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红楼梦(白话本) > 第20章 盛怒惩不肖(2)

第20章 盛怒惩不肖(2)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宝玉自知求饶也没用,起先还乱哭乱嚷,后来渐渐气息微弱,哭不出来。门客见贾政真往死里打他,纷纷劝阻。贾政大嚷:“都是你们平日把他捧坏了,还来劝解!明日捧得他弑父弑君,你们还来劝?”门客见他气急败坏,忙着找人往里报信。王夫人不敢惊动贾母,筋斗流星地赶来。贾政如同火上加油,板子下得更重。王夫人抱住板子,贾政说:“你们定要气死我才罢!”王夫人哭着劝:“宝玉虽该打,老爷也要保重。炎暑天气,假如老太太有个好歹,岂不闹大了?”贾政只怪王夫人平时护着宝玉,非要用绳子勒死他不可。王夫人抱住宝玉哭着说:“我都五十岁了,才有这一个孽障。老爷要勒死他我也不敢劝,先把我勒死,我们娘儿俩不如一同死了,到阴司也有个依靠。”贾政长叹一声,颓然坐到椅子上,泪如雨下。王夫人见宝玉脸无血色,绿纱内裤上尽是血迹,忍不住给他褪下裤子,见从大腿到屁股,没有一寸好肉,哭一声“苦命的儿”,又哭起贾珠来。凤姐儿妯娌、姊妹都赶来了,李纨跟着放声大哭,贾政的泪也如断线珠子般直滚下来。

    忽听窗外一声颤巍巍的声音:“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贾政见老母来了,慌忙迎出来,上前躬身赔笑说:“大热的天,母亲怎么自己出来,有话叫儿子进去吩咐不行?”贾母止住步,厉声说:“我虽有话吩咐,可是我没养个好儿子,叫我跟谁说去?”贾政见母亲气愤已极,跪下说:“为儿的教训儿子,也是为的光宗耀祖。”贾母啐他一口,说:“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怎么教训你的?”贾政见贾母老泪纵横,说:“儿子一时性急,再不打他了。”贾母冷笑着说:“想来是你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离开你,大家干净!”当下传令:“备轿去!我和你们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她又对王夫人说:“如今宝玉年纪小,你疼他,他长大了为官作宦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贾政连忙叩头,说:“母亲这样说,儿子无立足之地了。”贾母说:“你分明让我无立足之地,反说我来!我们走了,你心里干净。”又命:“快准备行李车辆去!”贾政只是跪着叩头。

    贾母来看宝玉,这顿打实在太狠了,不禁又疼又气,也抱住他大哭起来。王夫人、凤姐儿好容易劝住她,凤姐儿命丫鬟媳妇用藤屉子春凳抬上宝玉,随着贾母抬进上房。贾政跟进去,看宝玉的伤,后悔打重了。王夫人儿一声肉一声哭诉,宝玉怎么不替贾珠死了,留下贾珠,也免他父亲生气。贾政只好再向贾母认错,被贾母喝退。薛姨妈、宝钗、湘云、袭人闻讯赶来。袭人满腹委屈,又不便当众使出来,就来到二门,命人找来茗烟,责怪他不早去报信,又问起宝玉挨打的原因。茗烟说他当时不在跟前,他去打听了,是因为琪官和金钏儿的事打的,琪官的事可能是薛大爷捅出去的,金钏儿的事可能是三爷说的。袭人回来,见众人已为宝玉治疗过,贾母让抬回去好好调养,就跟着回到怡红院,待众人散去,才上去服侍,含着泪问:“怎么打成这样?”宝玉叹口气,说:“不过就是那些事,问它做什么?你看看打坏哪里没有。”袭人轻轻地给他褪下内裤,只见大腿往上乌紫,满是四指宽的伤痕,咬着牙说:“我的娘,打这么狠!你能听我一句话,也到不了这个地步。幸亏没有伤筋动骨。”

