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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斩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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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01-01 00:01:04

    我叫何方。

    读大四时因跟别人打架,被开除。

    小时候我父母挖煤时失事,过得早。二叔供我上大学,被学校开除之后,我回家担心被二叔打,花两百块做了个假毕业证递给他。

    二叔斜着脸瞅了一眼,没吭声,立马转身进厨房拎了把菜刀出来。我看他脸色不对,知道老头瞧出毕业证有问题,想拿刀剁了我,撒丫子跑了。

    在一个哥们家躲了三天,二叔打电话叫我回家。

    他担心我在外面瞎混走邪路,逼着我跟他去“打仙桩”。后来我才发现,“打仙桩”这条路确实不是邪路,却是条死路。

    “打仙桩”是旧社会说法,其实是一种驱邪法事。做起来很简单,工地开工之时,在四周立桩之处,杀几只公鸡或小黑狗,浇点血,烧几刀黄裱纸,嘴里神神叨叨念些咒语,保工地平安。至于能起到什么效果,只有鬼才知道。

    二叔年轻时候干过一段时间阴货倒爷,颇懂些风水符咒。我从小耳濡目染,倒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在他底下做搭傍手,很顺畅。

    实际上绝大部分工地根本没啥阴煞之气,压根不需要“打仙桩”。有时二叔甚至懒得念咒,嘴里含糊不清来一段萨顶顶万物生歌词。反正傻老板们也听不懂,完全图个心里安慰,事情结束后给二叔封个千儿八百的红包。晚上我们爷俩回家,还落一顿鸡肉狗肉吃。

    当时在我看来,二叔典型一老骗子。

    有一次他又叫我去“打仙桩”,我正在网上兴致勃勃勾搭一个姑娘,眼见要成功约见面,不想去,义正言辞地说,叔,行骗要遭雷劈,以后打桩我不去了。

    他闻言,嘴角鬼魅上扬,拎把破木剑,跑院子里砍小桃树,边砍嘴里边说,一柄苍生剑,斩掉烂桃花!

    我去!

    我泡个妞,他砍小桃树干什么?

    可也怪,老头砍完小桃树之后,网上那姑娘头像一下灰了,再搜她的号和网名,空号。

    我怔在原地,半晌之后,反问二叔:“我刚才撩那妹子,被你给斩走了?”

    二叔牛逼哄哄地说:“厉害不?小子,这算啥!当年我在墓葬里陪千年白毛狐狸喝大酒,那飒爽英姿你是没见着。”

    他还有这本事?!

    我来劲了,催他讲讲。

    二叔年轻时候,与一群南爬子下一座元代古墓。进墓葬之后,发现棺椁上面坐着一个守墓室的千年白毛狐狸,眼睛泛着绿光,嘴里叼根烟斗,像个二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在吞云吐雾,满脸不屑地盯着他们几个。

    一闻烟雾,南爬子们全疯了,竟然抡起洛阳铲互相砍杀起来,顿时鲜血四溅,死了几个。二叔见白毛狐狸那得瑟模样,心里一惊,死白毛狐狸在用烟雾迷惑人呢。他慌忙给疯了的南爬子们贴符,符贴上去之后,南爬子们不动了,晕死过去。

    二叔开始与白毛狐狸斗法,在墓葬里斗了几天几夜,双方筋疲力尽,谁也奈何不了谁。

    二叔同白毛狐狸说,你牛逼,我们走,不动墓室里的东西。

    白毛狐狸也不吭声,一对绿眼死死地瞅着二叔腰间的葫芦。葫芦里是高度白酒,原本二叔带下墓葬暖身子来着。二叔见状,灵机一动,说咱也算不打不相识,英雄惺惺相惜,要不一起喝顿酒,结拜一下咋样?

    没曾想,白毛狐狸竟然傻乎乎答应了。

    一人一狐,在墓室里整起酒来。

    也就因这顿酒,白毛狐狸被二叔给干死了。

    我问二叔,你是不是在酒里放了毒药?

