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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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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沈君从周季尧的口袋里翻出来一粒薄荷糖,她将薄荷糖扔进嘴里,糖纸拿在手中叠了好几道,直到没法再叠了,她才说,“我什么时候成你妹了?”

    “青梅竹马的妹妹,自然也是妹妹。瞙苤璨伤”周季尧一贯的无耻。

    沈君咬牙,“你妹!”

    周季尧不以为意,“你对何可人很在意?”

    “与你何干?”沈君白了他一眼。

    周季尧勾唇,笑容邪肆,一脸的蔑视,“看你坐立不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迟宇新一见钟情了。”

    “那又怎样?人家比你好!”沈君心中恼火,语气冲的很。

    周季尧脸上的鄙夷更甚,也不再同她绕圈子,直截了当开口,“顾锦言没法抱得美人归,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何必耿耿于怀?”

    看来周季尧对这些事倒也是了解的。

    听他这口气,如此笃定,沈君倒是好奇起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为什么?”

    周季尧慢悠悠看了她一眼,又慢悠悠移开了目光,“迟宇新想要得到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哪怕是抛弃了伦理道德,这是其一;顾锦言即便不离开也守不了何可人,但迟宇新能做到,这是其二;至于其三嘛……”

    周季尧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也没再继续说。

    身边,沈君听着他这话一时也有些怔住。就连这饭局上的简单相处,她都能看出顾锦言与迟宇新的差距。若顾锦言是温文如玉的公子,那迟宇新便是魔王,明显战斗力不是一个层面的。

    可是,就因为不够强大无法守护身边的人,就要失去所爱之人么?

    她突然觉得很迷惘。

    周季尧正看着前方,身边却传来幽幽的声音,“那像我们这样的人,就不配去爱吗?”

    他看了沈君,她的眼失了焦距,一脸的疑惑和不自信。

    周季尧想了想,问她,“爱人和全世界之间,必须做出选择,你选什么?”

    沈君仔细想了想,“必须要做出选择吗?”

    爱的人,和父母朋友,必须要舍弃,这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而她,犹豫了,给不出答案。

    “给不出答案吧?我也给不出。”周季尧的声音反常的宁静,“但是,迟宇新从不会犹豫,他的选择从来只有一个。”

    那应该……也就是所谓的爱了吧。

    这样的人,怎么会输?

    何可人听着顾锦言的话,一时有些错愕。那双写满了不解的杏眼直直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迟宇新用余光看了她一眼,眼眸里的目光渐渐加深。他的眼是黑洞,吸去所有的光源。停了一会,他才轻声开口,“你不记得?”

    这话,对何可人来说,有些莫名其妙。

    大约,又是自己记不得的事情吧?

    她想了又想,怎么也没能弄明白迟宇新所说的是什么个意思。关于不能捐肾的理由,她的脑海里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

    “什么事?”她想得脑壳疼,问道。

    迟宇新抿紧了唇,眉目微垂,薄唇间慢慢地吐出字句来,“你做过换肾手术。你这肾,没法捐。”

    饶是何可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这说法,还是无异于惊雷响在天空。

    她身上,伤痕很多。被姜瑜关着的那几年,她试过各种逃脱的方法,自残、装疯卖傻、从正在急速行驶的车里跳下去,自然,身上也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她也从没怀疑过,这些伤口里,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那些伤,是那段最不堪的往事留下的印记。她甚至,连回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何可人坐在那里,半晌没动。那日在医院里,顾锦言同她说过,何光耀得的是多囊肾,是遗传性肾脏病。

    “多囊肾?”

    迟宇新听她这话,也不诧异,点了头。

    “怎么没跟我说?”何可人轻轻呼了口气。她与何光耀的缘分,看来是早已尽了。她终于下定决心去救他,这决心,几乎让她耗尽了力气,可最后却无济于事。何光耀留给她的这病,夺去了她唯一可能救他的机会。

    从此,他与她再无关联。

    不,或者说,他与她,在二十年前已无任何关联。

    这么想着,何可人忽然想笑。

    迟宇新瞅着她脸部在抽搐,唇边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意,也不说话,默默伸出右手,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小,被他整个握在手心里。

