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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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明一去，欧阳政平虽然放心不下，但情势所迫，别无他法，唯有极尽所能，调人辅佐。而军中的布置防范，自然也是越发严了。
他年事本高，长年操劳之下/体虚气乏，与众将议事时数次头昏目眩，几欲晕倒。大夫前来诊治后开了几味药，助他固本培元，补虚养气。但切切叮嘱，最要紧的还是安心静养。只是他虽不升帐，每天却仍是躺在床上听人禀报诸般公事。
思明既以太子名号出战，思昭亦不便再在人前露面，此时他行动已无大碍，一些军政要务便逐渐转由他来处置。
欧阳政平存了弥补之心，在思昭身边悉心指点，见他事无大小，无不决断明晰，办得稳妥周到，心中极是欣慰。两人这般朝夕相处，再不提从前之事。
一日晌午，欧阳正要告辞，思昭见他颤巍巍地起身，心中不忍，脱口道，“马上就有饭菜送来，父亲不用回去。”
两人自从那日龃龉，思昭在私下也只叫他丞相，再没叫过一声父亲，这时换回旧日称呼，欧阳心中一颤，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人声嘈杂。
两人对看一眼，欧阳提高声音道，”甚么事？”
只听有人在门外禀道，”前方急报，紧急求援！”
欧阳与思昭相顾失色。两人最近所得战报还是在十日之前，思明声东击西，避开了追尾敌军，与伤愈的成康会合。强渡于都河，抢占落叶山、鸡冠山。将燕军万余人歼灭于二岭一水之间。前方到此地道路崎岖，时有战火余烬，此后讯息不通，事属寻常，怎料忽然便生险情。
欧阳急命传众人议事，侍从得令离去。思昭目送他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禁微微苦笑，低叹一声。
少顷诸人集聚，不少人见了思昭后大吃一惊，才知道原来当初出战的乃是思明。大家各自坐定，听前方来人回报。
原来自落叶岭一捷后，思明便让成康率八成兵马，直扑燕都。自己则带领余军向东，迂回撤往汜水城。众人闻言，顿时起了一阵小小喧哗。欧阳蹙眉不语，示意来人继续。
那求援的参将道，”若按平日的脚程，最多两日就能进城，也就没事了。但留下的人中倒有一大半是伤兵，走到第二日上，在土城堡撞上了一队燕军。一战之下，思明将军被，被认做是白衣太子……”
思昭和欧阳听到此处，心下均已了然。
神龙兵起军后接连获胜，镰刀口一捷中又大胜燕军，靠的乃是指挥得当，士兵奋勇。但燕朝当初也是弓马打出的天下，若论能调用的精兵强将，只怕还在神龙军之上。如今只因天子年幼浅薄，不能用人，这才节节败退。但朝中一旦有贤臣能人掌舵，借剩下的半壁河山，最后鹿死谁手殊难预料。思明此次虽然冒险，使的却是险中求胜的奇计，放出生死手，以求一战定江山。
只是人算不过天算，对方将官也非泛泛，听求援的参将所言，那人手下士兵不过万余，即便赶去燕都也未必能扭转大局。但若能在土城堡格杀了白衣太子，却能令神龙军不战而溃。
现下神龙军留在后方的兵力自保有余，但若要出兵，能动用的人马却不足万。帐前又多谋士而少战将。诸人面面相觑，苦无良计。
思昭沉吟道，”从这里到土城快则七日，慢则十天。若是今日点兵，明日便可起程。”
众人听他之言，就是要亲自出战。其时燕王军队不过是做鱼死网破之争，就算由他们全歼了土城堡军队，也已无关大局。但这话当着欧阳政平之面，却是谁也不敢出口，只能纷纷进言，劝思昭慎重三思。
