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长夜厮守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刀光划破黑暗,朝那黑影当胸刺落。

    刀锋只差寸许刺到,云漪腕上骤然一痛,被他紧紧钳制住,高大黑影近在眼前,将她整个人罩住。熟悉的男子气息逼近,带着若有若无的烟草香和莫名温暖的味道。

    “下手这么狠?”他翻腕一带,轻松缴去她凶器。

    映了窗外微弱光亮,刃身寒芒在他手中一闪即敛,瞬间映上那英武眉目。

    昏暗之中,他一双眼睛格外锐利,雪光似的将她洞穿。

    “是你……”云漪身子一软,被他伸臂揽住,顺势带入怀中。贴上他健硕胸膛,云漪终于缓过神来,悬在嗓子眼的一口气重重喘出,惊魂未定地望了他,只是急促喘息。

    霍仲亨抛下匕首,一摸她额头,触手都是冷汗。

    “怎么怕成这样,早知不来吓你了。”他笑起来,揽住她在床边坐下,云漪立刻挣起来,急急要去开灯。霍仲亨将她拽回身边,察觉她仍在簌簌发抖,甚至比刚才抖得更厉害。

    她连身后是谁都没看清,第一反应便是抽刀,下手即是致命之处。假如今晚不是他,而是陈太或别人误入房间,势必已出人命。换作任何一个寻常人,就算胆大警觉,也不应是这样的反应。何况,她还在枕头底下随时压着匕首……霍仲亨凝视眼前女子,她也正定定望住自己,身姿紧绷戒备,似一只面对猎人的母豹。

    云漪遍体冷汗,手脚都已绵软。

    他的目光为什么这样亮、这样利,似两把锥子将她钉在原地……

    他怀疑了,必定是怀疑了!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对方神色,沉默对峙不过数秒,对云漪却是太久。

    他抬手抚上她脸颊,沿下巴滑至颈项,掌心握枪多年磨出的粗茧摩挲在她细嫩肌肤,竟带起颤栗的快感。然而她知道,此刻只需稍一用力,他便能立刻扭断她脖子。

    这双手,曾经为她温柔拭去血污肮脏的手,是否也会毫不犹豫地掐下来?

    云漪仰首望住他,微微喘息,喉咙里带出啜泣般细弱声音。窗外微光映出她朦胧面容妖娆如谜,神色无助却如稚弱孩童。

    “你在怕什么?”他逼视她。

    “我怕的东西很多。”云漪脱口而出,眼底脆弱不加遮掩。

    “包括我?”他迫近她,迫得她无法呼吸。

    “是。”上一瞬她已想到如何遮掩过去,然而下一瞬,仍是心甘情愿地说出真话。

    暗影笼在彼此脸上,只听见各自的呼吸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云漪颈上蓦地一紧,下巴被他重重捏起,来不及抵挡和思索,已陷入他火热的掠夺,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吮住她的唇,薄唇柔软而轻柔,含住她冰凉颤抖的唇瓣深深吮吸,唇舌相迫,令她惊惶的舌尖走投无路,被他紧紧抵住,不容躲闪。

    喘息里交缠,战栗里沉溺……神志被袭夺一空,云漪缓缓阖上眼,任由自己在眩晕中飞堕,再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挑逗和技巧,想不起危险与疑虑,只觉醉人温暖,甘愿就此沉沦,抵死缠绵。他将她抵在床头,两人渐渐滑至柔软枕上,她的长发丝丝缕缕绕在他指间,浴袍已敞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耳鬓浮动浴后幽香。情迷意动间,云漪喘息渐急,身子却也颤抖得越发厉害,在他怀抱中渐渐蜷缩,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

    他要她,终究是要她的……云漪想笑,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十八岁之后,再没有男人碰触过她的身体,关于爱欲的印象只有屈辱麻木,唯一的美好只是那初恋的异国少年,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子。此后便师承专人的调教,学会迷惑男子,令他们臣服颠倒,却永远尝不到肉欲的甜头,悬在那一线处,万般遐想,不得遂愿。

    直至遇上他,便似中了魔,教她在午夜里一次次醒转,整夜再难入眠……她已是一个女人,成熟饱满如七月芳桃的女人。在那些夜晚,她也曾不可遏制地想念他温暖掌心、有力臂弯,也曾暗暗用手指描过自己唇瓣,想象那是他坚毅的薄唇。

    然而他放开了她,正当意乱情迷之际,却停下唇齿的纠缠。霍仲亨低叹一声,在她额头印下浅吻,揽了她静静躺在床上。云漪身子一动,却被他按住,“别走开,陪着我。”

    他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侧过脸来静静看她。昏暗里看不清他眉目神色,只觉那目光深幽如潭,似要将她溺毙在其中。云漪一时茫然,恍恍惚惚挣开他,便要起身去开灯。

    “不用开灯……”他坐起身来,身形语声隐隐透出疲惫,似欲说什么,却又沉默。

    云漪怔怔看他,心中突然有些发慌,见惯平日从容潇洒的霍仲亨,陡然觉得眼前换了一个人——仅仅一周不见,这落寞的、疲惫的、需要借着黑暗来隐藏自己的男人,是他吗?

