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凤凰于飞 > 第48章 天牢诀别

第48章 天牢诀别

作者:徐芷歌刘义隆狼子夜小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狼子夜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日午夜赶到了芜歌落脚的客栈。

    此时,芜歌早入睡了。十七夜夜是在房里守着小姐的。心一就宿在隔壁。

    狼子夜便宿在了芜歌的另一边隔壁。他开着窗,任朔风灌入,站在窗前吹起埙来。

    这埙音,鬼魅一般侵入了芜歌的梦里。

    芜歌像回到了金阁寺的那一百个日夜,那时,她心病缠身,又日夜被心魔折磨,那是她人生最难捱的一段时日。

    每七天便会奏响的埙音,像是梦魇,牢牢将她镇住。

    “娘,娘。”床榻上,芜歌含糊地梦呓起来。梦里,她眼睁睁看着娘悬上三尺白绫,蹬开脚下的长凳,她想扑上前阻止,双腿却像生根长在了土里。她想放声呼救,可声音又卡了在嗓子眼。

    除了大滴大滴地落泪,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咽了气。

    “不,不。”床榻上,她含含糊糊地低呼着,双手无望地伸着,却怎么舒展不开。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渗入发鬓里。

    “小姐!小姐!”十七瞧着不对,疾步来到床前,摇了摇她的胳膊,“小姐,怎么了?”

    “不!”芜歌像被个落水的人,忽然有人伸手来搀,她反拽住十七的手,低呼一声,弹起身来。

    “小姐,你怎么了?”十七急问。窗外的霁雪很亮,隔着窗棂也透着亮光,亮光下,主子额头和眼角的晶莹分外惹眼。

    芜歌捂着额,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隔壁的埙音未止,仿佛就贴在耳畔。

    芜歌忽地反应过来。她猛地抬眸,扭头看向窗棂。

    是狼子夜。

    她听出,那个狼匪就在隔壁。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扶我起来。”芜歌由着十七搀扶起,错来脱臼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穿戴整齐。

    “你随我来。”芜歌推门而出,循着埙音走到隔壁,咚咚敲响了门。

    狼子夜开门,便看到了男装打扮的芜歌。她穿玄色的男装,总是给人一种雌雄难辨的风流感觉。只是,眼下,手肘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额角还留着跌在雪地上蹭伤的淤青痕迹,看着很有几分狼狈。

    “好久不见。”狼子夜把埙纳入袖中,侧身做了个相请的姿势。

    芜歌与身侧的十七对视一眼,跨步进了门。

    狼子夜落座,目光落在身侧的凳子上,又做了个相请的手势。

    芜歌没落座,只待十七掩好房门后,她清冷地开门见山:“说罢,你是奉了你家主子什么命来的?”

    狼子夜兀自倒着茶。倒满一杯,他推着瓷杯往芜歌的方向推了推:“他听说你摔下马,担心你的安危,便派我来了。”

    芜歌勾唇冷笑:“派你一个杀手来关心我的安危?”

    她言语里的嘲讽之意,让狼子夜蹙了眉。他抬眸看着她:“徐芷歌,你既然回来了,就是想明白了。你想救徐庆之,也不是不可能。”他齐起茶杯,一饮而尽:“皇上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芜歌上前一步,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若我想救的,不止庆儿呢?”

    狼子夜微怔,抬眸看着她:“你该去问皇上。”

    “我现在是在问你。”芜歌捏着茶杯,直勾勾地看着他,“狼子夜,你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银色面具下的眸子骤冷,周身都散发起怒意和杀意来。

    芜歌却清浅地笑了笑。她搁下茶杯,眸光流转,看向噬人的银面具,那眼神带着嘲讽却分外勾人:“我记得,当日在狼人谷,你说要我做你的压寨夫人的。”

    狼子夜周身的杀意更甚。

    芜歌却明媚一笑,坐了下来。她直直地盯着银面具下的那双深邃眸子:“我曾说过,若是你用面上的银甲为聘,外加那两人的人头,我可以替父兄应下这门婚事。如今。”她随手拨弄着那只茶杯,笑得愈发明媚,“我改主意了。只要你能救下我的父兄,救下庆儿。”她敛笑,正色道:“我便答应你。”

    身后的十七闻声怔住。

    狼子夜眸中的杀意俨然掩盖不住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芜歌又笑了:“我当然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莫说刘义隆与我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单单就他招降你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再跟他谈买卖。”

    “徐——芷——歌——”狼子夜出手一把揪过芜歌的领口,拽向自己。

    十七要上前阻拦,被芜歌比手止住。

    脱臼的胳膊蹭在桌案上,芜歌明明疼得冒汗,却笑得明媚蚀骨:“怎么?你不敢啊?把我今日的话转告你的主子,此行便也圆满了。”

    “徐芷歌,惹怒刘义隆对你有何好处?”狼子夜揪着她质问,“你全家全族的性命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那又如何?”芜歌的声音很轻飘,眼神也很是不以为然,“难不成你的主子竟以为我会回建康求他不成?”

