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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十三的心,和少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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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天气是不错的,心情是不好的。有郡主的哭哭啼啼,外加表错情层层上演,慧娘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大红的宫衣,一看就是宫里的新式样。红衣上,还是她雪白的脸蛋子,精致的妆容。慧娘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到一句话,美人自古配英雄。

    少帅半旧浅青色单衣,可见山石般的肩头,鼓起有力的手臂。和郡主站在一起,犹如苍鹰配碧空,青松配蔓藤。

    竟然怎么看怎么般配。

    “呜,萧哥哥啊……”句句折磨慧娘肚肠。

    慧娘在茫然麻木中,整理自己的心情。把自己心情如抽经纬丝,扯一条,是和少帅的言笑;再扯一条,是少帅战场上并肩而战;再扯一条,少帅温言款款。真是怪事,此时想不起来少帅打人,少帅凶人,全是他的好。

    可是不管言笑也好,斗嘴也罢,一遇上郡主的娇痴啼声,就如晨起远山尖的岚气,异彩虽如空中飞凤般动人,但只显眼一下,就消失无踪。

    重重的心事,层层叠叠出来。一件压着一件,一层裹着一层。父母亲的仇恨,少帅的前程,自己余生还有什么,郡主是可以压过国舅的人,听她口口声声说的:“全怪舅舅不好,以后不要舅舅。”

    正是她三岁孩子般的口吻,把慧娘的心都听痛了。

    慧娘是遇强则强的性子,只除了在萧护面前不是。如果郡主是个阴险狡诈,笑中有刀的人,慧娘也愿意和她一拼。可她这没头没脑的天真……慧娘闭了闭眼,她有一堆娇宠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必定支持她,她才这般天真无辜的千里来追求。

    慧娘忧愁的想自己,她先想到的是自己小时候,一个从娃娃就抓起的未婚夫婿,在古代三从四德下,能出慧娘这种五岁就说:“这人这么厉害,去到他家里打不过他怎么办?”也算个另类。

    这起源于昨日家人的小孩子们拌嘴:“翠丫儿,你再扔我身上泥巴,俺娘说了订你当媳妇,往死里打。”

    “你敢,二胖子!”

    “我是你丈夫,怎么不敢!”

    再来封大人和封夫人对女儿的教育,是从她会记事的时候,就开口贤惠,闭口淑德。早晨恨不能温柔当早饭用,下午恭敬夫君是开胃菜。

    所有的潜台词都是,你的丈夫是你终生依靠。但是,你得学会夫妻相处之道,说白了,得会在他生气的时候讨好他,在他喜欢的时候锦上添花。

    过去的女子,除了个性特别另类的,大多这么过来。

    出嫁要从夫!

    慧娘当时还烦,看水多了恨它流长,对花久了恨它浓香。坐姿,与夫家喜不喜欢有关。喝茶,与夫家喜不喜欢有关。就差吐个口水,也和夫家喜欢与否有关。慧娘的逆反心理,就表现在看兵书习功夫,心中独自忿忿,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

    值得别人那么夸!

    直把慧娘看成无物。

    有些话是这样的:“我的儿,你生得也算不错,嫁了这样一门好亲,要系得牢才行,”这是偶然得见的一家亲戚出于妒嫉所说。慧娘回绣楼呲牙:“他怎么不系住我?”

    现在想起来,自己也有一对娇纵自己的双亲,把自己娇滴滴养着。

    郡主的娇滴滴,与她的父母亲有关。

    也一定是一对疼爱如珠的父母。

    封慧娘先失去了一条依靠。

    后来逃难,痛失双亲痛失了家,从天下直摔到云端,换成任何一个娇滴滴姑娘只怕摔趴下,慧娘撑起一腔仇恨颠覆于流离中。昨天香闺临水,眨眼黑山乌林。

    肮脏满身,受人嘲笑,担惊受怕,看人脸色,还能苦苦坚持,就是她从小被训练出来尊敬的那个人萧护还在。

    可怜她逃难途中,萧护是她唯一的希望,心中唯一的光明。

    为见萧护费尽煎熬,好容易见到萧护,他身边多了一个衣着鲜明,美貌过人的郡主。郡主是过于天真了些,可她也是郡主。郡主摆出来正大光明跟随萧护的姿态,随便想想就明白她有家人支持。

    而慧娘有什么?只有一个钦犯的罪名!

    见到者,格杀勿论,再领赏银!

    当时慧娘万念俱灰,欲寻萧护去说又不能,心中每转一下,滴下无数心头血。

    新的仇恨在此时支撑了她。她要报仇,她要出人头地,她要向这不公的世道怒喊一声:“不!我不答应!”

    接下来的事都不由她掌控,郡主的刁难,去苦役营,前锋营中萧护的回护,让慧娘受伤的心好转不少。他毕竟是她生命里深刻的印痕,有人童年记忆或甜美或悲惨,至死不忘。慧娘的心在两可中,不管她每夜拼命去想萧护也许是促成父母亲死的仇人,感情最后占了上风。

    然后少帅有千般好,她自以为的理智总偏向一旁。

    青州相会,萧护为她受了伤;身为小厮,少帅百般体贴;慧娘当然清楚。

    几回欲告白被萧护挡回,再把“钦犯”这两个字反复掂量,慧娘到最后怕提自己是封慧娘。公文看的越多,就越清楚萧护的难处,慧娘用妻子的心肠体贴了他,只有仇恨还牢记心中。

    报仇的路是一步步的来,慧娘要杀乌里合的心从来不忘。合兵大战,萧护几次护她去杀未遂,生死关头,萧护还记得:“回我家去!”给了她印信表记。

    慧娘一天比一天更对少帅情重,要知道风雨过后彩虹更炽。没了家的她对丈夫的渴望经过重重怀疑,又被萧护百般的温情扭转回来,越发的如春草着雨水,热烈的生长着。

    作为一个古代男人,又是拿主见多的少帅,萧护对慧娘的体贴不是俯首听命。

    在外面强硬的男人,在家里忽然没了主见,这不符合逻辑。除非妻子比他更强,除非妻子压着他,而慧娘不是。

    如果没有封家的遭难,两人成亲后,慧娘会是个好妻子,外加使使小性子。萧护会是个说一不二的丈夫,他在军中就是如此,让别人听从他的是少帅的本职工作!

