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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0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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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虞宫北门鼓楼“咚咚”响起,五更二点,官街鼓,京中百官起早上朝了。

    龙涎宮寝殿养心殿,陆辰刚刚起身,一口温茶入喉,神色里的睡意散尽,他眸光偏去看向明显有话要禀告的郑时,“何事?”

    “太子殿下在殿外,来给您请安了。”

    未开府还住在宫中的皇子,按照前朝旧制,如无病恙,需每日给皇帝和嫔级以上的生|母请安。

    但陆辰继位来,九个皇子,四个皇女,最大的就是陆之晏,最小的才刚满月,即便是二皇子也从未在这个时辰来给陆辰请安的习惯。大虞建朝时间短,很多规矩制度都沿用旧朝,但也有些没来得及执行。

    不仅郑时意外,陆辰也颇感意外。

    片刻沉吟,陆辰扬了扬手,“让太子进来。”

    “诺,”郑时低头躬身向后,亲自去把陆之晏请进来,陆辰则是起身,继续让宫女太监给他穿戴。

    “儿臣给父皇请安。”

    陆之晏一身黑底金丝绣面的太子朝服,头戴三爪金龙冠,愈发显得他沉稳金贵,至于稚龄的青涩和躁动,在他身上一点都看不到。

    陆之晏行礼郑重,陆辰也不能随意对待,转身过来,陆辰扬了扬手,“平身。”

    “谢父皇,”陆之晏起身,侧身一步站到一侧,不再开口。

    三|点鼓响起,陆辰已经穿戴完全,大虞以黑金为贵,陆辰一样是黑金的皇袍,和穿了正服的陆之晏很有父子相。

    “太子一起来吧,”陆辰眸光扫过陆之晏的头顶,临时起意要带陆之晏一起上朝,但再想也不觉得这个起意有何不妥。

    陆之晏是他的嫡长子,上朝听政是早晚的事情,既然陆之晏有心,那不妨更早些进行。当然,能进行多久,也要看陆之晏呈现给他的毅力和资质,揠苗助长的事情,他不希望发生。

    “诺,”陆之晏应了,他脚步跟上,一起出了养心殿。

    “跟着,”不等陆之晏停住脚步,陆辰又再低语了一句。

    按照规矩,陆之晏应该转道前往金銮殿正门,和等候的百官一起上朝,而非和陆辰走直通龙椅的特殊通道。

    “谢父皇,”陆之晏道谢,陆辰是要为此生第一次上朝的他撑腰了。不必要,但这份心意在帝王身上显露,却是难得了。

    果然,百官上朝看到早早站在皇座下首的陆之晏时,无一例外都惊了惊。

    这才是陆之晏回宫的第二天,陆辰就把陆之晏带上朝堂听政,可见陆辰对于这个太子的青睐,朝野间诸多他们父子感情淡薄的传言,不攻自破了。

    第一天上朝,陆之晏一字未言,却依旧有几份令陆辰和百官刮目相看。

    陆辰因为大虞南境南番祸乱大发雷霆,百官除个别皆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时,陆之晏的神色始终没变过。

    陆之晏不是听不懂,他是真的毫无反应。这种稳重的品质落在太子身上,是很让陆辰和百官欣赏的。

    卯时三刻,早朝结束,关于南番祸乱的事情依旧没有定论,或者说,短期内都不会有定论。

    金銮殿离开,陆辰和陆之晏步行前往皇后邓芙所在的西宫凤临宮用膳。

    “太子对南番之事怎么看?”陆辰问起,之前不问,是不想给陆之晏一种第一次上朝就为难他的感觉。

    “儿臣在望京曾听韩先生说起过南境,草木繁盛,虫蛇河网密布,番邦部落之间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儿臣以为父皇该让人调查清楚这次祸乱的根源,仅仅是兵力镇压,治标不治本。”

    陆之晏对于大虞江山远没有陆辰和他那些兄弟们热爱,他做太子当皇帝,一直都是在其位谋其政。

    但即便如此,陆之晏自问也做得不差,他不信佞言,只论事实决议。

    上一世他被允许上朝听政是十五岁大婚之后,那之前他缠|绵病榻,困守深宫,能获知的都是那些倾动朝野的大事,而那些大事短期内对于提前五年上朝的他,并无帮助。

    陆辰轻轻颔首,“根源……晏儿说的有些道理。”但操作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奏效。

    “晏儿以为朕让谁出征比较合适?”