    小丫头说:“宝姑娘来了。”袭人见来不及为宝玉穿衣,便用一床夹纱被给他盖上。宝钗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吩咐袭人:“晚上用酒把这药化开,替他敷上,是散瘀解毒的。”又问宝玉:“这会子好些了?”宝玉道了谢,让了座。宝钗叹息一声,说:“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有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她猛地意识到话过了头,忙咽下后半句,不由羞红了脸。宝玉听这话如此亲密,再看她那娇羞的模样,心中大为感动,把疼痛忘到九霄云外。能有这样几个红粉知己,就是死了,一生事业付诸东流,也心满意足了。宝钗问起他挨打的原因,袭人把茗烟的话学一遍,宝玉才知还有贾环从中使坏。他见又拉上薛蟠,生怕宝钗难堪,忙制止袭人,说:“薛大哥从来不这样,你们别胡猜。”

    宝钗猜知宝玉的用意,为他被打成这样还护着别人而感动;假如他能把这种心思用到大事上,老爷也喜欢他了。再想薛蟠放肆无度,说出宝玉,在情理之中。她就安慰袭人,别把此事放在心上,她哥哥本来就是那种人,天不怕地不怕,到处信口胡说。袭人也知说得过火了,见宝钗这样说,羞愧无言。宝玉也觉宝钗说得有理,正想说话,宝钗却起身告辞了。袭人送她出去,再三道谢。宝钗又叮嘱她别让宝玉胡思乱想,想什么吃的、玩的,直接到蘅芜院要,千万别再惊动老爷,宝玉再吃亏。

    宝玉昏昏沉沉,见蒋玉菡进来,诉说忠顺王府拿他之事,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诉为他投井之事。恍惚中有人推他,又听悲啼之声,睁眼一看,却是黛玉坐在身边,两眼肿得桃儿一般,泪流满面。他想爬起来,下身疼痛难忍,依旧趴下,心疼地责备:“你来做什么?太阳虽已落下,余热还没散尽,要中了暑呢?我虽挨了打,倒不觉痛,你要为自己多操些心。”黛玉听如此说,虽未号啕大哭,却气塞咽喉,千言万语,难以说出。好半天,她才抽抽噎噎地说:“从此你都改了吧!”宝玉长叹一声,说:“你放心,我就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忽听人报:“二奶奶来了。”黛玉忙起身,要从后门走。宝玉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走。她指指红肿的双眼,生怕凤姐儿拿她取笑,宝玉才放她走了。凤姐儿进来,问了伤痛,吩咐他想吃什么派人找她。接着薛姨妈来了,贾母也派人来了。

    掌灯时分,宝玉只喝两口汤,又昏睡了。府里有头脸的婆子、媳妇相继赶来探望,袭人在外间接待,一一道谢,让座敬茶。王夫人派人叫一个人过去,袭人安排好晴雯等人,来到上房。王夫人埋怨她说:“你不管派谁来不行,自己来了,谁服侍他?”袭人说二爷已睡了,她安排好了人,怕别人来听不明白,误了事。王夫人说:“没什么事,只问他这会子怎么样?”袭人说:“给二爷敷上宝姑娘的药,好多了。”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没有?”袭人说:“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吃了两口,要酸梅汤吃。我怕激着他了,热毒散不出去,劝了半天,给他调了些玫瑰膏子吃了。他嫌吃烦了,不香甜。”王夫人让彩云拿两瓶香露来。袭人接过看,是三寸大小的玻璃瓶,上面是螺丝银盖,鹅黄色的笺子上分别写着“木樨清露”、“玫瑰清露”。袭人称赞:“好珍贵的东西。”王夫人说:“这是外国进贡的。你好好收着,别糟蹋了。”

    袭人正要走,王夫人叫住她,问:“我恍惚听人说,宝玉挨打是环儿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袭人说:“我只听说是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找老爷要,老爷才打的。”王夫人摇头不信,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袭人说:“别的原因我不知道,今天大胆在太太面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请太太别生气。”王夫人说:“你说就是了。”袭人说:“论理,我们二爷也得老爷教训。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呢!”王夫人念声佛,说:“我的儿!亏了你也和我的心一样。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我已是五十岁的人了,通共剩他一个,他又生得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他再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那时上下不安,就惯坏了他。我常哭一阵,劝一阵,当时他好一阵子,过后还是老样,直到吃了亏才罢。假如打坏了,我依靠谁呢?”说着,不由滚下泪来。