    听从别人的建议也在其中,就如萧护如成亲后也会听从慧娘对持家的建议一样,但最后拍板,是少帅的意思!

    不管女人怎么喊女强,都愿意找一个能驾驭自己的男人。男人不管怎么喊女人柔弱,也愿意找一个知心了解自己心意和自己心思合拍且看懂自己的妻子。

    萧护无疑是能驾驭妻子的男人,他都能驾驭十几万的兵将,何况是慧娘。慧娘如在老母鸡翅膀下,心中自在许多。

    避而不提封慧娘就是。

    也曾想过以后怎么办,十三少难道一辈子当下去。再皱皱鼻子,家中冤案能扳回来更好,扳不回来少帅身边也不能呆,何必拖累于他。也许离他而去远走高飞。

    这只是孩子气的话,但事情真的这样发展,也许设想就成真。慧娘有了答案,安心呆在萧护身边。不然她去哪里?离开萧护翻案更无指望。

    慧娘到底是个古代姑娘。

    她乖乖的侍奉他,老实的受罚,享受少帅的体贴,也和他赌气,又骂了自己,最后不了了之。

    然后的今天,郡主来了!

    再次提醒慧娘,你是个钦犯,而人家,是位光明正大追丈夫的郡主。

    这对比惨烈的扑入人心中,如三昧火中火,千年冰上冰。无处不极寒,无处不灼人!

    心,剧烈的痛起来。

    旁边戏码继续。

    “萧哥哥,你别记恨寿昌,”身边寿昌郡主几乎快给萧护跪下,当着这么些人她还真的能作出来。女人一旦动情,总比男人更傻。萧护得罪不起这位失心疯病人,依礼推辞:“郡主说哪里话,”且要避让。

    这一避让,寿昌郡主更疯了似的纠缠上来,双手甚至揪住萧护衣角往上攀。萧护扯,扯不开,当着人拘出一身汗,当然天也热了。

    他脸上极下不来,还要委婉地劝,还不能是喝斥腔调:“郡主,有话好好说,国舅怎么发落,自有他的道理,我心中无怨,郡主……”

    “你气了我,你定当气了我,舅舅这么对你,他全然不管我,舅舅不疼寿昌,你也不疼我半分……”寿昌郡主且哭且求。

    萧护从里到外衣全汗湿,又气又羞又恼又忿。这不是看了自己光身子的十三,打不得骂不得,少帅脑子里全是火气,除了想把寿昌这郡主一脚踹开到阴山背后,再没有别的主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人看得出来少帅忍气吞声,少帅很不耐烦,少帅十分讨厌。可郡主苦苦的:“你气舅舅,不能气了我,”……

    将军们就拿眼珠子对着袁为才瞅,袁为才难堪到极致,只能头垂着看鞋面。几个侍女还不放过他,低声嘀咕:“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就是,分明是个草包。”

    “就这他还说十三哥不好,往十三哥身上泼冷水,”

    袁为才恨不能仰天长吼一声,天呐,到底谁草包?

    因为是郡主,有男女大防在,没有人敢去劝或是拉开。

    足足纠缠了有一刻钟,萧西从外面回来,救星来了!

    萧护马上对萧西使个眼色,萧西只一眼就看出少帅的危险来。郡主借机往少帅身上撞,和少帅有肌肤亲也不是头一回,萧西滚鞍下马,往寿昌郡主和少帅中间一跪,硬生生插了自己这个人进去。寿昌郡主虽凶猛纠缠,萧护不想和她身贴身还是行的。这中间空儿不大不小,多了萧西马上满了。

    险些撞到萧西头上的寿昌郡主大怒,心事被撞破,岂有此理!

    松开萧护,扬手重重给了萧西一个巴掌,脸上刚才是苦苦哀求,挂着有几行泪珠,现在变成带泪毒刺:“找死的奴才,你敢冲撞我,不想活了!”

    萧西敢这样做,也拼着一死。

    郡主是女,他是男人,虽然是少年也是男人。

    要碰到郡主的身子,他就是死罪。

    可他坦然受了这一巴掌,给郡主怦怦叩头:“奴才该死,只不知少帅怎么见罪于郡主,少帅纵有不是,降罪给奴才吧。”站起来就要寻死去:“兄弟们,我去了,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再来相聚。”

    自然有人拉着他。郡主还没发话,你死什么?

    不能拉扯郡主,萧西还是可以拉扯的。几个将军们抱住萧西手或腿,连声地劝:“好死不如赖活着,咱们好容易拼杀过来,你死了,少帅心里怎么过得去?”

    当兵的全看了稀罕,还有这样求亲的?想国舅无端对待少帅,郡主又来逼亲,少帅这日子过得艰难。

    可怜的少帅!

    萧西大叫大嚷:“我不活了,让我去死!”见自己的马在一旁,手脚虽被制,他身子一耸,用脑袋对马肚子就撞:“怕死的不是英雄好汉!”

    要不是郡主木呆呆看着,伍思德差点儿要骂他,有撞马肚子寻死的人?

