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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逢神殿强者,已然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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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红的大门古朴庄严、沉重结实,却已经被打的稀巴烂,门口破碎,宅子里的下人们正在重新填补。八名健壮汉子扛着两扇新的门板从远处走来,嘴里喊着口号,每挪动一步都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这等级观念森严的人间,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奴役是无条件的,甚至下位者要为对方能够使用自己而感恩戴德。

    “轰!”门板终于落地了,落地的时候稍有不稳,歪向一边压住一名苦力的右腿,后者痛苦的呻吟哀号,其他人努力地将落地的门板重新提起来可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这个时候,宅子的主人走了出来,满脸的胡须看上去练过武艺,穿着华贵,身边跟着一名点头哈腰的仆人。

    方家的主人出来后,非但没有关心倒地之人的伤势,反而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蠢东西,弄脏了老子的大门今天都别给我吃饭。”

    众人敢怒而不敢言,低着头又一次尝试终于将门板抬起,伤者痛苦地哀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那巨大门板黑暗的阴影中爬出来。

    “这人已经废了,轰走吧。”满脸胡子的人对着管家说。

    管家点头哈腰的允诺像是一条忠实的狗,却无比凶狠地扑向了伤者,随便撒了几枚铜钱:“拿了钱赶紧滚,别污了老爷的地方。”

    “这么几枚铜钱,哪能治好我的腿伤。”

    “你还不知足是吧,不知好歹的东西。”眼看着恶犬一般的管家右脚抬起踩向那人的伤口,忽然,一道凌厉的风吹来打在他的脸上。

    “嗖嗖嗖嗖嗖。”管家被打的原地翻滚,重重落地口吐鲜血。

    那满脸胡子的男人正想呵斥,却看到打翻管家的凶手眨眼间到了自己近前,左右开弓一个个结实的巴掌落下打的他脸颊生疼如被火烧。

    “你……你怎么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啪、啪、啪、啪、啪、啪、啪……”才不管你是谁,照打!

    一众苦力忍不住的笑,突然出现的人终于出了他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恶气,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一连串巴掌的最后,打人的人飞出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后者连滚带爬的飞出去,滚进宅子后背撞在鼎上,撞的镇宅大鼎嗡嗡直颤。更多的仆役赶来了,全部手持棍棒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叶飞当然不会逃走,他看着这些人觉得真是好笑,指指那名伤者对他们说:“你们和他有什么区别,就甘心被奴役被驱使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出一丝犹豫。

    可是被打到吐血的管家爬上了台阶,对他们说:“快点,快点把这个人抓起来,赏银一百两。”

    众人眼中的犹豫马上散了,恶狠狠地扑上来,如同疯狗。

    “钱的力量还真大啊。”叶飞用了一招仙力震爆,所有扑上来的人都被震退,随即栖身上前径直来到胡须男的面前,右手化作手刀对准了他的脖子。

    “你……你敢杀我,你知道我的侄子是谁吗,他叫方白羽是蜀山的仙人。”厚颜无耻,这个时候想起方白羽是他的侄子了,前些天将白羽轰走的时候却丝毫不顾念情分。

    “啪!”又一个耳光甩出去,叶飞默默地注视他。

    后者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跪倒在地向着叶飞连连叩头:“对,对不起,求求你饶了我吧。”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他。”叶飞指向了倒地的伤者。

    胡子男也算聪明,马上对下人道:“快,快把他抬进来,请来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

    “算你识相。”话音未落又一个巴掌打过去,打的胡子男眼冒金星,非常不解地望过来,那意思好像在说怎么又打我,可惜敢怒不敢言。

    叶飞淡定地注视他,以无比柔和却充满嘲讽的语气说道:“知道这种敢怒不敢言的滋味了吧,给我好好记住,再不许欺负任何人。”