    何可人抬起眼,看着他望向前方的侧脸。

    不断奔驰着的车子,道路两旁的路灯照进车子里,暖黄色的光线。一颗心浮浮沉沉,而这双粗糙的手所传递的温度,便是温暖。

    顾锦言这一晚,如同过去的很长时间一样,依旧是难以入眠。他索性起床,从抽屉里翻出记事本,本子里还夹着一张照片,是十八岁时的何可人,站在学校的花坛之间,一身白裙,黑发披散下来,笑容明媚。她的身后是竞相盛放的繁华,可连这些花儿也比不上她的笑颜。

    他捏着那照片看了许久。

    那些旧时光,终是消失了。

    停了停,他执笔,开始写信。

    写字的时候,手还有些抖。

    顾锦言写了一会,手抖得不行,他停下笔,放了一首老歌。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飘荡在夜风之中。

    他听着这老歌,站起来,点了根烟,一口接着一口抽着。停不下来,被烟草麻痹了神经的这个瞬间,他才会好受些许。

    可人,若不是这回忆撑着我,我想我早已没有力气在这人世中走下去。

    顾锦言终究是将那张纸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能对谁说,从何说起。

    于是那些话,最终只能埋进心底里,渐渐挤压成山,压得自己喘不过起来。

    而沈君,左思右想之下,还是给顾锦言发了一条信息,“我发小回清河城了,我会在这待一段时间。有时间再聚。”

    但凡想起顾锦言疲惫不堪的脸和发红的眼睛,她都觉得心里发慌,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何可人洗完澡回到卧室,迟宇新正在看资料。她犹豫了一会,开口,“我多囊肾那个,有病历吗?”

    “不相信我?”迟宇新从资料里抬起头来,脸色冰凉。也不等何可人说玩,他便起了身,去了书房。没一会,他就折回来,将病历放在何可人的梳妆台上。

    何可人正在吹头发,举着吹风机,手臂都有些发酸。迟宇新顺势接过来,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替她吹着头发。

    她细细地看着那病历,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可她一丁点印象都没有。她倒不是怕迟宇新造假,即便他不愿意她捐肾,也不屑于编造这种理由。

    等头发吹干净了,她涂上面霜,用手轻轻拍着促进面霜的吸收,“我在巴黎的时候,看过心理医生,准备想办法将那些记忆找回来的。”

    迟宇新已经坐到了床上,听着何可人这话,他的眼底里是墨一般的深黑,也没有接话。

    何可人一直觉得好奇,虽说有些记忆缺失了。但是,她能记得所有的人,唯一的例外是迟宇轩。按理说,迟宇轩是她儿时便认识的人。可是对他却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若不是那一日去了西山公墓,她甚至完全不晓得,这个人长什么样。

    这事,每次这么一推敲,何可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涂完面霜后,也钻进了被子里,“我在考虑要不要再去看看。”

    迟宇新也躺了下来,侧过身,狭长的双眼看向她的眼底心里,“不过是无关的记忆而已。过去的已经过去,即便是找回了那些记忆,又有何用?”

    然后,他的吻落下来,在她的脸上,嘴角,耳鬓。耳鬓厮磨间,迟宇新轻声念着,“我承受不住……失去你的风险。”

    上一次,Elijah说,何可人之所以犹豫了,是被他的说辞吓住了。她想活着,且这*很强烈。如今,他不得不再用这老办法。

    只是,却也是实话。

    果不其然,怀里的女子身形僵住,好一会,才抬起头,吻他。她没有回答他,却在这后,也没有再提去找回记忆这一说法。

    第二天,因为要去选戒指,何可人关了闹钟,一觉睡到自然醒。等醒来时,她眯着眼睛,一只手摸索着从枕头下找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

    这一眼,差点让她吓住。

    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身边,自然是空空如也。等回过神来,她反倒是淡定了,反正已经这么迟了。她将被子网上扯了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有闭眼小憩了一会。

    何可人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不高的脚步声,规律的很。然后有人在床边坐下来,轻声唤她,“该起了。”

    迟宇新喊了好几声。

    她才慢慢睁了眼,看见迟宇新,她张开双臂。迟宇新弯了唇角,俯下身。何可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环着她的腰,抱着她坐起来。

    她懒散的很,歪着脸,靠在迟宇新的身上,懒洋洋的,完全不肯动的架势。迟宇新无奈,将她拦腰抱起,走到洗手间里,将她放下来,“洗过下楼吃饭。”

    梅姨从乡里探亲回来了,带了好些家禽和蔬菜,念叨着说是自家种的,比外面买的要好。中午自然是烧了好些菜。

    何可人圾着拖鞋,睡眼惺忪的下了楼。

    迟宇新早已经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吃着饭,见到她,不忘说,“你这觉,睡得可有些长。”

    “是真的困呀。”何可人白了他一眼,在餐桌前坐下来。

    “你这几日哪一天不困?”迟宇新冷冷吐槽。

    何可人这些天因为白天忙得紧,偶尔还要将工作带回来做,太过累了,所以早晨的时候总是起不来。

    梅姨听这对话,倒是欣喜起来,“难不成是有了?”