    娘的,你怎么不对硬泥地撞。

    寿昌郡主在小厮第三次寻剑抹脖子,寻马肚子要碰死时,她总算清醒一部分。她怎么敢逼死萧护的小厮?最多发发脾气。

    郡主迅速恢复身份,傲慢地道:“罢了,跪两个时辰也罢。”寻帕子擦泪水,萧西早跪下来给她磕两个头,原地直挺挺跪下。

    萧护恼得头上三尺高,见慧娘在一旁,过去就踢一脚,看着重,落下来却轻,嘴里骂道:“不当差,只是看!”先把慧娘打发走,免得那位失心疯病人又要牵连人。

    寿昌郡主眸子在慧娘身上转几转,居然忍住没说。十三是萧护的男宠,袁为才去朱雀军中接她,路上说得一干二净。

    慧娘走开几步再回头看,见是正常迎接场面。袁为才清嗓子:“少帅来迎,请郡主和少帅进帐说话。”

    萧护忍气,寿昌露出笑容,两个人往大帐中来。

    这种情形更让慧娘明白,萧护动不了郡主分毫。既然动不了,郡主要求成亲,可能性很高。郡主无赖人人看得清楚,她正常求亲不成,就寻衅和萧护有肌肤亲。

    这一回萧西回来得及时,下一回呢?

    回帐篷后,萧护头一件事,就是快手快脚先把慧娘发作了。大家落座,先喊来慧娘,少帅厌烦地道:“你就这么笨!你哥哥见你腼腆,求我收留你!说得都动听,我身边出息人,你就怎么出息不了?性子这么坏,打也打不改!滚滚滚,进去反思,不喊不许出来!”

    他是不等寿昌郡主发难的意思,而寿昌郡主张张嘴,对侍女们看看,她们全红了眼圈。十三哥挨骂了……

    慧娘进来,也知道萧护的为难。她咬着嘴唇把以后的安排再想一遍,末了叹气,总是要离开的。

    寿昌郡主还是问出来,为自己侍女们问的:“萧哥哥你不是很喜欢他?”袁为才又想钻地缝里,能不能问得技巧一些,这位不会套别人话,只会中别人话。

    “也跟了这么久,”萧护皱眉:“我拿他和萧西萧北一样待,总气得我心慌。”再冷笑:“我身边有个他,拿我的错这也算一条!”把手中茶碗顿了一顿。

    寿昌郡主怕怕的缩缩头,对萧护的冷脸儿觉得更英俊,陪笑道:“我就说不会的,以前从没听见萧哥哥爱小子。”

    袁为才到处找地缝钻。好歹也是天潢贵胄,说话能斯文些吗?

    “这话不好,郡主金镶玉贵的,怎么倒提!”萧护开了口,他到此总算扳回几分,把寿昌教训。寿昌郡主嘻嘻:“我听人说的,我才不爱说。”这就丢下不提,因关心萧护,眼珠子在他身上瞄来瞄去,柔声道:“可疼得好些?”

    萧护也想找地缝钻,也许钻了就不用看到她。他心里大骂邹国用,让她来干嘛!教你外甥女儿对男人身体思来想去?

    寿昌郡主半垂面庞说过,见萧护不回答,就羞羞答答地再次道歉:“出正月我就要来,母亲说三月三宫里太妃过生日,斗花的时节没有我,别人以为我认输,”

    这个别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萧护半垂着眼皮。

    “过了三月三,我说必成行,我还要来监军呢,”寿昌甜甜的一笑,袁为才叹气,你不来监军也罢。郡主笑盈盈:“路上见园林好,下去玩了,才耽误了,萧哥哥不要怪我。”郡主怎么会快马而来,必然是走一处玩一处,玩累了再住几天。

    萧护微抬眼皮,有气无力:“我不怪你。”那园林还是太差,留不住你!

    他无精打采的一眼就看得出,寿昌问道:“你心中不快,哦是了,你不舒服,舅舅全然不疼我,把你打得这么重,我要和舅舅……”萧护恨不能掩耳朵,说一次就行了,别人全记得住。又不能走,谁叫她是监军,多少要有礼节,只能强打精神。

    听不下去,就装不舒服:“我还是睡会儿去,”对马明武道:“给郡主安排帐篷,好好招待。”自己往内帐中去,见到十三可以舒舒心怀。

    没走几步,寿昌郡主翘首跟上:“我,我陪着你。”她又有了泪:“全怪我路上贪玩,不然可以来陪你,”萧护心想你来了老子还能好得快?没病就不错了!骂了一句粗话后,还要打起精神溥衍:“这这怎么可以?大帅知道,我又要……”

    “舅舅再这样,我再也不认他……。”

    萧少帅吓得要死,再不敢抱怨,双手连摆,就差低声下气:“我的郡主,你让我安生吧。”这话说得可怜,寿昌郡主破泣为笑:“那你不怪我了,”萧护在心里破口大骂,不怪你怪哪个!嘴里还要说:“与郡主无关,”再扶额角:“我累了,见天儿我头还痛,郡主恕罪,容我告退。”

    少帅钻回内帐。

    对于少帅挨军棍挨成见天儿头痛这个理由,郡主只能认可。她一面嘟嘴怪舅舅,一面跟着人出去。

    帐篷里无人时,袁为才抹汗:“我的郡主,您这就轻轻放过去?”郡主明睁双眸:“什么?你说十三,”侍女们先不依,雨儿过年都在宫中想十三,宫中多少王孙公子都不如十三小哥好,王孙公子们哪有真情意,郡主嫁给少帅,必定专房专宠,当侍女的嫁给姑爷小厮,一般剧情是这样的。

    “你胡说!少帅是那腌脏人,郡主会看上他!”

    “就是,郡主也疼咱们,难道咱们也是那样人?”

    “昨儿郡主赏我一件首饰,少帅就不能赏十三哥衣服?”