    陆辰的语气更随意了些,接着晒然一笑,陆之晏刚刚回京,对于京中官员的了解,仅限于一年前在望京知道的那些,怎么可能给他合适的建议,他这是强人所难了。

    “必须是了解南番部落的人,必须是新旧四大军神之外的人。”

    陆之晏并没觉得被为难到,他帮陆辰做了排除法,如此剩下可选的人里就不多了,但依旧不是没有。

    而且他的回答完全契合陆辰心中真正的想法。新帝继位,总是要提拔选用些他真正衷心于他的人,南番一事,就是机会。

    陆之晏的应答直接得近乎磊落,陆辰无言好一会儿,才低低感叹道,“晏儿早慧。”

    其实陆之晏被送完望京前就看出来了,三岁识文断字,五岁的进学速度抵得上平常七八岁少儿,这些年在望京,有先帝特意为陆之晏找去的先生教学,陆之晏的进度只会更加恐怖。

    陆之晏回来至今显露的才华,无一不是在说明这点。

    更关键是陆之晏身上没有任何骄矜模样,除了赞叹,陆辰不知还能有什么反应。

    “是老师们用心……”陆之晏说着眸光往下低了低,“儿臣无能,没能守住北宫,护住众位先生。”

    望京北宫那场大火和屠杀,将曾经所有亲近陆之晏的人都杀干净了。那些旧人在陆之晏脑海里的模样已然模糊,但仇恨依旧刻骨铭记。

    陆辰嘴巴张了张,从没有安慰人习惯的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安抚陆之晏了。能杀的人,已经杀得差不多,杀不了的,依旧杀不了。

    沉默行进,他们来到了凤临宮。

    邓芙早就收到龙涎宮送来的旨意,派人告知后宫妃嫔推迟请安的信息后,她又让巧雅去把侧殿还没搬到皇子所的七皇子陆之昱叫来。

    陆之昱,四周岁半,生得虎头虎脑,圆胳膊圆腿,很是讨喜。

    此刻他正一脸困倦地坐在铺着柔软皮褥子椅子上观望,等他威严的父皇,以及他从未谋面、死了又活了的太子大哥。

    邓芙一样频频往殿门口观望,她听闻陆之晏跟着陆辰上了朝,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担忧,骄傲陆之晏上朝,东宫地位稳定,又担忧陆之晏没能在朝堂上表现好,反倒让陆辰和百官质疑起了东宫。

    “娘娘,陛下和太子殿下来了,”巧雅走到邓芙身侧,话才落下,郑时就出现在殿前宣报。

    陆辰和陆之晏走入,邓芙和陆之昱起身,好一番见礼后,两大两小才重新坐好。

    那边郑时和巧雅也领着宫人,将早膳摆到桌上。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早膳沉默地吃完,陆之晏和邓芙还算适应,唯独年幼的陆之昱几番扭动身体,好动的天性屡屡按捺不住。

    早膳用完,上来茶点,陆辰眸光落在眼珠子乱瞟的陆之昱身上,脸色严肃不少,“昱儿。”

    “昱儿在。”陆之昱立刻应了,眼珠子瞪圆,万分警戒的模样。

    “文课学得如何了?”

    除了八皇子和九皇子,其他皇子每日辰时需在南书房进学,教学的大夫先生会经常和陆辰汇报他们的进学情况,这当中就数陆之昱的文课进度最慢,玩性大,忘性大,和小时候聪敏好学的陆之晏完全相反。

    “昱儿已经把《三字经》背完了。”

    陆之昱脑袋低着,三分骄傲,三分忐忑地回了话,他今日用膳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进南书房一年,才学完一本《三字经》,你还骄傲上了?”