    “记住了,记住了,我会牢牢记住的。”胡子男年纪已经很大了,却为了保命跪在地上不断叩头,很快就把额头磕破了,鲜血染红了华贵的衣衫。

    “做不到的话就只能受苦,我会永远在暗处看着你的。”叶飞终于站起了,目光从胡子男的身上离开再环视众人,最终落在管家的身上,“你甘当恶犬比他更可恶。”

    一掌拍出,隔着四五米远仍将管家拍下台阶,倒地吐血昏了过去。

    “你们也是,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已经丧失了人性。”叶飞以严厉地语气教育他们。

    “好自为之吧。”罪恶的人间令他太过失望,叶飞不想再逗留了,潇洒转身,径直离去。

    ……

    “在蜀山脚下公然介入人间的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走出樊村,药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意味着我违背了蜀山的教义。”叶飞没有留步,继续向前走。

    “你似乎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药人充满玩味地说,他知道叶飞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但胆敢在蜀山脚下公然介入凡人的事情还是显得非常冒失,毕竟现下站在叶飞身边的人可是他药人,魔教前任教主!

    “有什么好担心的,已经不能更坏了。”叶飞终于止步,侧过脸用余光注视身后的药人,“依我看应该担心的是你才对吧,不管项浩阳是不是真的活着,你在正邪交战的时候来到蜀山总归该谨慎些才是。”

    “是你的大胆行为让我有了暴露的危险。”药人道。

    “我是替白羽出一口气。”叶飞不再说了,迈开腿继续向前走。

    “原来如此。”药人饶有兴致地注视他,“果然是好兄弟啊,不过在我看来你俩始终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

    “管好自己的事吧。”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小心点,毕竟人心隔肚皮。”

    “谢谢你的提醒。”

    “我觉得咱们这么走太慢了。”

    “还能怎样。驾驭仙剑或者施展缩地成寸术都要担负被发现的风险。”

    “但这样下去确实太慢了,蜀中千山,一个个山头走过去猴年马月才能进入主峰。”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叶飞你记得吗,咱们当年在玄女峰落脚的时候,曾经有一群野马在此栖息。”

    “你想找两匹野马来骑?”

    “不可以吗?”

    “可以,就是怎么能找到马群呢。”

    “大黄可以。”药人向懒洋洋跟随的大黄狗使了个眼色,后者一副不情愿的表情继续慢悠悠的走着不愿理理他,直到被药人踢了一脚才漫不经心地抽动了两下鼻子,随即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跟上。”药人对叶飞说。

    “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怀疑大黄狗的品种,明明是一条狗却比六小这样的天狼还要厉害的多的多。”

    “我从小养大的狗,能是凡品吗。”药人得意洋洋的说。

    “嗷嗷。”大黄走在前面抱怨了两句。

    “哈哈。”叶飞和药人同时大笑。

    有大黄狗带路,叶飞和药人很快找到了流浪的马群,这群野马数量有二三十头,能够在宽阔的山脊上自如奔跑,群落里还有两匹小马紧紧跟着妈妈。看到它们,叶飞回忆起了许久未见的墨玉,当年墨玉从马厩中放归自然便是来投奔它们,可惜遭到驱赶这才成为自己的坐骑。

    野马野马,野性难驯,眼前的马群当年连墨玉都能驱逐,可见野性之强。

    叶飞还在观望的时候,药人简单直接地走出了草丛,群马惊动便要四处逃窜,却骤然听到一声声狗叫,看到一个大耳朵皮肤松弛的狗影映照在地面上。

    “我去,大黄什么时候跑那去的。”叶飞看得清楚,大黄狗不知何时站上了凸出山体的一块巨石,松垮的狗影便是从石头上映照下来的。

    “嗷嗷嗷!”伴随着一连串平平无奇的狗叫,一股难以撼动的兽威从天而降,这股强大的威压甚至连叶飞都感受的到。

    马群马上失去了反抗的意志,纷纷四蹄弯曲跪拜下来,一个个颤颤发抖。大黄狗从天而降咬死了头马,大口哚呢对方的血肉,药人则从马群中找了两匹健壮公马,从芥子袋中找出马鞍为它们带上,最后牵马回到叶飞藏身的地方。

