没有开灯。

    但夜色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他步伐稳而快。

    在客厅沙发坐下,他摸出包烟,抽了起来。

    一根接一根抽得凶。

    他下颌线条如削刻,在赭红的烟头下忽明忽现。

    最后整包烟都空了的时候,他把烟屁股往烟火缸里一掐,掏出手机,给林子晏打了个电话。

    对方明显睡得模模糊糊,声音也是模模糊糊的。

    “操,哪个混蛋小贱人,还让不让人睡了!”

    “小贱人是谁?”

    对方顿时清醒了,“小贱人是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明天要出去见两个客户,你下班后老地方见,有件事我要问你。”

    “靠,你丫的有要紧事倒是现在说呀,如果能明天说的你回公司再吩咐我不也行?非要逮深更半夜跟我说明天说。”

    那头,林子晏已经忍不住要放飞自我了。

    “关于路悠言。”

    随后再无声息,却是顾夜白说完这句,蓦然掐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