    二叔说,毒个屁,有毒药我喝了不也死翘翘?那白毛狐狸没量,一高兴,灌了半斤下肚,醉得跟傻逼似的,还在棺材上搔首弄姿跳舞给我看,被老子一刀给结果了。

    社会我二叔,人狠话不多。

    骗扁毛畜牲结拜,捅醉酒把兄弟这事,挺不讲武德,倒与他办事气质相符。

    末了,二叔告诫我一个道理,万事皆有承负,我害白毛狐狸死在酒上,这几年自己嗜酒如命,伤肝严重,估计也要遭报应死酒上。你学到了叔的本事,不该管的事少管。

    故事真假不知,但自从斩桃花事件之后,我对二叔本事从完全不屑开始半信半疑。不过,我跟着他打仙桩挺久,别说邪事了,连条邪狗都没见着,也没法进一步确认。

    去年岁末,出事了。

    苏城冬寒料峭,冷风像刀梭子直窜颈脖子。

    二叔嗜酒愈发严重,酒量越来越大,智商越来越低,大晚上赶我去买胡辣汤给他醒酒。没法子,我只得披件外套出门。

    刚出门,回见他醉醺醺地来到院子,手执那柄木剑,像疯了一样又在砍小桃树,嘴里还念念有词,今晚又开烂桃花,砍掉,通通砍掉!

    桃花都是三月开,大冬天哪儿来开花?

    再说,我最近也没泡妞啊!

    看来他不是酒伤肝,而是酒伤脑,快瓦特了。

    天气实在太冷,我坐在店里先喝一碗暖身。这时进来个女孩,瞅那年纪,二十来岁,穿戴时尚,肤白貌美,冻得脸红耳赤。店里客挺满,她进来后点了碗胡辣汤,直接坐我对面,女孩身上淡香沁人心脾。

    我瞅着她挺顺眼的,忍不住多瞄了两下。

    她发现了,对我报以羞赧一笑。

    我当时都傻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心里一激动,吩咐老板再来一碗胡辣汤。

    再对坐待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了。

    灯光下,女孩眼带卧蚕,眉秀如水,主家业丰隆,生活优渥。不过,她脸色苍白,似乎有心事,鼻梁上隐约有条赤筋。

    按二叔说法,面白赤筋现,金铁血四溅,不过三灾打,阎王小鬼见。意思是女孩会有三次铁家伙什伤身,躲过去没事,躲不过去,香消玉殒。

    一来我对姑娘挺有好感。二来我很想试试二叔那套理论到底是不是纯嘴炮。

    我不由自主地朝四处望了望。

    天花板上有一个老旧吊扇,三片大铁叶子转动那种,冬天没开,挂满灰尘,正对着女孩的头顶。而女孩的位置在五行土位,头上铁金,土金相生相吸,金铁血灾属相吸灾。她面白鼻现赤筋,金铁血灾缠身,不会把破吊扇给吸下来吧?

    这想法有点扯蛋,跟天方夜谭似的,她又不是磁铁!

    我自己都不信。

    何况,二叔曾告诫我,万事有承负,不该管的事少管。

    我本不准备吭声,可犹豫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吊扇很诡异,忍不住对女孩说,美女,暖气口对着我吹,实在受不了,要不咱俩换个位置。

    女孩美眸闪出一丝疑惑,愣了一下,很有礼貌地点头答应。

    随后,她起身与我换座位。

    “咔擦”一声响。

    那老旧吊扇瞬间砸了下来,正砸在她原来坐的位置,溅得胡辣汤满桌。

    不仅她懵了,我他妈也懵了。

    敢信?!