不少人的目光已转向欧阳政平，都想，若是于公，一国之君岂可为臣子涉险，但于私，思明思昭两人十几年情同手足。思明又是欧阳独生爱子。这一役是战非战，全在他一言之间。
思昭听罢众人之言，眼光转向欧阳。欧阳政平素来镇定，此时也说不出话来。
帐中一时无人开口。过了许久，思昭才缓缓道，”丞相于我恩同再造，思明于我情逾手足。他原是替我出战，如今我去相援也是应当。各位再三阻拦，莫不是你们料定我此去必输么？”他这话出口，底下顿时无人敢劝。
欧阳踏出一步，颤声道，”老臣请命，愿随行相助。”
思昭摇头道，”丞相镇守后方，职责重大。我走之后，万事还需有劳。”说罢，命属下布开行军地图，与众人商议战情。
思昭细细询问来人，得知土城堡在汜水东南三十里，虽有堡字一称，其实不过是些黄泥堆就的房舍墙垒。况且荒废已久，缺食少水。那人冲出重围时城中食水已支持不过五日。外面更有敌军不断攻打。
思昭听他说完，已知事态已万分紧急。他将带出的八千人马分为骑、步两师，骑兵日行夜憩。步兵日夜兼程。两军交替行进。终于在第五天半夜赶到了土城堡。
此时土城堡中的军队已被围困了半月之久，思明原来手下能作战的士兵三千，如今已不足两千。但也正因如此，堡中的食物和清水才得以支持至今。
围攻城堡的乃是燕王旧部曹辰，也是名骁勇善战的名将。他心知时刻一久，神龙军必有救援。于是下令兵士拼死进攻，准拟抢在援军到来之前便攻入堡中。
但援军来势之快仍是出人意料，思昭一见对方布出阵仗，已知乃是决死之战。如今情势不容他有半点冒险，也就死了心不去想什么智取之计，在午时下令进攻，便是以一命换一命的消耗战。
这一仗一方已是残军，一方又非主力。但攻者强攻，守者死守，却是没半点取巧的硬仗。燕兵在人数上虽然略逊，却仍拼力死战。曹辰上阵督军，三换车辇而斗志不衰。一场鏖战前后不过三个时辰，情势之惨烈却比以往尤甚。到了日落时分，神龙军击破燕军壁垒，曹辰伏剑而亡，手下将士竟没一个投降的，不是力战而死，便是伤重被俘。方圆数里内尸首遍野，几无立足之地。
思明一去，欧阳政平虽然放心不下，但情势所迫，别无他法，唯有极尽所能，调人辅佐。而军中的布置防范，自然也是越发严了。
他年事本高，长年操劳之下/体虚气乏，与众将议事时数次头昏目眩，几欲晕倒。大夫前来诊治后开了几味药，助他固本培元，补虚养气。但切切叮嘱，最要紧的还是安心静养。只是他虽不升帐，每天却仍是躺在床上听人禀报诸般公事。
思明既以太子名号出战，思昭亦不便再在人前露面，此时他行动已无大碍，一些军政要务便逐渐转由他来处置。
欧阳政平存了弥补之心，在思昭身边悉心指点，见他事无大小，无不决断明晰，办得稳妥周到，心中极是欣慰。两人这般朝夕相处，再不提从前之事。
一日晌午，欧阳正要告辞，思昭见他颤巍巍地起身，心中不忍，脱口道，“马上就有饭菜送来，父亲不用回去。”
两人自从那日龃龉，思昭在私下也只叫他丞相，再没叫过一声父亲，这时换回旧日称呼，欧阳心中一颤，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人声嘈杂。
两人对看一眼，欧阳提高声音道，”甚么事？”
只听有人在门外禀道，”前方急报，紧急求援！”
欧阳与思昭相顾失色。两人最近所得战报还是在十日之前，思明声东击西，避开了追尾敌军，与伤愈的成康会合。强渡于都河，抢占落叶山、鸡冠山。将燕军万余人歼灭于二岭一水之间。前方到此地道路崎岖，时有战火余烬，此后讯息不通，事属寻常，怎料忽然便生险情。
欧阳急命传众人议事，侍从得令离去。思昭目送他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禁微微苦笑，低叹一声。