    “走吧,有坐骑了。”

    “好厉害。”叶飞忍不住赞叹。

    “有大黄在,这点小事就好比毛毛雨,算不了什么。”

    “我一直想问你,大黄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狗,这么厉害。”

    “稀有品种,仅此一只,哈哈。”药人当先坐上马背,转过身向大黄招手,后者在短暂的时间里已经风卷残云一般的将头马吃的骨头都没了,抬起头看了看药人,然后一跃而起好几米远跳到了马背上,舔舔舌头慵懒地卧下了。

    “它不会掉下去吗。”叶飞有些担心。

    “掉下去也摔不死。”药人拍拍狗头,“你这个懒鬼,整天无精打采地就知道睡觉。”

    大黄嗷嗷叫了两声,像是在反驳“不要忘了,这两匹马怎么来的。”

    可惜被药人的拳头揍了,低下打不过干脆继续睡觉。

    “驾!”药人腿夹马腹,纵马而出,“走吧,去主峰。”

    ……

    当两个人的思想有共鸣,年龄就不是问题。

    叶飞和药人年纪相差近三十岁,却总是感觉和对方亲近无比,形如莫逆之交。特别是药人身上的烂疮好了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更亲密了,几乎不用言语,便能知道对方所思所想。

    在一处瀑布下,两人下马取水,幽幽的绿光闪耀令叶飞心生警觉。

    药人却微笑起,对着叶飞道:“不要怕,是个熟人。”

    不一会儿工夫,一道佝偻的身影便从那片幽绿的光芒中走出来了,是蛊婆婆。

    “这是去哪啊,神色匆匆的好像做了贼似的。”蛊婆婆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大概是以身饲蛊被掏空了身子。

    “去山上,见老熟人。”药人走到瀑布边上弯腰取水,对于蛊婆婆一点戒心都没有。叶飞却是全神贯注的,毕竟他在蛊婆婆的身上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两人的对话他插不进嘴。

    “身上的伤刚好了几天啊,就又去送死,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蛊婆婆看似是挖苦,其实是恨铁不成钢,明显听出她不想药人再去方栦。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药人无所谓的笑,“说实话,打来打去的我自己都烦了。”

    “那你还去。”蛊婆婆用力地用拐杖戳地,“你打不过他的,怎么就不识趣呢。”

    “呵呵。”药人不说话了,随手捡起一块石头飞进水里,小小的石子在水面上总共飘了十五下才落水。

    叶飞听得出来,蛊婆婆与药人、项浩阳都很熟。

    瀑布的水声稀里哗啦的,药人和蛊婆婆的倒影在水面上浮现,都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

    带着芳香的风吹过,让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此时正是春天,万物萌生的时节。

    “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战胜项浩阳。”药人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可你已经失败很多次了。”蛊婆婆真的是怒了,几乎是用吼的。

    “现在的我和过去是不一样的,烂疮好了以后我一直在思考——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重见叶飞后终于找到了答案,人活着不一定只是要争一个胜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不争胜负你去找项浩阳做什么!”

    “为后人铺路。”

    “你疯了?”

    “知道吗,在樊村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和咱们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在无偿的为叶飞收拾屋子,这么多年过去始终如一,不求回报。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叶飞曾经无偿的医治过对方。”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年我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做善事并不会一无所获。”

    “你果然是疯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做个好人?这是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天下人怕是会笑掉大牙了。”

    “你不懂。有时候做好人比做坏人更难,所以没人愿意做好人;有时候做好事比做坏事更难,所以没人愿意做好事。当年不是我受了叶飞的感染,心中生出一丝善念,绝不会将王剑九龙剑送给叶飞的,也就永远不可能解除身上的诅咒,可能现在早就死了。

    我想,项浩阳之所以在我身上设下这道封印,便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够明白应该为善的道理吧。既然我现在已经破解了谜题,是时候去见一见他了。”

    “不要开玩笑了,你们俩这一次会面怕是真的要分出个生死来了。”

    “我从未战胜过项浩阳,就算死也只能是我。”

    “那也不行,我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哈哈哈,看,你虽然以身饲蛊也并非冷血,难道不是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的出来。”

    “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做。”

    “告诉我为什么。”

    “铺路!”

