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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正邪相生相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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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翳结暗沉,阴雾如被冷月吸附了般,徐徐靠近。

    清辉遍洒,身形瘦弱的季梵音强忍瘫软无力的四肢,踉踉跄跄半撑起身。按捺下心底如滔涌般的浮动情绪,凝眸四顾。

    这不是……多年前她与哥哥重逢时所处的庭院?只是,曾经粉嫩娇艳的桃花树,而今徒余枯枝败叶。她扶额,突如其来的抽痛从雪白的后颈蔓延全身。

    “别来无恙,季梵音!”

    如泡沫般浮动的混沌环境中,一苍老晦暗的沉笑声髣髴一道利剑般骤然落下。

    她掩着狂跳不止的胸口,清澈的双眸毫无一丝波澜,髣髴看透一切般:“你不是方丈!”

    红袍袈裟裹身的‘方丈’阴晦不明一笑,堂而皇之牵出另一个话题:“季小姐,你难道不好奇为何你们的灵魂会来到神州三国?”

    如玉般的容姿拧紧眉目,这话题为何如此熟悉?

    心口猛然一震,这句话,耄耋曾以蒋子旭的身份同她提起。

    上一次,她避而不言,这一次,怎会破例?

    季梵音不疾不徐对上他一脸玩味的视线,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把我丈夫还给我!”

    ‘方丈’扯了扯嘴角,髣髴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云淡风轻道了句:“深陷梦魇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季梵音贝齿紧咬,没空跟他废话,刚欲旋身,‘方丈’如鬼魅般无声无息挡住她的去路,露出阴森冷寒的恻恻白齿:“若你想救出梁榭潇,必须听完两个故事!”

    “切勿深究因何来到此地,切记切记!”

    司命之提醒,字字言犹在耳。

    清瘦的脊背洒落孤寂淡漠的月华,掩映在黑影下的皙白娇容沉默片刻,旋即一瞬不瞬对上那半是陌生的视线,惜字如金反问:“若你食言呢?”

    “阿弥陀佛,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可你并非出家人!”

    谎言被毫不留情戳破,他暴戾恣睢一笑,堂而皇之挥动袈裟红袍,四周场景倏然大变。

    “盘古衍化成万物后,巨斧不可避免流落民间......”

    几千年的岁月悄无声息流淌,它的主人一再更换,唯一不变的,都将它视作平淡无奇的斧子,除却平日的砍柴劈薪,再无多余之用处。

    一把集天地灵气的上古巨斧,却沦落成大材小用之物。怨怒愤懑之心瞬间衍化怨气通天的火焰,一发而不可收拾。但凡撞见过它之人,皆成为其斧下亡魂。

    巨斧滥杀无辜之事传到天庭,玉帝震怒,当即派遣无数天臣欲将他降服。最后收服它的,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可巨斧乃上古神物,遇强则强。炉内的三昧真火不仅没将它融化,反而助长了他的上古灵力。长此以往,三界必亡于它之斧口!

    如此紧要关头,司命临危受命,遍寻三界,寻找与其相生相克之物。

    “至阳至刚之斧,必以至阴至柔之物克之。”

    红袍袈裟再次挥动,二人足下渐次浮现长满白色的蘋花。迷蒙的云雾渐散后,一座青竹小屋跃入眼帘。四周鸟语花香,山清水秀,堪称隐世避居之所。

    忽地,一老态龙钟之身形晃入季梵音眼帘,须发深白如雪,每迈出一步,皆是蹒跚踽踽。

    “哥......”只消一眼,她已潸然泪下。

    “梵音仙子,可曾考虑好了?”

    伫立青竹小屋的纤细身影,素白织锦裙袂飘浮于空,如同一道凌寒独自开的雪梅。她的身侧,发丝尚为银色的司命毕恭毕敬垂立,耐心候之。

    与巨斧相克之物不胜枚举,可偏偏还有一个‘相生’,欲寻得此物,谈何容易?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翻阅无数上古典籍,终于知晓一事:当年,盘古以神力锻造巨斧之时,曾用天尽头的永生草予以磨砺,促使它神力倍增。而磨砺它的那株永生草亦坠落人间,历经千年寒暑,终修成仙型。

    “梵音可以答应星君,但也请星君应允梵音一事。”

    “仙子请说。”

    “若梵音有幸得以投胎转世,还请星君劳烦月老牵下姻缘。”

    司命怔愣片刻,仙眸不自觉滑向庭院中央那脊背佝偻之人,瘦如枯槁的手臂虽颤巍,照料之心却细如发。

    倾美绝艳的梵音仙子,如初生婴儿般的澈眸染满缱绻之色:“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世人皆知永生草之裨益,却不知她们根本无法修炼成形。而她有幸得盘古天神之垂青,与巨斧共享神之灵力。更因此灵力,她得以修炼仙型。