少顷诸人集聚，不少人见了思昭后大吃一惊，才知道原来当初出战的乃是思明。大家各自坐定，听前方来人回报。
原来自落叶岭一捷后，思明便让成康率八成兵马，直扑燕都。自己则带领余军向东，迂回撤往汜水城。众人闻言，顿时起了一阵小小喧哗。欧阳蹙眉不语，示意来人继续。
那求援的参将道，”若按平日的脚程，最多两日就能进城，也就没事了。但留下的人中倒有一大半是伤兵，走到第二日上，在土城堡撞上了一队燕军。一战之下，思明将军被，被认做是白衣太子……”
思昭和欧阳听到此处，心下均已了然。
神龙兵起军后接连获胜，镰刀口一捷中又大胜燕军，靠的乃是指挥得当，士兵奋勇。但燕朝当初也是弓马打出的天下，若论能调用的精兵强将，只怕还在神龙军之上。如今只因天子年幼浅薄，不能用人，这才节节败退。但朝中一旦有贤臣能人掌舵，借剩下的半壁河山，最后鹿死谁手殊难预料。思明此次虽然冒险，使的却是险中求胜的奇计，放出生死手，以求一战定江山。
只是人算不过天算，对方将官也非泛泛，听求援的参将所言，那人手下士兵不过万余，即便赶去燕都也未必能扭转大局。但若能在土城堡格杀了白衣太子，却能令神龙军不战而溃。
现下神龙军留在后方的兵力自保有余，但若要出兵，能动用的人马却不足万。帐前又多谋士而少战将。诸人面面相觑，苦无良计。
思昭沉吟道，”从这里到土城快则七日，慢则十天。若是今日点兵，明日便可起程。”
众人听他之言，就是要亲自出战。其时燕王军队不过是做鱼死网破之争，就算由他们全歼了土城堡军队，也已无关大局。但这话当着欧阳政平之面，却是谁也不敢出口，只能纷纷进言，劝思昭慎重三思。
不少人的目光已转向欧阳政平，都想，若是于公，一国之君岂可为臣子涉险，但于私，思明思昭两人十几年情同手足。思明又是欧阳独生爱子。这一役是战非战，全在他一言之间。
思昭听罢众人之言，眼光转向欧阳。欧阳政平素来镇定，此时也说不出话来。
帐中一时无人开口。过了许久，思昭才缓缓道，”丞相于我恩同再造，思明于我情逾手足。他原是替我出战，如今我去相援也是应当。各位再三阻拦，莫不是你们料定我此去必输么？”他这话出口，底下顿时无人敢劝。
欧阳踏出一步，颤声道，”老臣请命，愿随行相助。”
思昭摇头道，”丞相镇守后方，职责重大。我走之后，万事还需有劳。”说罢，命属下布开行军地图，与众人商议战情。
思昭细细询问来人，得知土城堡在汜水东南三十里，虽有堡字一称，其实不过是些黄泥堆就的房舍墙垒。况且荒废已久，缺食少水。那人冲出重围时城中食水已支持不过五日。外面更有敌军不断攻打。
思昭听他说完，已知事态已万分紧急。他将带出的八千人马分为骑、步两师，骑兵日行夜憩。步兵日夜兼程。两军交替行进。终于在第五天半夜赶到了土城堡。
此时土城堡中的军队已被围困了半月之久，思明原来手下能作战的士兵三千，如今已不足两千。但也正因如此，堡中的食物和清水才得以支持至今。
围攻城堡的乃是燕王旧部曹辰，也是名骁勇善战的名将。他心知时刻一久，神龙军必有救援。于是下令兵士拼死进攻，准拟抢在援军到来之前便攻入堡中。
但援军来势之快仍是出人意料，思昭一见对方布出阵仗，已知乃是决死之战。如今情势不容他有半点冒险，也就死了心不去想什么智取之计，在午时下令进攻，便是以一命换一命的消耗战。
这一仗一方已是残军，一方又非主力。但攻者强攻，守者死守，却是没半点取巧的硬仗。燕兵在人数上虽然略逊，却仍拼力死战。曹辰上阵督军，三换车辇而斗志不衰。一场鏖战前后不过三个时辰，情势之惨烈却比以往尤甚。到了日落时分，神龙军击破燕军壁垒，曹辰伏剑而亡，手下将士竟没一个投降的，不是力战而死，便是伤重被俘。方圆数里内尸首遍野，几无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