    “给谁铺路!”

    “一来给正邪之战铺路,项浩阳不死,圣教永无战胜蜀山的可能;二来给叶飞铺路,我要让叶飞亲眼见证这场旷古烁今的大战。”

    “看看,说到底不还是要打。”

    “是做个了结。我知道的,项浩阳整天呆在山上不得脱身,也已经累了。”

    “他累什么!闲云野鹤、自由自在不正是他一直渴求的。”

    “难道死守着方栦山不得离开一步也能被称作自由自在?难道整天躲在剑神殿中装死,不得与徒弟们见面也能叫自由自在?项浩阳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为当年没有杀了我而有愧于蜀山,所以只要我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下山,以防止我卷土重来,危害山上。”

    “那就让他苦等好了,反正倒霉的人是他。”

    “直到最后关头,项浩阳都没有痛下杀手,我又怎么能看着他继续痛苦下去。其实到了今天,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水君月一辈子只有一个知己,一个朋友,知己是你,朋友是项浩阳。我了解他,我嫉妒他,但我又羡慕他。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以此作为这场正邪之战的序曲。”

    “可你明明可以选择置身事外。”

    “不能够的,你知道的,命运的罗盘已经重新开启,天麓石櫼上预言的内容终究会到来,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多活一天总是好的,更何况天道的预言也不是没有瑕疵,明明可以利用。”

    “生当为人杰,死亦作鬼雄。你了解我的性格,我怎么愿意苟且偷生呢。”

    “可我不愿意看着你死!”

    “不要再傻了,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将暴君解封意味着你已经做好了未来的打算不是吗,不要因为我改变自己的计划。”

    “你这样做值得吗。”

    “值不值得已经不重要,既然已经入蜀,断然没有后退的可能。”

    风吹过,药人和蛊婆婆面对面站立,相视的目光像在在做最后的告别,终于是无言了,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蛊婆婆和药人和项浩阳都认识,因为认识,所以不愿意这两个人非要分出个胜负,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到了她这个年纪,能够说句知心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留不下你。”过了很久很久,蛊婆婆无比心酸地叹了口气。

    “你也有自己想完成的事不是吗,去做吧。”药人走过去,伸出右手在蛊婆婆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像是做哥哥的在鼓励妹妹去义无反顾地追寻梦想。

    蛊婆婆沟壑嶙峋的脸上流下了眼泪,她这样的年纪还会流泪,可见与药人感情的真挚。蛊婆婆和药人是同龄人,看起来却比药人老了很多很多,都是因为她长期以身饲蛊,即便如此药人还是将她视作知己,药人、蛊婆婆、项浩阳他们三人早就认识,本可以成为朋友,却最终拔剑相向。犹记得气势汹汹的魔教教主与正在山下偷懒的蜀山少年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次邂逅同时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魔教教主水君月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败北。

    人啊,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就好比项浩阳的不可战胜,他是真的不可战胜,只有和项浩阳真正交过手的人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有多么的强大。天之一仙不是白叫的,即便对比无涯、青山两位蜀山剑派的创始人,项浩阳都是不逞多让。

    那个男人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就是无争,因为无争所以无所不得。项浩阳手中的剑是无敌的,即便没有寿剑星魂也是无敌。水君月与人战斗,胜在气势的碾压;项浩阳与人对战,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不知不觉就败下阵来。