    何可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连连摆手,“没有可能的。”

    梅姨明白过来,一脸担忧,一边将汤端上桌子,一边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也到要个孩子的时候了。宇新不急,宇荣也不急,倒是要将我们这些老的急坏了。”

    “这个,顺其自然吧。”何可人低眉笑了笑。和迟宇新有个孩子,这一刻,她想了想,竟觉得,倒也不赖。

    迟宇新的目光一寸寸暗了下去,眼里一丝暖意也没了。

    当初,何可人流产之后,因为面对这双重打击近乎情绪崩溃,他不忍告诉她,日后,她再也不会有为人母的机会。现在,也再没了能开口说这话的机会。

    这事实,太过残忍。

    残忍到,他连开口,都做不到。

    所以,这么多年,哪怕是知道她不会再有孩子,他也还是做好了保护措施。为的,不过是怕她知道。

    下午去挑婚戒。两个人去了好几家店,何可人也没看到中意的。何可人正考虑自己是不是审美异常的时候,一眼瞥见了一对对戒,素雅极简的设计。她指着那戒指,望着身边的迟宇新。

    “太素了吧……”迟宇新说了这么一句。

    “可我喜欢。”她哪里听得进去。

    迟宇新也就听了她的,再没一句意义。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恰好碰见迟安然和朋友一起。见着两个人,迟安然当即僵在那里,她看了看何可人与迟宇新紧握着的手,又看了看这店,原本就不明朗地面容,阴霾更盛。

    “三哥……”迟安然低低的喊,怯怯的语调和卑微的神情。

    就连何可人看着,都觉得心酸。

    迟宇新“嗯”了一声,语调平平,“在逛街?”

    “是呢。”迟安然的声音益发低了下去。

    “那好好玩。我们先走。”迟宇新牵着何可人的手便走。何可人擦着迟安然的肩膀走过时,清楚地看见迟安然眼里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直到迟宇新已经走了,迟安然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站在那里。与迟安然同行的朋友一脸不明所以,轻轻推了推迟安然,“怎么了?”

    “没什么。”迟安然努力地想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可一开口,就破了功。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她赶紧伸手去揩,可越擦越多。

    即便是到现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好受一点了。可是看到他,一切努力也就白费了。

    她做不到微笑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更做不到祝福。

    “男人都是这么喜新厌旧么?”何可人坐在车上,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你觉得你还是新人?”迟宇新没回答,倒是针对她的用词做起了文章。

    “我记得,即将结婚的男女,就是新人。难道你和我用的词典不一样?”

    迟宇新瞥了她一眼,倒也不生气,一副泰然的模样。

    “那我得在你身边待多长时间才能站在她现在的位置?”何可人方才看着迟安然,竟有些心悸。一旦拥有,便害怕失去,便想要永恒。她以为自己没了那些不必要的执念,却也不过是她以为罢了。

    这话一出,迟宇新认真打量了她几眼,才认真开口,“你同她,并不一样。”

    并非玩笑的意思。

    严肃而认真。

    “我不觉得哪里不一样。”

    这话,是由衷的想法。迟宇新当初是怎么宠着迟安然的,有目共睹。凡是见证过那些时日的,不会有人认为迟宇新对迟安然没有动过真情。

    可她呢?迟宇新给过她安慰,给过她保护,给过她拯救,但是,那些给过迟安然的溺爱,却没有给过她。

    迟宇新猛地踩住刹车。

    何可人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前栽去。边尧说马耻。

    身边,迟宇新咬紧了牙齿,“你真是没心没肺。”

    这几个字,几乎是迟宇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眉心因为气愤而拧着,眼睛里是她看不明白的情绪。那里面,竟有着失望?……