    袁为才败退。

    自知自己对付一帮子没见识,又花痴的主仆没理讲。

    寿昌郡主不放过他,让他帮着看药材,煮汤,准备送给萧护。

    萧护一进内帐,先出了一口长气。解外衣,解里衣,往床上一趴:“十三,快来。”他身上淤积肿块,慧娘每天帮他热水敷,用手推开。

    上半身全伤痕,下半身反正让十三看光光,索性着长裤,但是让十三挽起裤腿,能揉的地方全揉上。

    光屁股再也不能给人看。

    萧少帅此时特别要安慰。

    慧娘轻咬嘴唇打热水,给他敷身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慧娘是想心事,少帅是真的累了要休息。对付郡主,比对付一群猪都累。虽然是猪,却是一群,胜在数量庞大。

    “呀,”慧娘忽然想到没报的消息,轻轻说了。萧护正眯眼待睡,一听就坐起来,差点把慧娘撞到。他眼中目光闪动,慧娘跟他这么久,一看就知道意思,问道:“少帅想什么?”萧护笑得神色灿烂:“十三,我们可以早回去了。”

    起来去取衣服,又停下来笑嘻嘻:“给我穿衣。”慧娘是习惯性的白眼儿,您自己都去拿了,为什么又缩手。白眼儿过后,一阵心酸。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自己的丈夫,可……那边来了郡主。

    说曹操曹操到,萧北在帘子外回话:“郡主让人送点心来,说是关内带来,小心保存着还中吃,又说汤药她看着煮,自送来。”

    慧娘收慑心神,给萧护着衣看着他出去。萧护嘱咐:“别出去,外面汗巾子荷包鞋全等着你。”慧娘强笑:“我不出去。”在帘内再想何去何从。

    帘子再动,是萧北进来,一脸笑容捧着点心:“十三少,这给你,”小声道:“才试过,可以用。”慧娘到此柔肠百结,竟没有一点儿回转的地方。

    怎么办?该怎么去想?

    天大地大,对人来说国法最大。国法大,又大不过那宫中的主人,皇帝!若他要少帅成亲事,少帅怎敢不从?

    她痴痴痛痛中,揭帘去看萧护。和萧护一进来就要十三安慰一样,十三百结愁眉中也依赖少帅笑容。

    萧护正和马明武低声说话,他们坐得离这边近,慧娘听在耳中。

    “得找个妥当的人,”

    “少帅明鉴,乌里合一定想夺回尸体,吐力根素来支持他。”

    “嗯,只是这人选……”

    “得胆大心细,还得智谋出众,又要忠厚老实,能中乌里合的意,功夫也不能差了,乌里合最爱的就是勇士,”

    “得快,过几天吐力根尸体腐烂了,想使这法子也不行,最好今天晚上就定下来了,要是将军们去,我倒放心,只是将军们全对战过,有人认识……”

    他们只顾说话,没想到隔墙有耳。萧护当下选人,皆不满意。功夫好的自己不熟怕他不忠心;又要机灵的,不要去了就送命……到半夜才选好十个人,又不能去太多,深入敌营去的人多,暴露机会大。

    查过营回来月明过于白昼,见到郡主帐篷,萧护心中就堵得慌。进帐先问:“十三睡了?”萧北理公文:“半天没动静,睡得早。”把书案上汤药给少帅,主仆相对瞪瞪眼,萧护进去,萧北去倒汤药。

    这是郡主煮的,据说亲手所煮,可少帅好了啊。不好也不用她的,天天银针试来试去,好玩吗?

    增加小厮们工作量!

    进来见十三那帘子后面没动静,萧护解盔甲,解到一半烛光一动,慧娘衣着完好的出来,直挺挺对萧护跪下。

    萧护吓一跳:“你没看我脱衣服……”又自己好笑,笑过问:“你又干了什么?”挤眼睛再笑:“收了什么?”他佯怒:“我交待过,不许再收……”

    “少帅,让我去!”慧娘仰起面庞,眸子里决心坚定。

    萧护先默然,再发怒:“你怎么知道的?”一想十三下午在偷听。萧护阴沉下脸,自己去衣去靴,唤萧北送水进来自己擦洗上身,再洗过脚,才淡淡:“睡吧。”

    “少帅!”慧娘一跳起来,脸也板了:“我去!”

    萧护反手就是一巴掌,慧娘瞪着他。巴掌快打到时,萧护收回手,悻悻:“打仗呢,我性子暴,你少惹我!”十三不睡,他往床上一躺,闭目……。身上一凉,被子没了。

    被揭了!

    十三拎着被子,瞪着眼睛。

    少帅坐起来就燥:“你!”

    “我去!”慧娘对吼回来,把手中被子一扔,给他再次跪下,有了恳求:“求你疼我一回。”

    似有什么捏住萧护的心,痛得他眼角抽了几下。如他所说打仗时性子不好,独对十三容忍几分。十三惹他,两相争执不下时,萧护就来脾气。抬脚下床,一把扼住慧娘下巴,把她提了起来。

    他的眸子里燃烧着什么,似痛心似怒火似悔愤。

    十三,哦,不,慧娘!

    十三娘只是小名儿,只有自己家里人叫叫,她的大名是封慧娘。

    慧娘无畏的和萧护对恃着,下巴上钳制的疼更让她清醒,她知道自己在作什么。再坚持道:“我要去!”