    项浩阳这个人是非常神奇的,估计千百年来出一个如此性格的男人,他的实力也是千百年来头一份,只有与其交过手的人才知道项浩阳根本不可战胜,他是那种能将普普通通的蜀山剑法用出惊世骇俗的禁忌招数威力的男人,未免太可怕了。

    项浩阳藏在剑神殿几十年,他最亲密的弟子,当下九州所谓的第一人李易之居然发现不了,遁身的功夫也已登峰造极。就是这么一个人,药人与其相争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蛊婆婆手中的拐杖又一次重重地敲击地面,她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药人如此做究竟有什么用,在她想来,所谓的最后一战只会是项浩阳单方面的碾压。

    “回去吧。”药人又一次说,“我心意已决。”

    “真的要去?”

    “一定要去。”

    “那我与你一起。”

    “你身上的蛊是上不了方栦山的。”

    “但是……”

    “回去吧。”药人取下一直佩戴在脖子上的暖玉,一步步走来将这块暖玉送到蛊婆婆手中,“有这块暖玉陪着你,见玉如见人。”

    蛊婆婆攥紧了手中的玉,年迈的身体张开双臂抱住了药人。

    后者没有推辞也没有后退,更没有同样拥抱对方,他知道,这将是最后的离别。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人这一辈子面对风风雨雨,总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叶飞早已走出了林子,给二人创造出了单独的空间。

    药人和蛊婆婆四目相对,一人淡然仿佛看尽人世悲欢离合,一人悲伤难忍只有心知。

    难以想象,蛊婆婆这样的人都流泪了。

    可见人间自有真情在。

    春风簌簌,草长莺飞,水波烂漫。当太阳升起到头顶,蛊婆婆的身影化作一片光从指缝中流走。

    药人的心终于在此刻生出一丝波澜,默默注视光消失的方向,点点头:“永别了,知己。”

    活到现在,药人终于亲口承认了,自己这一辈子只有一位知己一个朋友。

    知己是蛊婆婆,朋友是项浩阳。

    叶飞牵着马从林子里走出来,走到药人身边淡淡地说:“现在回头还有机会。”

    “我水君月从来不走回头路的。”

    ……

    一路走来,叶飞不禁在想。大名鼎鼎的项浩阳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为什么普通的剑招在他手中就能使出不一样的变化呢,为什么连实力无双的药人都对他望尘莫及呢。

    蛊婆婆说,药人此行一去一定会死,因为项浩阳是不可战胜的,什么样的人才不可战胜?

    站在龙虎山山脚下,叶飞感受到空气中仙力的稀薄,颓废的山脉现今已是荒无人烟,曾经的蜀山龙眼,所谓的龙兴之地再也不复往日的荣耀。

    自从青虎和白虎杀死了铁背上人,亲手将龙虎山送上断头台,这座山峰就再也无人问津了,成为一片死域,孤寂地面对黑暗的虚空。

    只有叶飞知道,这片死域之中住着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顶尖强者秋风,尽管秋风上仙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强者之魂不灭,永永远远地守护着龙虎山,等待着这座神奇的山峰重新大放光彩的一天。

    “好端端的一座仙山,力量忽然就枯竭了,后来又出了白虎和青虎两个大逆不道的门人,龙虎山可谓是蜀山最大的悲剧。”

    “白虎和青虎不是人,他们是日月井力量所化而成,做出过激的举动是早晚的事。现在加入了魔教反而是好事,没准哪天就会反水。”

    “他们不是人啊,难怪交过几次手感觉他们怪怪的。”药人大有深意地望向叶飞,“看来你知道很多的秘密。”

    叶飞直截了当地说道:“龙虎山地下藏着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中居住着一位三百年前的顶尖强者,龙虎山的仙源枯竭是他一手造成的,而白虎和青虎不过是那位强者溢出体外的仙力所化。”