    店里顾客被溅得浑身布满胡辣汤,骂骂咧咧。

    老板忙不迭出来道歉,边收拾边说给我们免一个礼拜单。

    女孩瞬即反应过来,应该明白刚才我换位置客观上救了她,脸色略显惊慌,忙对我说谢谢。

    我回说不客气,寻思着要不乘机加一下她微信,给她一个认识优秀如我的机会?毕竟,我们都爱喝胡辣汤么。

    女孩本想再跟我说什么话来着,很不巧,她电话响了。女孩对着电话嗯嗯几句,胡乱拿纸张擦了一下衣服,拎起包就往外面走。

    望着她离开的倩丽背影,我突然想起,出门前二叔在院子里斩小桃树,估计老头又把我的桃花运给斩没了!

    完犊子!

    二叔自己单身一辈子,这行为妥妥想让老何家绝后啊!

    不行,我必须得回去问明白。他要不说清原因,我就把那柄破木剑扔柴火堆里烧了。

    匆匆出门,发现门口停着一辆沃尔沃,女孩正用钥匙开门,上车。

    我一见车的位置,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土位。

    好死不死。

    一辆运砂车正从金位晃晃悠悠地朝我们开来。

    经过刚才那事,我已经发毛了,赶紧冲过去,猛敲车窗叫她下车。

    女孩见是我,下车问我咋了。

    耳边猛然响起“呜呜呜”之声,那运砂车竟然莫名其妙失灵,疯了一般冲着沃尔沃撞来。

    我急了,抱着她就地一滚。

    “轰隆”一声响,沃尔沃已经被压得变形扭曲,运砂车也瞬间翻了。

    直到运砂车秃头司机从驾驶室爬出来,露出满脸吃了屎般无辜表情坐在翻了的车顶上,我才发觉身子压着一片柔软,女孩在我身下,脸色羞红,正嘤咛着向外推我。

    我赶忙起身。

    女孩缓过劲来,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她娇叫一声,明白过来刚才不是在做梦。这次她倒没谢我,愣了会儿神,美眸疑惑不已,反问我:“你是干嘛的?”

    这下倒把我给问住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干嘛的,告诉她自己是打仙桩的,她能听懂么?或者说,算命大师?可刚才那两下完全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再说,大师一词,说出去就好像公开承认自己是个王八蛋似的。

    我挠头说:“那什么;;我是济公。”

    女孩闻言,竟然“噗呲”一声笑了:“骗人!你会算,搞玄学的对不对?”

    玄学这词听起来有点高大上。

    我不置可否地回答:“你可能最近遇到些麻烦。”

    女孩眼闪惊喜,忙点头说:“我知道。”

    她知道?!

    还没待我回话,她突然一拉我的手,急切而又崇拜地说,我需要你,快跟我走。随后,也不顾我搭腔,她拖着我就往前狂奔。

    我忙问你车不要了吗,她回答不要了,一辆破车,早想换了。

    被漂亮女孩的柔荑给拽着,一个字,滑。为确保不滑走,我拽得更牢了。

    路上我才知道,女孩叫陈诺,市电视台记者。

    我问她干嘛去,陈诺没搭理我,只说到了就知道。结果,她带我来到一家快捷酒店,匆匆开了个间房,并指定要六零六房。尔后,催着我跟她上楼。到房间一看,竟然是大床房,隔音效果贼拉好,我顿时有点热血冲顶的感觉。

    想起陈诺拉我走时“我需要你”那句话,这大晚上的,难不成她要献身给我?

    咋这么客气呢!

    莫不成二叔斩桃花的手段失灵了?

    进房间之后,我有点局促不安,受宠若惊地告诉她,我可能没啥经验。

    陈诺闻言一愣,竟淡然地安慰我,没事,别紧张。

    她脱鞋上了床,妙曼身躯趴在床上,长发流瀑垂肩,在床头拨弄着什么,回头见我一动不动地傻站着,她捋了下额前秀发,不解地问:“何方,你等啥呢,快上来啊!”

    淡香沁鼻,满屋子布满爱的气息。

    咋办?

    寻思半晌,我一咬牙,转身进卫生间,拿了个计生小盒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