    萧护脸上凶狠起来,他狠的是自己。他恨自己不够庇护,他恨自己窝囊。

    这话要从前年说起……。是封家抄家的前一年。

    那一年邹国用处有人来,委婉对萧护言道,郡主年纪已成,独相中萧少帅。萧护诧异,但笑答有亲事,过了今年就成亲。

    来人没说什么走了,萧护没放心上。第二年,郡主先到了,毫不掩饰她的情意。萧护觉得烦但是想自己就要成亲没多想。第二个月,就接到封家有罪的家信。

    慧娘逃出京是去年,她十六,萧护十九,两家约定是当年成亲,萧家派人往京里见亲家,商议日子行程。人还没到京里,通缉封慧娘的告示已贴出京门。

    慧娘在逃难,还没有走过两个城。

    告示写得太清楚,窝藏着也格杀勿论。萧家的人分两路,一半进京看究竟,一半回家去告诉。萧护先接到家信,大吃一惊,马上就明白过来,再又先接到公文,说封家是叛国罪,对他百般敲打,后接到伍思德的信。

    少帅毫不犹豫命伍思德寻找慧娘,自己为没有见面的岳父母痛哭了一回,忧心忡忡等待慧娘的到来。

    从此他见郡主如见蛇蝎!

    亲事要两相情愿,你相中了我,我并不答应,凭什么?你强压于我也罢了,生生灭了封家满门!

    这样的女人谁敢娶?成亲后有点儿什么,全家吃罪不起。

    萧护心中恨得滴血,又想慧娘可怜的受自己拖累。本来他对慧娘只限于父母亲定亲那种的敬重,现在是痛上加痛的心疼她。从京里过来山高水远,她柔弱女子,可曾带的有钱,可曾挨饿忍饥,可曾受人欺负,可曾夜半泣哭?

    最揪萧护心的是,她必定没有路条!

    萧少帅对于封家的灭门,是最有资格清楚的一个人。

    可恨的袁为才别处牵制萧护不成,却在营门口放了自己的人,美其名曰帮着查钦犯。袁为才在少帅手下受的气,就这样还回来。你再厉害又如何,得乖乖成亲事。

    那一阵子萧护愁得不行,接到慧娘安置哪里?他没有想过送回家,每一想到慧娘,就只想留身边好好安慰。

    再说早知道未婚妻为自己学功夫,学的什么样?萧护很是向往。

    饶是萧少帅精明能干,独未婚妻子怎么进营门他实在没主张。装扮进来也容易,只提拔到身边来得多少人盯着把她打量?

    不留到身边,慧娘一个女子怎么居住?

    老天开眼,慧娘风平浪净的进来。萧护去看伍林儿的母亲,第一眼就认出来自己妻子。原因无它,萧护手中有慧娘的画像。封慧娘上房能揭瓦,下水能捉蛙。她的人生路从小定好,给萧少帅当妻子,以后当大帅夫人。

    琴棋书画无一不能,闲下来给自己画过小像,封夫人收起来。

    就要成亲,萧护致信父亲,媳妇生得什么模样,要不好,儿子可不待见她。萧大帅见儿子难得犯孩子气,喊来见过的家人都说亲家姑娘生得好,萧夫人亲自上门下定见过小时候慧娘,自揣着能中儿子的意,问封家要画像,封夫人送过来,慧娘还不知道。

    没告诉她,是怕慧娘不乐意。

    一眼认出来自己未婚妻子,萧护又惊又喜,再不敢多看她。她打翻寿昌的汤,装得乱七八糟送来,萧护肚子里笑得要倒,借机把她狠看几眼,脸上黑,手却白,这是假装的,还觉得她机灵。眉眼儿端正,是生得好。

    画像中人十二岁,眼前人十六岁,眉眼儿变化不太大。只是小姑娘大姑娘的区别。

    接下来顺风顺水,寿昌找事情,少帅趁机扣下慧娘着伍林儿看管,三拜叩谢了丁婆婆,千两银子助她行装,答应她善待伍十三。

    一切顺理成章。

    伍十三因此到了少帅面前,至少是少帅眼中有的人一个,而且不被人怀疑。

    然后慧娘弄一出子事,进了郡主帐篷。让想把她留身边的萧护改变主意,打发去苦役营,再亲自去看她。借着伍林儿伍思德等人的名,萧护有了回护她的理由,不能伤了伍将军的心。

    闯营去了前锋,少帅无可奈何。好在萧护也机灵,把家传的一身盔甲给了慧娘,盔甲长,去了几扣环才合适,慧娘不知道。

    前锋一遇敌,少帅就去了。要不是他关心心切到得快,慧娘已成袁朴同刀下鬼。

    再往后,丢了慧娘。

    萧护失魂落魄,如同丢了心肝。他已经很喜欢慧娘。他无数次责怪自己,恨自己不够丈夫,恨自己怕前怕后,没把慧娘留身边,才致使她丢了。

    心中一丝牵挂,总觉得慧娘还在,他想法子去了青州,找回慧娘心中大喜,再强迫她当了自己小厮。

    以后帐篷里调戏来调戏去,哄来哄去,更加喜欢且心爱,捡自己心爱的东西给慧娘,她顶撞也不生气,不过白吼几句。

    打几巴掌踢几脚,萧护不认为是打,慧娘也这样看。在军营这种摔打地方呆着,持同样看法的人居多。

    只有偷看萧护没穿衣服的身子当众罚跪,其实也没跪到人面前,萧护觉得是惩罚,慧娘委屈,还害得大家一起担心。

    费尽心思恨不能捧手心含嘴里的十三娘深入敌营当内奸?

    萧护恼了,把慧娘拎回她床上,往被子里一按:“没你事!”慧娘一脚踢走被子,大怒:“我就要去!”

    十三小性子发,也是了不得的。

    萧护对付她,就是伸手去探马鞭子,慧娘蒙被就睡。一刻钟后,想来少帅睡着,慧娘轻轻哭起来。她哭自己身世凄凉,她哭自己父母双亡,她哭自己报仇艰难,而少帅有了郡主还不肯放自己方便。

    皇帝与宁王感情最好,宁王的死让他捶胸顿足,放出话来:“谁杀了乌里合给宁王报仇,朕答应他三件事。”

    有谏官赶快劝止,改成一件。

    一件慧娘也满足了。

    哭着哭着就上气不接下气,又要低声,手堵住嘴抽泣得一噎一噎的,被子揭开来,萧护床上坐下,用自己手心摩挲她面颊,低声道:“别哭了,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去,这性子怎么办?不答应就找别扭生。”

    “我……去!”