    “龙虎山地下居住着一位强者我能够感受到,不过白虎和青虎居然是这位顶尖强者的仙力所化而成,这却是我无法想到的,难以想象什么样的仙力能够化成人形。”

    “那是生命精华不断提纯所产生的怪物,说来话长。”

    “不必说,我已明白,想必有人为了得到力量而走火入魔。”

    “秋风上仙用自己的生命将悲哀的历史终结掉。”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蜀山尽是些奇怪的人呢。”

    “欲做蜀山人,先有蜀山魂,这是蜀山强大的根源。如果说魔教是一群为了追寻至极力量而聚集到一起的恐怖势力;那么蜀山就是为了同一个梦想而不断前进的巨大方舟,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别把蜀山想的那么高大上,其实多的是藏污纳垢之辈。”

    “起码方栦山的人都是有灵魂的。”

    “我不反驳。”

    “我想再去地下宫殿看看。”

    “那位强者已经死了吧?”

    “本来是死了,不过我感觉得到他的神魂仍然逗留在这里,日夜守护着脚下的山脉。”

    “你想助他往生?”

    “嗯。”

    当年叶飞随蜀山之虎云烈、大师兄钟离睿一起来到龙虎山,自己误入地下宫殿被人面蛛追杀,陷入绝境的时候为秋风上仙所救,上仙向他道明龙虎山兴盛和败落的原因,将生命力量赠予给他并要求他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叶飞杀死人面蛛后,按照秋风上仙的指示一剑刺入上仙心脏,结束了他的生命,至此地下宫殿坍塌,龙虎山败落。本以为事情就此打住,可是秋风前辈传入自己体内的力量与秋风前辈本体一直有所感应,叶飞能够感受到秋风上仙虽然身死但是神魂不灭,一直坚定地守护龙虎山久久不去往生。

    叶飞不忍他如此,既然到了这里干脆就再下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帮到对方。

    龙虎山上一片破败景色,坍塌的楼宇、染血的街道、杂乱的荒草,一切的一切在冰冷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凉。

    叶飞凭着回忆找到了日月井的入口,居高俯瞰过去,宽敞的井口已经被石块填满,阴冷的风从石缝中钻出来爬上你的身体,宛若吐着蛇信的毒蛇。

    “毕竟是万人坑,阴气不散是应该的。”叶飞释放仙力准备清理了堵住洞口的碎石,药人却忽然出手,一道火光放射石头全部融化了,日月井口就此显露出来。

    “没有九龙傍身也能释放出如此强大的炎力,厉害!”叶飞由衷地佩服。

    药人却道:“我虽然姓水,可是玩火才是拿手好戏,哈哈哈。”

    当下纵身一跃跳入井中,叶飞紧跟了上去,大黄狗走到井口往下看了一眼,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又退了回来,就此卧下了,竟是不管主人死活眯眼打起了瞌睡,真是好有个性的一条狗啊。

    沿着深井一路向下,滑过一条狭窄的通道后,坠入一座巨大的神殿,神殿高达百米,雕梁玉柱,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仍可想象出当日的辉煌。

    “奇怪,离开的时候地下宫殿明明被我毁了。”叶飞狐疑,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地下宫殿已经崩塌,怎么现下又完好如初了呢。

    “你确定?”药人腾起仙罡,照亮了附近的黑暗。

    “确定啊。”叶飞肯定的点点头。

    “那一定是见了鬼了。”两人直到此时才轻飘飘的落地,脚下是数不尽的骸骨堆成的小山,这都是人面蛛干的好事,本应该随着宫殿的坍塌而被掩埋起来,怎么又都恢复原状了呢。

    叶飞万分不解,自己不会记错的,这里在自己走后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感到背脊一阵发凉,还好这次有药人陪同,若是孤身一人进入这万人坑乱葬岗,不知要多害怕了。

    “黏、黏!”叶飞准备往前走,却没想到脚抬起来鞋子却被黏在地上,仔细看竟然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蛛丝,看蛛丝的粘度应该还很新鲜,“怎么可能!难道人面蛛没死?”