    陆辰以为陆之昱根本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邓芙待陆之昱也不似对曾经的陆之晏那样严格,相当放松,半点都舍不得委屈了陆之昱,可慈母多败儿……这个黑脸父皇就得他经常来当了。

    “大哥,大哥……”陆之昱拽了拽陆之晏的袖摆,脸上的神色像是要哭了,他就知道他逃不过……

    “父皇母后安心,儿臣会看着七弟的课业。”

    陆之晏手往上抬了抬,袖摆从陆之昱手中滑出,他再偏头和陆辰邓芙承诺了一句。就是没有今日这茬,他也有打算这样做。

    陆辰脸上的怒意即刻消失,点了点头,对陆之晏这个承诺莫名放心。

    看到陆之晏和陆之昱兄弟友爱的模样,邓芙也笑了,如释重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疼陆之晏,同样也喜爱自己的小儿子。

    “谢大哥,”陆之昱脸上露出略为惊喜的笑容,他完全没想到和陆之晏求助会这么有用,也没想到他太子大哥的话对他们父皇这么有用。

    但他这种情绪只持续到他们进到南书房前,这之后一直到他下课被带到太子东宫,再送回西宫,都是“惨不可言”。

    他的太子大哥比南书房的所有先生加起来都要可怕,都要严厉,而他在陆之晏的目光下,连滚地耍赖的胆子都没有,嘤嘤嘤……

    送走“生无可恋”的陆之昱回来,顾飞忍不住噙笑问道,“殿下是否对七殿下太严厉了些?”

    “严厉?孤不觉得。”

    陆之晏继续翻书,一本关于南境的人文风土著述。

    他打算在陆之昱略微适应后,再有计划地加大他文课和武课的强度。

    五岁了,不严厉点,陆之昱的性子很难扭回来。陆之昱可以不善文,却不能连基本辨是非善恶的能力都没有。

    上一世陆之昱被唬着花样作死,他和王湄儿想拉都拉不住。

    陆之晏回宫后的日常,日趋规律,寅时跟着陆辰上朝,卯时末到西宫请安用膳,辰时到南书房学习,下午带着七弟学武练体,晚间再练字、看书、翻阅往年的奏折,没有一刻放松,没有一刻懈怠。

    陆之昱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可向来疼他宠他的母后,竟也什么话都没帮他说。和陆辰求助更无可能。

    陆之晏和邓芙谈了一场,只一句话给邓芙,“七弟像舅舅,有将才。”

    邓芙和邓至宇感情极好,听到陆之晏这样的话,自然不敢多干涉陆之晏对未来将军的培养,而她从小也是见过邓至宇近乎苛刻的训练,现在的陆之昱和他比起来,小巫见大巫,根本不算什么。

    望子成龙,是所有为人父母的期许,邓芙也不能例外。

    所以陆之昱还是惨兮兮地过他的“加课”日子,渐渐地,他发现还算可以接受。因为他发现陆之晏对自己比对他还要狠得多。

    因为练箭,陆之晏手上血痂密布,却依旧不拖延任何习武和练字的进度,好像完全没痛觉似的。

    “大哥,你不疼吗?”又因为身体酸疼嚎了半夜的陆之昱,极是不解地问向陆之晏,他瞧着都要疼死了。

    “疼,”陆之晏说着接过李思文递来的锦布,拭去额头的汗珠,这些汗水有大半都是忍疼忍出来的。

    但陆之晏教育陆之昱的音色依旧清淡温和,没有半点痛苦之色显露,“血痂剥落会生出细茧,以后就没那么容易破。疼,只是过程。”

    陆之昱依旧是一脸懵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不自觉开始崇拜自己这个回来还没一个月的太子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