    袭人见王夫人悲伤,也不禁伤心落泪,说:“二爷是太太养的,太太岂不心疼?就是我们做下人的,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福分了。哪一天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偏那些人又亲近他。我还记挂着一件事,常想来回太太,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连葬身之地都没了。”王夫人忙问:“我的儿,你只管说。近来我听到众人都夸你,只说你不过在宝玉身上留心,谁知你的话都是大道理,正合我的心事。”袭人说:“我只想请太太生个法儿,让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王夫人吃了一惊,忙问:“难道他和谁作怪了?”袭人说:“太太别多心,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大了,姑娘们也大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不能不让人担心。二爷的性格,太太是知道的,偏好在我们队里闹。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得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编得畜生都不如。将来人说二爷好,大家还好过,若叫人说出不是来,我们粉身碎骨是小事,二爷一生的名声岂不完了?俗话说‘君子防未然’,不如这时就防避的好。”

    王夫人如雷轰电击,正触了金钏儿之事,更加喜欢袭人,笑着把宝玉托付给她,决不亏待她。袭人回去,正值宝玉醒来,回明香露之事,宝玉即命调来吃。他记挂着黛玉,又怕袭人说,就支使袭人去宝钗处借书,然后吩咐晴雯去黛玉那里,看她做什么,说他好了。晴雯怕就这样去,不好说话。宝玉就拿出两条手帕,让晴雯以送手帕为借口。晴雯又怕黛玉疑心,宝玉让她只管放心。晴雯到了潇湘馆,见屋里没点灯,黛玉已睡在床上,问:“是谁?”晴雯说:“晴雯。”黛玉问:“做什么?”晴雯说:“二爷让我给姑娘送手帕。”黛玉纳了一阵闷,方恍然大悟,让她留下手帕。

    黛玉拿着手帕,细想宝玉对她的关怀体贴,不觉神魂驰荡,心中掀起热浪。就命掌灯,研墨蘸笔,在两块帕子上题了三首诗,写出心中的缠绵幽怨。再想继续写时,觉得浑身火热,脸上发烧,对着镜子一照,见两腮通红,却不知正是病根。她拿着帕子睡下,仍在思索。

    袭人到了蘅芜院,宝钗去她母亲那里了,直等到二更方回。宝钗回到母亲那里,薛姨妈也听说宝玉挨打是为薛蟠透露了宝玉和琪官相好的消息。薛姨妈责怪薛蟠胡闹,连累宝玉挨打。恰巧此事并不是薛蟠捅出去的,就使性子跟他妈吵闹起来,宝钗就劝他不要这样。谁知反而惹恼了他,抄起一根门闩,要去打死宝玉,大家才干净。薛姨妈拉住他,让他先打死她。他就跟母亲大吵大闹。宝钗责备他不该这样,说得字字在理。薛蟠词穷理屈,无话可说,绞尽脑汁,想出话来堵宝钗:“你不要和我闹,你这金的要配玉的,见他有那玩意儿,自然处处护着他。”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着说:“妈妈,你听哥哥说的什么话!”薛蟠这才知话说重了,赌气回房睡觉。

    宝钗满腹委屈,含泪别了母亲,回到房里哭了一夜。次日一早起来,也顾不得梳洗,去看母亲。可巧碰上黛玉,问她:“哪里去?”她说:“家去。”黛玉见她无精打采,两眼红肿,取笑说:“姐姐保重些,就是哭出两缸泪,也治不好棒伤。”宝钗虽听出黛玉挖苦她,但因记挂着母亲、哥哥,也不回头,一直走了。黛玉立在花荫下,见李纨、三春姊妹及亲友一起一起地走向怡红院,正纳闷怎么不见凤姐儿,却见她搀着贾母,后面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周姨娘一群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