    可就在她即将冲破桎梏之日,草身与生俱来的异香如绵绵细雨般广散各处,引得三界无数心怀叵测之辈寻迹而来,方圆数十里,皆是蠢蠢欲动之心。

    如绸缎般绵软的长发缓缓浮现,完美惊艳的凝脂容颜脱离花蕊之形态,灵力也愈发虚弱,无数血盆大口竞相朝她飞扑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蓦然落下一件薄如蝉翼的玄衣,罩住她若影若现的婀娜身形。

    “姑娘家家,不该衣不裹体,”逆光男子如天神般降临,骨骼明晰的大掌覆上她的睫羽,磁嗓如丝竹管弦般悦耳,“乖,闭上双眸。”

    髣髴一股神奇的力量,渐次抚平她紊乱翻涌的呼吸。

    她不知他是如何摆平那群野心勃勃的妖魔鬼怪,如撕裂般的抽疼占据她所有的注意力。每长出一寸肌肤,浑身痛如万蚁噬心。

    再醒来时,俊美如俦的玄衣男子,一双深眸灿若银河,勾起的薄唇轻柔问她:“梵音,这名字你可喜欢?”

    因灵力不足以支撑幻化之仙型,她不得不变回一株永生草。多年来被他细心养护,终于昨日修炼成型。

    “不行,是吗?”

    她目光痴痴,红唇苦涩一笑。

    司命敛衽躬身,心已落下一个主意,不疾不徐道:“苍生若得救,司命定不负仙子之愿。”

    “多谢。”

    清湛双眸浮起层层水雾,盈盈润润,阖眸间,泪染一切。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闪痕再次深了一寸,猩红似血。跳闪的画面里,她凌寒独立,双手却沾满鲜血,面前凄冷躺下的,是天下苍生……脊骨裂出无数条纹痕,髣髴下一瞬就会碎成粉末。蜷缩成团的季梵音浑身发颤,涣散的眸子如被人吸走了灵魂般,一动不动。

    哐-----

    匕首飞插梁柱,匕身晃抖如筛糠。

    “挡本神者,死!”

    ‘方丈’阴鸷一笑,咯咯作响的双掌攥成拳头,凝聚的灵力猛然掀翻青石板砖,毫不留情攻向气息奄奄的梁榭潇。就在这时,一股与之相抗衡的魔力挡住了他的攻击,尘埃散尽,如修竹般的白衣男子手势未变。

    “竟然是你!”‘方丈’意味深长一笑,“来得正好!”

    “巨斧,勿再害人!”

    “说到害人,魔尊可是忘了当年的仙魔大战?”

    魏剡抿唇未答,琥珀双眸移向神色呆滞的细瘦身影,还未动作,四周场景再次变换-----

    烈焰滔天的炼丹炉之上,现出真身的巨斧长发披散,浑身狂狷,勾起一抹邪魅之笑:“几千年不见,你终于来了。”

    “清逸,几千年了,依旧无法稀释你内心的怨念。”

    素纱飘飘的梵音仙子,足尖悬浮持立于他的正对面,波澜不惊评价。

    “不,林甫,”名唤清逸的巨斧长臂不羁一挥,盛气凌人道,“此三界已然被腌臜的邪气所染,人心难测。那些自恃正义的仙人,整日操持一口冠冕堂皇的道义,私底下却在勾心斗角。作为盘古后人,我们应该携手,推翻此不平等的秩序,重建一个焕然一新的世界!”

    梵音仙子清容怔忪片刻,旋即抿唇一笑,反问他:“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迷恋她轻笑的清逸半晌才回神,当即大言不惭道:“女娲可捏泥造人,你为何不可?”

    “清逸,”藏于身后的素手,攥紧隐隐浮现的鎏金红玛瑙匕首,清眸坚毅,笃定的语气落地有声,“道不同,不相与谋!”

    血色浸染了画面,永生草的心头之血,能拯救一切,亦能毁掉一切!

    附身‘方丈’的清逸,胸口瞬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阵痛所鞭笞,如利刃插心。他抬起阴狠双眸,眸中倒映着持匕猛扎胸口的魏剡,赤红之血染满清白衣襟!

    “你是何时察觉出来的?”

    纵使身负重伤,白衣血迹斑斑,魏剡依旧云淡风轻一笑:“多亏司命星君,否则我也看不到壁炉内残留的线索!”