    身子一轻,被萧护抱怀里,萧护回想见过人哄孩子,轻拍着背,不住抚摸慧娘发丝,慧娘安静下来,倚着他肩头对幽幽地看,少帅给她一个笑脸儿,了然的道:“郡主来了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十三,睡吧,睡醒几回,也许她就走了。”

    这话俏皮的,慧娘抱怨道:“睡醒几回,她会走?”自己叹气,承认是与郡主有关。

    “现在是夏天,估计睡到秋天,郡主就走了。”萧护对她挤眼睛:“等明天咱们一起提醒她,荷花要赏,桂花要观,新衣服要同人比,你说她走不走?”

    慧娘虽然想笑,还是叹口气。

    萧护抱着她,笑眯眯地拿话噎慧娘:“十三最心疼我,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见到失心……”赶快换过去:“见到郡主心情不好,十三就惹我生气,想我拿你出出气是不是?”慧娘板起脸:“失心什么?”

    她惊奇:“失心疯?”这么说郡主?

    “这话是你说的,”萧护倒打一耙:“十三,你真调皮!”慧娘闷气,把头往他怀里一埋,想着想着就睡了。

    萧护没有离开,怀中身子柔软微香,让他不由得松驰了,去倚枕头睡下来。

    一早醒来,鼻尖先闻到馨香撩人,他不由得微笑,见未婚妻子面容苍白,又心疼的搂紧她。慧娘睫毛眨动睁开眼,见一张俊脸在眼前,两个人凑了个脸对脸。

    “啊!”

    “叫什么?低声。”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累了,”少帅放下慧娘,再不放她……挺难过。少帅也不是铁石人,主要是这里事多事烦,再有就是十三在身边已满足,别的方面还能自制。

    他先出去,没看到慧娘痴痴坐了半天。

    这一天少帅情昏昏,幸好有郡主在,几次把他搅醒。寿昌郡主从他出内帐就粘着他,抓住空就絮絮叨叨从少帅的伤,说到怪自己不好。可怜为外甥女儿的国舅爷,被郡主一天埋怨好多回。

    萧护烦得头疼,到晚上才想到慧娘:“十三野去哪里?”就抱一夜值得避开,又不是没抱过。郡主接上话,笑容可掬:“不是你派他去见顾将军。”萧护一惊:“谁说的?”顾将军就是杀了乌里合堂弟的人。

    “他中午走的,走时来见我,说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喜欢,让我来陪你,让你宽心,”寿昌郡主半晕面颊,柔顺地道:“有些话,直对我说便是,怎么让奴才传话?”她醉的快如春风中四月杏花。

    萧护心沉如落井大石。先喊萧北:“喊张家来,把那个欠打的东西追回来。”再耐心盘问寿昌:“十三胡说了什么?”

    “反正你知道,怎么又是胡说。”寿昌郡主不乐意。萧护也不问了,猜到必然是说自己要郡主陪的意思。等不及萧北带张家回来,丢下郡主出去找张家,心中已经焦急万分。

    依十三的性子,必定是偷着去了。

    十三偷听了全部的计划,原本如下:古人重尸身,吐力根虽死了,乌里合对他的尸体必定上心。有人送回去,只要能消去乌里合的疑心,又功夫不错,可以留下。这个人就是内奸了,若有时机,可以取乌里合大好头颅,或者通风报信。

    萧护宁可自己去冒险,也不会让慧娘去。他抱着一丝侥幸,还希望十三只是不好意思见自己,见到她好好抚慰……萧北走来:“张家也不在,有人看到他中午跟在十三少后面出营,但不是同时出营。”

    萧护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人站在那里,脸上眼珠子里全放寒光。萧北都不敢看,为十三少暗暗担心。少帅真发狠,十三少要倒霉。他倒霉过,后悔的还是少帅。当小厮的为这种恶性循环不要发生,总要做许多工作。

    “我去顾将军那里找找。”见少帅点头,萧北打马去了。萧护原地站着,气得路都走不动。别人有事请他,这才怔忡过来回大帐,交待过事情,头一件事寻自己马鞭子放床头,脸上那架势,今天谁劝也不行!

    这一夜萧北没有回来,萧护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他一夜不合眼,也不解衣甲,坐在自己床上对着慧娘的床铺看半天,再双手掩面深深自责。

    他怪自己太无能!

    年少英俊,英明神武,虽不说百战百胜,战场上对手也能佩服的少帅从没有这么无助过,就是他寡不敌众在生死关头前,也没有这么着过。

    后悔,怨恨自己,如闪电般出现,再如鞭子抽打他的心。如果不是还有理智,他就差吩咐拔营全军去追。

    十三娘要有个三长两短,萧护觉得是自己逼死了她。

    气她恼她,怜她爱她……。他心中走马灯般行过,到头来这源头还是自己,全在自己身上!他没有想过一次拒绝,会导致封家的灾难;他没有想到一次拒绝,会让自己人生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他没有想到……。

    一拳捶散床头,结实的木床轰然倒地。闻讯而来的萧西也哭了:“少帅,十三少他不会有事,必不会有事……。少帅您要保重身子……”

    烛光本染红晕,在萧护眉头上却成了血腥杀气。萧护无力的张张嘴,气涌上来,痛痛地道:“我打折他的腿,谁也不许劝!”

    然心中担心万分,如火摧心肝。这个人要在面前,只怕搂在怀里抱住不丢。他忽然恨自己是少帅,恨自己要牵全军安危,恨……挂冠而去,遂一怀清风明月去追,该有多好?