    叶飞彻底蒙了,完全想不明白自己走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药人的声音却从前方传来:“你过来看。”

    叶飞寻声走过去,趁着药人护体仙罡产生的亮光看到了两具尸体,干瘪干瘪的一身的体液都被吸干,而这还算不了什么,更关键的是,这两具尸体的身上居然穿着衣服。

    叶飞震惊了,难道人面蛛真的没死,仍在地下宫殿中择人而噬?

    “看衣服风化的程度,这两个人也就死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与你离开的时间对不上啊。”药人说的和叶飞想的一样,看来当年自己走后,地下宫殿并未彻底坍塌,反而产生了巨大的异变。

    他环目四顾,忽然发现宫殿宽阔巨大的穹顶有些不一样,腾起仙罡照亮黑暗,却看到穹顶之上爬满了蛛丝,一只巨大的蜘蛛腿在被他照亮的地方动了一下,移到黑暗中。

    “不好!”药人和叶飞同时意识到危险在侧,两人将仙罡释放到极致,黑暗的宫殿彻底被点亮了。

    却见那圆形宽阔的穹顶之上此刻正趴伏着一只六眼黑壳的巨大蜘蛛,蜘蛛的每一根螯足都有宫殿的立柱那么粗,螯足上的刚毛锋利的像刀一样。

    光明腾起的时候,巨大的蜘蛛正在吃东西,粘稠的蛛网牢牢捆缚着猎物,针管状的口器刺进去吸取猎物的体液。难怪没有偷袭他们,原来是正在享受美味的大餐。

    但随着更多光明的产生,黑暗的宫殿彻底被点亮了,巨大蜘蛛无处躲藏,显得异常愤怒。

    六只凸出的眼睛诡异转动,巨大的螯足抖擞,螯足上的刚毛飞射如同剑雨。

    叶飞正要拔剑,药人却已经逆天而起,双手合并对天一刺,一把灼热的炎之剑出现,刺破剑雨刺入巨大蜘蛛的身体。

    “噗嗤!”绿色的体液沸腾流出,巨大蜘蛛哀号,口中吐出蛛网。可惜无论什么样的攻击在超高的温度下都不值一提,蛛网很快融化了,连同着蜘蛛的身体一起融化,化作沸腾的汁液,最后气化成空。

    这就是焚尽天下的力量。

    叶飞感受到药人使用的是王剑九龙的同源之力,心想难道他同化了九龙的力量为己所用?

    却未及细想,视线中被融化殆尽的巨大蜘蛛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活了,巨大的螯足贯穿天际刺向脚踩虚空的药人。

    “嗯?”叶飞和药人都是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已经死去的巨大蜘蛛怎能凭空复活?

    巨大的螯足刺下,药人手势一变将其生生斩落,紧接着逆天而起,全身上下释放出无数道火流将巨大蜘蛛包裹进去,恐怖的火焰燃烧,巨大蜘蛛被火焰撕扯融化,焚烧殆尽。

    这一次应该结束了吧?

    两人心中这样期待着,可惜下一刻,明明已经化成灰烬的巨大蜘蛛又一次奇迹般的重现,这次它直接从天而降扑向药人,妄图用那庞大的身躯将药人砸死。

    叶飞终于看出了端倪,大喊道:“这是时间的法术,有人在不断地回溯时间使得巨大蜘蛛不断回溯到死亡之前的状态,秋风上仙果然没死,上仙你在哪,我是叶飞啊,你应该记得我的。”

    经叶飞提醒,药人终于意识到对方的能力是什么,深深震撼之余又感到束手无策,回溯时间的能力,那是自己从未触及的领域,该如何抗衡呢?