    何可人完全没敢动自己是怎么惹怒了迟宇新,但显然迟宇新时切切实实的生气了。下午,迟宇新将她送回来后,连门都没进,掉转了车头就走了。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尾气中,迟宇新的车绝尘而去,连一丝逗留也无。16605582

    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没必要回公司,何可人便抱着电脑和图纸进了书房,专心致志地对自己的设计稿做最后的润色。

    晚饭,迟宇新也没回来吃。她一个人吃完后也没事可做,又回了书房工作。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钟,她才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她站起身,做了简单的舒展动作,才去洗漱。

    何可人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迟宇新没回来。她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也没想到自己的哪一句话惹怒了迟宇新。

    没心没肺么?

    她越想越焦躁,将整个人都蒙进被子里。

    迟宇新晚上是在迟家老宅吃的饭,顺便通知了家里人自己与何可人已经领证,婚礼定在1月20号。

    虽说都已经知晓他铁了心,也就都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副不赞同也都是显而易见的挂在脸上,连隐藏也无。他呆的心里烦,刚好接到周季尧电话喊喝酒,他也就借着这借口趁早走了。

    这回,迟安然倒是除了他来时喊了声三哥,也就什么都没再说。迟宇新想着白日里何可人那些个话,心里就一肚子的火。

    迟宇新来到周季尧说得地方时,才发现沈君和顾锦言也在。顾锦言见着迟宇新自然也是一愣,随后便恢复了温文笑意。

    几个人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多半是迟宇新和周季尧说话,沈君和顾锦言两个说笑。

    后来,沈君渐渐喝得多了,情绪也有些不受控制,她举起手中的杯子,“迟三少,我敬你一杯。”她伸手拍了拍顾锦言的肩膀,“我有一句话,一定要说。”17FRY。

    迟宇新没说话,好整以暇,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像我这样不能为了爱人抛弃其他不能够守住爱人的人,是不是就不配去爱呢?”

    对面,周季尧看着她,轻轻笑出声来。

    沈君瞪了他一眼,然后目光灼灼看着迟宇新。

    迟宇新举起酒杯,饮了一口,才开口,“我对别人的事情不敢兴趣,也没心力去评判别人的事。”他淡淡扫了一眼顾锦言的脸,“但,如果谁想要伤害我在意之人,即便是神,我也会杀给世人看。”

    这话里,是坚决和凛冽的杀意。

    沈君怔了怔,仰起头,将杯中的酒全喝了。

    顾锦言只觉得那话跟剑一样刺着自己。

    他为何可人做过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两人度过了童年少年,然后他离开了她。他没有办法为了何可人抛弃其他,也没有办法守住何可人。不管他是否配去爱,他都没能保护她。

    周季尧想起很多年前,他跟父亲闹翻,来到这清河城,手底下带着一群小混混。那时候何光耀离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迟宇新却让他派了手底下的小弟终日暗中守着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落下过。

    有时候迟宇新放学早,自个也会看着点。

    有天放学,有开面包车的男人绑架了何可人。恰逢迟宇新出校门看见了,夺了暗中守着的小弟的机车,骑车便跟了上去。

    那时候,连他也被迟宇新当时的表情吓到了。那样阴郁的决绝的面容,那喷薄而出的杀意让人望而却步。

    其实也不过是为了那么一个人。

    顾锦言举起杯,亦对迟宇新说,“作为可人的哥哥,我也跟你说声,谢谢。可人能遇见你,是她的幸。”

    他完全不能够想象,若是没有迟宇新,他的可可,这十年,要如何捱得过去。

    至少还有个人陪在她身边。

    如今有些事情想开了,那些不甘,多少也浅淡了些。

    迟宇新脸上一派清明,“不用谢。”

    觥筹交错之间,两双眸子相对,一双悲伤,一双幽深笃绝。

    迟宇新回到家,屋子里只有壁灯开着,一片安静。他洗澡后,轻声尚了床。何可人并没睡着,一双晶亮的眸子睁开了,在静谧的灯光中静静看着自己。

    他搂紧了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身上还有浓郁的酒气,她也并不讨厌。由着他拥着自己。她细细的手指拽着他的胳膊。

    黑暗中,迟宇新低低开口,“你同别人不一样。你是我的命。”

    算是,对她白天那一句的回应吧?

    何可人在黑暗中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紧紧拽着他,一句话,都没能够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