    可是不能!

    萧西伴着他到天明,萧北大汗淋漓回来,黯然神伤:“十三少拿了少帅手谕,顾将军把吐力根的尸身给了她,她是两匹马天黑前走,我赶了半天也没见到人,也没见到张家。据顾将军营中的人说,张家没去过。”

    萧护恼得双手握拳,都不知道往哪里捶。

    为不听话就没少挨打,打过了还是照样不听,她想怎样就怎样!

    脑门上全是冲上的血,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萧北也怕了,跪下来道:“少帅您保重身子才能保住十三少,实在不行,回来痛打几下子也罢。”

    “我打死她不要了!”萧护咆哮了一声。外面进来寿昌郡主,赶快来安慰:“萧哥哥,谁惹你生气?张守户?我叫舅舅让他来赔礼,舅舅不肯,我直接让人去喊他来,他不来,我回京去告诉罢了他的官!”

    又骂萧西萧北:“是你们惹了少帅?命活得太久?”

    “滚!”

    一个字从萧护口中怒出!

    寿昌郡主震惊,见萧护一头一脸的涨红,额头上汗水一片,眼珠子瞪着活似要吃人。他的目光阴沉森冷,瞪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娇生惯养,要风有风,要不下雨,雨也不能下的寿昌郡主脸上骤然发烧,大哭起来:“我好心劝你,你对我生气!”袖子一甩哭哭啼啼往外走,以前还有萧西跟上劝几句,今天走上几步发现没有人劝,惊怪地回身看,见主仆三人全阴沉着脸对自己,没有一个是晴天。

    郡主滴溜溜打了一个冷噤!

    萧护脑子里嗡嗡的只有慧娘,不改脸色。萧西和萧北犹豫不决,对郡主抛出难看的笑脸:“郡主慢走,”

    寿昌郡主哼了一声,气呼呼回去号啕大哭。侍女们请来袁为才,把刚才见到的告诉他:“少帅不知何事气了郡主?”袁为才心想人家这是不愿意亲事,凭心论,换成袁为才也不想答应。逼死别人未婚妻全家,想着点子拿他的错,还要成亲,是个有骨气的男人不会答应。袁为才虽然是一伙的,深夜想及这事,总觉得头上这天黑得不见边,只怕明不了。

    他婉转表达:“也许少帅对亲事不中意?”

    “是啊,全怪舅舅,全怪那个张守户,”

    袁为才哑然,这……貌似对不上。再小心道:“少帅还是有胸怀的,应该不会怪国舅,与金虎军的事,听说少帅亲自呈文京中,要与张守户御前分辨,郡主,少帅对这亲事?”

    寿昌郡主尖叫一声:“你胡说,他凭什么不喜欢我!”

    袁为才再哑然。

    “京里提亲的人一年有多少,”寿昌郡主像愤怒的火鸡,张着羽毛满帐篷里走。

    袁为才在心里回她,那是相中您的家世,不是您这鸟儿好,是您的笼子是金丝镶宝石外带数不清的光圈。

    但是有人不答应,也正常。

    “父亲许我阖府的嫁妆,母亲许我可心的厨娘家人,姑姑说她的首饰随我挑拣,舅舅说了,以后大帅位子让给他,还有皇上……”

    草包郡主到这里还懂闭嘴,袁为才心痒难耐,好不容易才克服下来。郡主说了这么多,他知趣闭嘴,打一躬:“郡主说得是,凭他什么人,敢对郡主不满意的人是不想活了。”

    “就是嘛,”寿昌郡主骄傲如孔雀,还有寿昌美貌过人,都说是京里一等一的大美人儿这一条还没有说呢。

    既然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自己,那萧护今天怎么了?以前也冷淡过,但不曾这样。寿昌郡主坐不住,自己去又拉不下面子,对一个侍女道:“去看看少帅在作什么,告诉他我生气了,要收拾东西见舅舅回京去。”

    袁为才滴汗,怎么就不能换一句呢,回回生气都这样说。

    侍女飞快回来:“少帅在商议军情,不让进呢。”寿昌郡主迅速为自己找一个原因:“是了,少帅心情不好,心忧军情,还有舅舅让他受了气,都怪舅舅,”

    袁为才走出帐篷,马上大口吸气。那帐篷里,可以冤死人。都怪舅舅?这与国舅什么相干,怪你自己还差不多。知道萧护商议军情,袁为才就得过去。帐篷外,萧北拦住他:“少帅在和将军们说话,先生幕僚们都不能进。”

    “我奉郡主之命过来,”

    “少帅说了,商议策略,请先生们。商议出战,因上回在青州有了内奸,不是出战的人都不能听。”萧北斯斯文文,话却硬顶回来。袁为才气结:“上次不是……”和易平湖有关。他带着一鼻子灰走了。

    帐篷里还不是军情,十几个心腹的将军们围着少帅坐得极近,促膝低声在言谈。萧护面有疲倦:“我自幼蒙父母定亲与封家,从未见过,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封家有罪,我萧家离京里山高水远,我就更远,与我何干。见天儿查我,防备我,给小鞋穿,”他滴下泪水一颗,又拭去。

    人人心中为少帅悲酸。

    “封氏去了,我为玄武军不敢去祭,难道我一人还怕担罪责不成?只是父帅命我来前,对我多有叮咛。怕我辜负众家叔伯兄弟的期望,让我凡事约束不可任性。”萧护低沉了嗓音:“几回想来,是我对不住她,担着名份一场,我却畏缩不前。心中本抱愧,只想清静,偏偏……”

    他叹息凄凉,

    王源伤才好些也在,他忍不住插话:“少帅不喜欢就推了便是!”