    他全身抖擞用出了一招仙力震爆,霎时间,恐怖的火光吞噬了巨大蜘蛛,又一次在顷刻间将对方燃烧成灰烬。可是没有用啊,时间的力量马上将时光回溯到了巨大蜘蛛死亡之前,在药人眼中,那怪物便又一次重生了,气势汹汹地向他扑来。

    “快,快找到秋风,只有找到了他才能破除时间的法术。”

    药人和叶飞想的一样,面对近乎无敌的时间法术,只有找到施术者,才有破除法术的可能。

    叶飞腾空而起,将六感释放到极致以捕捉空间中的微小异动,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丝异常。

    他马上冲过去,可惜迎接他的不是秋风上仙而是人面蛛,人面蛛也没死?

    叶飞快要抓狂了,如果人面蛛也杀不死的话,那么两人必须赶紧谋划逃生的方法,否则会被生生耗死在这里。

    正在他深感绝望的时候,一道火焰气浪扫过神殿,气浪携带着焚尽天下的威能,扩散的速度极快,所过之处万物成灰。要不是这股力量与九龙同根同源,叶飞可能直接被烧焦了。

    眨眼间,一切化作灰烬,不管你是气势汹汹还是凶神恶煞,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全部微不足道。

    随着这股强大炎力的扫荡,整个地下神殿如同经历了一场洗劫,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乌有——唯有一个地方,唯有一个地方了保留下来。

    药人万分急切地说道:“快,快去,他就在那里。”

    叶飞鲤鱼打挺起身,再用了一招缩地成寸,几步下来已到了那个奇异的地方,右手虚握,片片飞花汇聚成剑悍然刺下。

    “刺拉拉!”刺入一片虚空之中,却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朝花夕拾剑与其激烈交锋,不能刺入分毫,药人从天而降双手持火向前:“破!”

    “呼!”笼罩了虚空的无形结界终于被撕碎,坐在结界中的人显露出真身。

    这人枯瘦如柴,碎袍掩身,棘皮稀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色,眼眶黑漆漆的深陷进去,看上去如同一个死人,一具干尸。

    “你,你没死?”叶飞不可思议地指着对方,完全忘记了自己手中握着的是锋利的宝剑,“秋风上仙,你当年没死?”

    听到叶飞的声音,老者的眼睛缓缓睁开,显露出炯炯有神的目光,这双眼睛有着白色的眼底,琥珀色的瞳仁,看上去美极了,如同镶嵌在古老藤杖上的耀眼明珠。

    “叶飞,好久不见。”历尽沧桑的声音传来,虽然沙哑却与蛊婆婆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在那失去了弹性的声带颤动下,你能够感受到的,是无尽岁月下的历练和面对生命消逝的无奈。

    “秋风上仙,你怎么还活着?”

    “一言难尽啊。”一股澎湃的力量随着秋风上仙抬起的指尖奔腾,要不是药人从身后拉了一把,叶飞就要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撕碎。

    “小心点,这个人很危险。”药人冲到叶飞前面,与秋风上仙对峙。后者干枯的嘴唇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血肉,说话的时候嘴巴往里凹,让人看上去很难受,“杀死蛛后,破开结界,你的炎力不是传承自蜀山,你是魔教的人吧。”

    “圣教教主水君月。”

    “原来如此。”

    “你又是谁。”

    “龙虎山罪人秋风。”

    “叶飞说你死了!”

    “当年我一心求死,本以为散去了生命的精华又被叶飞捅了一剑应该可以了却了心愿。可惜啊天不遂人愿,日月井的力量太霸道了,我无论怎样都死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体在黑暗中老去。

    我很痛苦,很难受,在孤独和寂寞中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选择了放弃,我将时间回溯让人面蛛复活,创造出新的蛛后让它产仔,以此消磨无聊的时光。

    三百年了,我的身体不断老去却永远不会死,这真的太痛苦了,我很希望人面蛛和蛛后它们有朝一日变得强大,能够吞噬了我的身体了让我死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