    云漪背抵了妆台,一时手足无措,惊觉自己竟不会表达关心的话,

    从来没有发自真心地在意过哪个男人,踌躇半晌只弱声问,“很累吗?”

    霍仲亨只是缄默,起身走到窗前,也不回答。

    云漪看着他背影,觉出拒人千里的孤峭,其实他并不需要她吧……

    一时间心下寥落,云漪默然转身退开,软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甫一转身,却听他淡淡开口,“我的夫人过世了。”

    云漪一呆,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是他远在家中的元配妻子……

    她该说什么,一个情妇,该对她恩客的发妻过世表达遗憾、哀伤还是什么?

    “那么,给你倒酒。”云漪平静地转身,步向酒柜,语声淡柔,“喝一点酒,悲伤会好些。”

    她打开酒柜旁的壁灯,拿起白兰地倒进两只杯子,浅碧色的壁灯光芒将酒的颜色映得似毒药般幽绿。云漪端起一杯,自己先仰头喝了一大口,却听他说,“我并不感到悲伤。”

    “甚至,想不起她长什么模样。”霍仲亨自嘲地笑笑,在窗前摇椅中颓然坐下,意态落寞。

    云漪端了酒杯走到他跟前,屈膝跪坐地毯上,靠在他膝边,“可你看上去很难过。”

    霍仲亨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她十五岁嫁给我,成婚两个月,我便去了北平……那年我十七岁。”他沉默,云漪便叹息接口,“从此一别,郎心似海,妾心成灰?”

    “那是戏文。”霍仲亨垂下手,缓缓抚过她头发,“北平那会儿还是北京,我雄心万丈去赴功名,踏上天子地,便将家中琐事都抛在脑后,浑然忘了自己已经娶亲。接到第一封家书,却是家母写来报喜,告知我即将做父亲。”

    他第一次同她提到家中妻儿,云漪默然垂眸,分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官宦之家多早婚,他那么早娶亲生子也是平常。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自己还是半大孩子,如何懂得为人父的责任。霍仲亨似知道她心中想什么,苦笑了下,“那时也不觉有何可喜,倒是惊了我一跳,大感不可思议。”

    “之后呢?”云漪仰头问道。

    “之后,又过了两年我方回家,子谦已会走路说话。”霍仲亨摇头笑笑。

    子谦,他的儿子叫子谦,算来年头也该有十七岁了,比念乔还大呢。云漪低了头,不愿被他看见自己的神情。他也不在意,径直说道,“一晃许多年,我长年在外,即便节年回家,同她也是相对无话。她从不问我做些什么,早年知道我在外面有人还劝我正经纳妾,往后也不再提了。子谦成年后,便外出念书,她一个人住在北平,若没有家信来,我也记不起还有那么一个人。”

    云漪怅然想,一个贤良的旧式女子,注定要化在男人身后粉白无光的背景里,才好衬出他的光彩万丈来。如同妈妈从前尝试过的那样,只是她失败了。所幸,自己不必如此。

    霍仲亨又一次沉默,不再说下去,她也猜得到,往后并无什么可说,不过是一场病来了,她便静静死去了,没有丈夫儿子在身边,一个人悄然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给他添一分麻烦。

    从心底里沁出来丝丝的冷,令云漪怅惘难过,蓦然间懂得他的寥落。

    他不为那个女子悲伤,因为悲伤同爱情一样勉强不来。可是,这世上唯一真正守候他的人,无论悲喜远近都会默默守候他的人,从此再没有了。

    他一直都是强者,只有他抛开别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抛弃他。

    但时间可以,生命可以。

    “你几时回北平?”云漪伏在他膝上,抬眸依依地看他。

    “北平,眼下不能回去。”他语声淡下来,难辨喜怒。

    “那谁料理霍夫人的丧事?”

    霍仲亨淡淡道:“家中有人操持,子谦也会赶回来,为他母亲扶灵归乡。”

    云漪不能再追问下去,他说,北平眼下不能回去,言外之意已透露得太多。

    北平内阁对他是何态度,已经不言自明。南北两边各自对峙,而他拥兵不前,占据最紧要的三省,手中兵力更令两方忌惮。如今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哪边都动不了他,而一旦回到北平,无异于送入刀俎下的鱼肉。

    若他愿意,大可如外间传言的那样,做起一方土皇帝,谁也莫可奈何。

    然而云漪确信,霍仲亨不是那样一个土匪军阀。虽然他从不透露口风,在他身边也探不到确切的消息,然而隐隐的,她总觉得他另藏了极大的计划。否则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顺水推舟,领受这番美人计,全然不惜声名受累。她看不明白,对他似懂非懂,只懵懵懂懂觉得……他在蛰伏,只待时机到来,必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局。

    “很晚了,你休息吧。”霍仲亨俯身将她扶起,“我也去睡了。”

    云漪不说话,随他起身,却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霍仲亨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慨然而笑,“我没事。”

    “我有事。”云漪贴近他,踮起足尖才够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我想你陪着我。”

    他缄默片刻,柔声说:“好。”

    两人静静并头躺着,她仍握着他的手,手指交扣,感应着他的孤独落寞。

    在这样的时候,说什么都已多余。

    睁开眼时,天色已亮,霍仲亨早已不在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