    不少人脸色一沉。

    “唉,你们全懂我的难处,我……”萧护咬牙:“若有可心女子,我想娶了便是。妻子如衣服,只要合心就行。将军们,”他起身忽然拜倒。

    椅子板凳乱响,吓得将军们站起来避让:“少帅,”

    伍思德沉声道:“少帅有话请说,”

    “你们中没有婚配的,娶了郡主吧。”萧护单膝跪下不起。

    没有一个人说话,先把少帅扶起来,王源阴阳怪气道:“娶她?我怕脑袋洞房那天就没了。”萧护伤心得不能自己:“我,封氏昨天又托梦,她对我说了几个字,我直到天明才想明白,是让我早早成亲。这里全是自己人才敢说出,要是国舅知道,还不又是罪名。唉……这日子难过?”

    “少帅!不行,就明说!”伍思德粗声大气:“娶亲是两相情愿,哪有逼上梁山的!”

    “咱们京里还有官司要打,只怕这仗打完,你们全要提进京。”萧护愁眉不展:“还是哪位将军们娶了吧,你们全是好汉子,功名上不差,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又不似我小白脸的,别笑,别以为我初到军时有人这般骂我,我不知道。我只想有个可心的女子,讨我喜欢这就行了。天天烦心,回房里还烦,这日子还是人过的?”

    萧少帅的一番忧愁,引起不少人心头恨。要说最近的倒霉事情,全由郡主而起。要是怪少帅不肯娶她,少帅说了,将军们全是好汉子,一等一的人才,你们娶了吧?

    问自己,都摆手不肯。

    那少帅就是应该肯的吗?

    寿昌郡主还是留下来,她逼着袁为才告诉萧护:“必赔礼不可。”萧护过来,郡主见到他先三分心软,再听少帅面色沉重:“烦得不行,郡主要让我天天陪笑,我宁可挨大帅军棍。”郡主急了:“哎哎,你就气舅舅,不要扯上我。”

    “我怎么敢气国舅,国舅行事我从来佩服。”

    “哼,我就知道你气的是舅舅,”

    最后就这么过去。

    三天后,萧护获得国舅首肯,大军先行四处搜寻乌里合。有过野狼谷的教训,邹国用命郡主留下,寿昌郡主大哭大闹,国舅硬起心肠不理她。

    乌里合把大营扎在八百里外的平城,这是他另一个重要给养地,也是他另一个小金库。这一天,天气晴朗,乌里合为吐力根心情郁闷,见人来回话:“有人把吐力根大王的尸身送回。”

    虽大喜,乌里合也警惕地道:“什么人?”

    “是自称玄武军里逃出的人,去了黄城,城主验过,亲自送他过来。”

    乌里合踱步转身,边思索边来见这个人。

    慧娘不知道乌里合在哪,天气又热,吐力根尸身上虽镇的有东西,但也怕熬不了几天。她径直奔黄城而去,黄城有新城主在,陪她一起过来。

    先在候见厅等着,本以为乌里合很快出现,却不是这样。慧娘心中鼓劲,寻思自己没出破绽,她生死置之度外,害怕倒是没有。

    闲下无事,拿茶叶点心只管吃。乌里合在外面打量他半天,见他只管吃喝,并不怕有什么,又眼珠子乱瞪,没有一个奸细像他这样无礼。

    他决定见见这个人,萧护大伤元气,乌里合也大伤元气,“玄武军中出来的”,对乌里合大王诱惑颇大。

    “姓名?”

    “张小亮,”

    “什么地方人氏,几时到的玄武军中,跟哪位将军?”乌里合眼睛油亮。

    “关内江城人士,三年前到玄武军中,跟的是易平湖将军。”此张小亮履历为真,他受易平湖差遣打探十三少底细,和慧娘交换过家里信息。只是慧娘的全是假的。慧娘查过他,知道为真。

    为什么拿易平湖说事儿?易平湖还扣在国舅那里待命,轻易不会出来。慧娘要知道张守户与乌里合勾结,估计不会这么干。正因为她不知道所以说了,而乌里合眼睛一亮,张守户对他说过易平湖,萧护为易平湖和邹国用要了几回,乌里合全知道。

    乌里合先信了一小半,再问:“听得玄武军中少帅爱兵如子,你怎么还到我这里来?莫非是奸细,”喝道:“推出去斩了!”

    左右两边答应就来拿慧娘。

    “哈哈哈哈……。”慧娘转身往外大笑而走:“我当乌里合大王是英雄,却原来畏畏缩缩,你不接纳也罢,何必害我性命!哼,我既敢来,就不拿命当一回事!”

    双臂背负,怒目圆睁:“我双拳难敌四手,死了去阎王殿上骂你狗熊!”

    一个护卫大怒还骂:“你敢骂大王!”伏地一腿横扫过来,慧娘才跳起,又一双拳头到眼前。她斜次里出溜一下,夹缝中滑出去,再回身一个势子,行云流水一般。

    乌里合看得赏心悦目,对两边人再使眼色,又命两个人试他。见少年功夫过硬,却看不出来路,反正不是军中演练的路子。

    萧护都没看出来慧娘的师父是谁,她真的是走江湖卖艺的人教出来。大街上看着好功夫的人,请一个回来,说是教家院。师父在楼下教,姑娘在绣楼上学,就这么着学出来。

    几招过,慧娘跳出战团,往上一拱手,说不出来的潇洒俐落:“大王,你既不杀我,又不信我,我即去了!”

    “为何我不杀你?”乌里合一愣,

    “大王要杀我,我早就没命!”慧娘朗朗道:“我为易将军鸣不平,才冒险偷出吐力根大王的尸身,原想求大王出兵,我指路,救出易将军,现在看来,”她面有悲容:“唉,大王不信我,易将军命危矣!”

    乌里合微微笑:“你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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