    当日,旻嬜与鲲鹏于九重天斗决,鲲鹏趁他不备,不顾一切将二人俯冲入炼丹炉。太上老君添加了永生草的三昧真火,将旻嬜之精魄燃烧殆尽,而他得以解放,并看到司命特意镌刻在壁炉内的寥寥数字。

    原来,巨斧清逸曾预料到自己即将殒命,便悄无声息将自己的一魄寄存于炼丹炉内,以待来日,伺机而动。

    初为魔尊的旻嬜之到来,清逸如狼似虎般欲附上其身,却发现他已将自己的精魂一分为二,为保万无一失,清逸放弃附身,选择与其共同修炼迷心咒最上层术法——冷魂祭。

    随后的仙魔大战,以旻嬜之惨败、被镇压于天尽头的海之涯而告一段落。

    早已与魔尊之躯融为一体的清逸,恨透败绩连连的教训,旋即将魄内残余的上古术法过渡到其体内,助他成功逃离此地。

    “只要……”魏剡不疾不徐擦掉唇角最后一抹血痕,血色浸染的白衣迎风浮动,修长双掌相对,凝聚体内魔力,准确无误光洁的额际,“我魂飞魄散,你亦灰飞烟灭!”

    他们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话音刚落,如重物落地般的声响散落四周。

    “尊主——”

    鲲鹏嘶鸣一声,展翅俯冲,龇牙咧嘴赶走偷袭之人,反被清逸下了定身咒,丝毫动弹不得。

    “梁榭潇,”狂傲放纵的清逸啐了口血渣,慢条斯理走向他,四周场景随同其阴晦低暗的声线而切换,“我今日便让你看看,是谁毁了你与季梵音恩爱隽永的姻缘!”

    画面再次转动。

    将养多日,白衣男子几近痊愈,可在他心底落下深刻烙印的清雅女子,探望次数不过寥寥。脑海不自觉浮过她与另一男子拥吻于花前月下之画面,琥珀眸子沉了沉,旋即加快手中的动作。

    “何人?”

    门扉轻启,日思夜想多时的清致女子依旧一身素色纱衣,幽雅烛光更衬盈盈一握之身形,婀娜纤细,精妙绝伦。

    他不动声色收敛爱慕之情,退后两步,彬彬有礼躬身:“魏剡深夜叨扰,还请季姑娘勿怪。”

    鹅蛋清容静了片刻,旋即莞尔一笑,一颦一动皆具优美神韵,“魏公子已恢复记忆了?”

    “未曾,”魏剡温润如玉回以微笑,解释道,“将养期间闲来无事,随意翻阅红绡姑娘送来的书籍,初见这二字,简易又颇具韵味,便斗胆留作私用,冠以名讳,姑娘觉得如何?”

    季林甫抿唇轻笑,澄澈之眸晕染了跳跃的红烛之光,晶莹透亮:“魏公子要听实话?”

    “姑娘尽可坦言相告。”

    “思林二字,倒是与公子谦谦儒雅之气质颇为相符。”

    “如此,吾必用之。”

    细腻如丝般滑过的声线不经意间闯入他的心扉,琥珀色瞳仁潜藏不住的迷恋笑意缓缓流淌,髣髴一双无形之手,瞬间点醒她的神思。当即敛眸,素手不着痕迹攥紧门闩,声线清平:“林甫随意之言,仅属个人言论,公子如秋风过耳,左进右出即可。”

    “季姑娘……”

    “魏公子大病初愈,”季林甫半掩门扉,翕合的睫羽轻盈灵动,落下的嗓音却毫不留情,“更深露重,理应早些安寝。”

    “季姑娘稍等。”

    魏剡心神一乱,下意识以掌揿住右侧门扉。

    内心早已翻滚如涛般的季林甫,凝白如雪般的容姿依旧毫无波澜,甚至沉冷下声,言辞厉句斥他:“魏公子,请自重!”

    “季姑娘别误会,在下只是想将它赠予姑娘,以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焦急忙慌说完,速度呈递掌中的檀木摺扇。浅浅幽光投射之下,摺扇精细雅致,隐隐散发出檀木的清香。

    季林甫垂下眼帘,默不作声看了眼,如编贝般的细齿紧阖,旋即抬起清湛莹润的杏仁,坦言相告:“魏公子,一个月后,林甫将大婚,嫁与此生最爱的男子,与他荣辱与共、白头偕老。届时,若公子能赏脸而来,林甫定与夫婿仲白奉上一杯清酒。”

    髣髴狂风席卷后的寸草不生,又似掉落深不见底的沉渊内。寂惘的心,一落千丈,琥珀双眸顿失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