    狼子夜掌心的力道,卸了下来。

    芜歌借势,站直了身子。她凌傲地微扬着下巴:“你转告刘义隆,若他安的是逼我求饶的心思,那大可不必。我徐家儿郎没一个是贪生怕死的。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从不畏死。况且。”

    她微微俯身,逼近狼子夜:“拓跋焘还在北边看着呢。他不知道我南下的,他还等着正月十八迎娶我呢。”她笑:“若大魏的太子妃死在建康,你说拓跋焘会不会挥军南下?”

    “徐芷歌,你是不是自视甚高了?”狼子夜阴冷地说道,“你南下已经半个多月了,拓跋焘要南下,早该南下了。他若当真看重你。”

    狼子夜敛眸,“就不会答应娶姚家的女儿,也不会改口娶你为侧妃了。”

    芜歌怔了怔。原来,自己在平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建康主仆的眼目。她无所谓地轻喃:“是啊,我也好奇拓跋可以为我做到什么地步。”她笑着直起身,“不急,正好瞧瞧呗。”

    “徐芷歌。”狼子夜猛地站起身,威逼过来,“你父亲深受重伤,正在天牢奄奄一息。你三哥余毒未清,若再得不到欧阳不治诊治,也是命不久矣。你的亲哥哥,你的亲弟弟,你的六哥哥,还有徐府的妇孺,你真以为拓跋焘能救得了他们?”

    芜歌脸上的笑容有点皲裂,却愈发硬声道:“我便是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才回来的。但是,狼子夜。”她微微踮起脚,直视着银面具,“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想要我求他,他想都别想!”

    狼子夜怒视一眼十七:“你,滚出去!”

    十七警惕地愈发贴近主子一步。

    芜歌却是深吸一口气:“十七,你出去等我。”

    “小姐!”

    芜歌清清冷冷的一个眼神扫过去,十七只得乖乖地带上门出了去。

    待屋里,只剩他们两人。芜歌冷问:“你想说什么?”

    “刘义隆是真心的。”狼子夜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莫名的悲悯,“徐芷歌,你明明心底知晓,为何偏偏装作不信?”

    芜歌冷冰冰的:“他若是真心,今日来的就应该是他。”

    狼子夜张了张唇。

    芜歌又道:“他若是真心,现在椒房殿为后的就应该是徐芷歌,现在宠冠六宫的就不会是檀家的女儿。”她轻嘲一笑:“宫里,檀家的女儿受宠,宫外檀家老爷子独掌大权。他刘义隆除了把权臣从姓徐的,换成了姓檀的,这天下社稷又有何不同?”

    银面具后的深邃眸子,莫名地颤了颤。

    芜歌冷冷一笑,眸子里泛起一丝清冷的月华来:“可他偏偏容不下徐芷歌,偏偏容不下徐家。他宁愿扶持另一个权臣,宁愿宠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也要除了徐司空府。他对徐芷歌能有几分真心?当真是笑话。”

    狼子夜又张了张唇,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芜歌又笑了笑:“狼子夜,我方才说的话,是真的。你若当真想娶我,你是有能力救下我的父兄的。”她敛笑:“你若办得到,我可以把我的一生都卖给你。”

    狼子夜周身好不容易熄灭的怒意似乎又涨了回来。

    “你想好了再说不迟。”芜歌说完,便开门离去。

    这次,狼子夜没再阻止她,甚至天还未明,他便灰溜溜地走了。

    翌日,早膳时,十七只觉得后怕:“小姐,你为何跟那个杀手说那种话?”

    芜歌味同嚼蜡地吃着馒头:“不过是要他传个话罢了。”她的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紧闭的房门上:“父亲没教过你吧?”她好像自言自语:“若想主导谈判,就不能让对手知晓你的底牌和底线,哪怕是虚张声势,也是要的,做出鱼死网破的架势,才有可能让对手让步,如你所想。”

    十七怔了怔,探问道:“小姐,那火凰营的人,还是按兵不动吗?”

    “不动。”芜歌回得决绝。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后一步,她万万不会出手。

    接下来的时日,芜歌好像不急着赶路了,雇了辆马车,慢慢悠悠地日出夜伏。明明可以在除夕之前赶回建康的,她却偏偏停在城外的郊野,过了新年。

    大年初一,她终于进了建康城。她径直去了天牢。

    牢房的人,听闻有人探监,似乎早有人安排,并未过问她的身份,便允了。

    芜歌煮了几碗亲手擀的饺子,权当是年饭,由着十七拎着进了天牢。

    她终于见到阔别一年多的亲人。

    相见,恍若隔世。

    徐献之在见到女儿时,浑浊的眸子像点了亮光。他头发蓬乱,鬓发花白,早没了司空大人的官仪。他甚至面带淡紫色的潮红,那是他进了牢房后,伤口得不到好的照料,时不时泛起的高热所致。

    “父亲。”芜歌跪着,深深地叩了三叩。

    徐献之无力地望着天顶:“糊涂啊,你回来做什么?”

    芜歌长叩着:“女儿没用,不曾救下庆儿,所以,女儿回来了。”

    徐献之闭目:“那你也不该回来。即便我徐家的儿郎全死绝了,至少还能留下你这点血脉。”

    芜歌抬眸,眸中闪着泪光:“我既然答应了父亲,哪怕万死也会做到。”

    徐献之莫名地振了振。他凝视着女儿,久久不语。

    芜歌回眸看向同样跪着的十七。她伸出手,十七便会意地递过一碗只余零星热气的海碗。

    芜歌端着那碗饺子,膝行着迈近牢门:“父亲,这是我头一回擀的饺子,擀的不好,你姑且尝尝。”她舀起一只白嫩嫩的饺子,穿过牢门的木栅递了进去。

    徐献之眸中泛起潮意。他勾着脑袋,张嘴咽下那只饺子,咀了咀。他笑:“好吃。”

    “好吃,便多吃点。”芜歌也笑了笑,有泪滑落,她深深地吸了去,“父亲,你且安心再等我些时日,我会想法子救出你们的。”

    徐献之微微摇头:“为父老了,早活够了。早些去见你娘也好,黄泉路上总归是不孤单。你不用在意为父。”

    芜歌的手顿住,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可她还在强忍着泪水:“父亲!”

    徐献之伸手穿过木栅,抚上女儿的发:“幺儿啊,你若能为我留下一点血脉,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父亲,让三哥和六哥降了吧。”芜歌深吸一口气,笃定地看着父亲。

    徐献之的手顿住,随即,他笑了:“知我者,幺儿也。他们能有这份孝心,为父已是老怀安慰,断然没道理拉着儿孙辈一同受死的道理。只是,为父劝不动他们。不如,你劝劝他们吧。”

    芜歌咬唇,闷闷地点了点头。

    徐献之又抚了抚女儿的发:“幺儿啊,临走前能再见你一面,为父也心满意足了。”

    “父亲,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芜歌低喃,说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为父是非死不可的。”徐献之轻笑,“真的无碍的。”

    “不会的,父亲!不会的!”芜歌一个劲低喃。

    徐献之却笑得格外开怀:“还是生女儿好啊,为父没白疼你。”

    父女重逢,也不过是聊了半柱香的时辰。

    芜歌又见了几位兄长。乔之和庶出的三爷、六爷并未关在一处。

    乔之很憔悴,只留了一封信要芜歌转交,那是一封和离书。

    “帮我劝劝芙蓉,给小乐儿和齐哥儿改姓吧,让她保重,不必再等我。”

    芜歌知晓,哪怕她能侥幸救下哥哥,哥哥一家四口却是注定分道扬镳了:“哥哥,你放心,我会去见嫂嫂的。小乐儿和齐哥儿即便改了国姓,也还是哥哥的孩儿。”

    这样的宽慰,并不能让乔之好过多少。他苦苦一笑,盯着天顶,惆怅道:“你转告芙蓉,娶她,虽是父亲授意,可惊鸿一瞥,一见倾心,那是真的。”

    “好。”芜歌噙着泪应下。

    乔之扭头看着妹妹:“幺儿,别为了我们苟活,就许下不该许的。刘义隆,配不上你。”

    芜歌深吸一气,点了点头:“哥哥放心,我很自私的,万万不会委屈了自己。”

    乔之会心地笑了笑。

    当芜歌捧着最后两碗饺子,去见三爷徐沅之和六爷徐洵之时,却并不能说服兄弟俩。

    “我徐家儿郎岂有贪生怕死之辈?若是舍了父亲和手足独活,还不如去死!”兄弟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可父亲想你们好好活着。”芜歌劝,“父亲不想你们做无谓的牺牲。”

    “何为无谓?”徐沅之轻笑,“这世间谁不会一死?”

    “楠哥儿怎么办?”芜歌问,“你们都不是一个人。”

    想到妻儿,兄弟俩的面色变了变,可是也只是须臾罢了。他们对视一眼,大口朵颐着那碗并不可口的饺子:“幺儿,你不必说了。我们早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