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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缓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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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俯瞰可见护城河,地处京华,大邺国都,高楼之上目光所及,是说不尽的太平景象富贵风流,朝飞暮卷烟波画船,大概世间最出色的画师,才敢执笔将此绘成一幅水墨。

    雅间天台。

    “半载有余了,打算继续护他到何时呢,阿澈。”紫衫青年闭着双眼微微低头,抚弄琴弦,不协调的乐符从指间倾泻而出,竟如浮云流水能平复人心中烦闷与苦恼。

    室内熏有寡淡木檀香,唤作阿澈的少年神情清冷挺立于天台前,“前时已向阁主说明,暗令未除我心难安。”

    横跨大半京华,其间瓦屋市坊鳞次栉比,这个地理位置恰好能眺望皇宫。但少年自始至终正视前方。

    “何时称我师父,何时伴我解忧,”淙淙琴音与弹奏者心绪相通,有微妙变调,紫衫青年态度仍是从容,“成文的不成文的,逾今为止道银阁究竟未出过叛例,阿澈是不是想当为师的意外?”

    装扮打理如得道仙人,束发头戴莲花冠,鬓角隐约穿插几缕华发,清心寡欲毫无肃杀之气,只差一根拂尘,便与江湖湖上招摇撞骗的神棍师出同门了。

    “答应阁主的承诺,不变。”

    时近正午,记不清酒过多少巡,丝竹管弦不曾停消,京姬舞姿虽不及商姬,但也很是曼妙,大臣们吃喝玩乐都很尽兴。

    景安帝与中散太子平常地聊过几句,互相吹捧环节肯定没少得了,之后便各自吃酒。

    祁国使团看上去似乎在观赏歌舞,上官征衣仔细端详,发现他们眉间皆隐含稍许等待的焦虑。

    原来是醉翁之意…根据线索将思路梳理一番,上官心底留出明确的疑惑,两国合纵,假设一方动机不纯,另一方很可能直接被动。

    中途见祁国使团内,有人神神秘秘附在自家主子耳畔口述什么,而后闫中散举起酒樽慢悠悠抿了抿,慢悠悠地离席。

    “宋兄。”

    “啊,何事?”冷不防被拉回现实,宋敖尘差点从圆凳上掉下来,才晓得上官在敬他酒,于是掩着衣袖仰面正要饮,却听邻座传来低音。

    “莫再走神了,有劳宋兄替本卿看住祁国使团,有任何异动,待本卿回来细说。”

    饮尽美酒,宋敖尘摇着扇子再去看,早已寻不见绛朱袍的身影。殿堂里喧闹声不减,没有谁注意到宴上空了两个座位。

    出太极殿外,视野开阔很多,耳根子也变得清净,惯来上官征衣的喜怒与意志,从不会因外界环境改变,紧张或安逸,他仍然悬着一颗心。

    天佑宴背后有人酝酿一场天大的阴谋,期限可能是很多年。

    不久前闫中散当着百官的面,赏赐上官九位商姬,此举全无逻辑可循,算作两人特殊的见面方式。

    “我说上官兄,收了她们会掉你身上的肉吗?何况个个如此貌美,眼馋者多着咧,祁殿下千里迢迢赴京,此乃合纵心意,上官你看清场合,可别不识抬举摆脸色,啊。”

    姓宋的用折扇拍了拍某人臂膀,大着嗓子顺口溜般背完。

    灵识中突然闪过云伴读孤冷身影,上官心里好像堵着一团东西过不去,迟迟没有应下。

    他对本卿会作何猜想…

    自己的崽还是自己较懂,饶是御史苏遇有轻微近视,感应上官尚拿不定主意,故深沉地转了三下酒樽,暗示他接受。

    官服边角被宋敖尘牢牢扯在手里,白袍小心靠近上官,“管那么多做甚,先应了再作道理,省得他不快又同邺皇嚷嚷。”

    世子凝眸望向闫中散,他将来会成为祁国土地最尊贵的存在,后者把眉扬起,似乎越为难人越刁钻的话语,越是要多少有多少。

    权衡之下,上官征衣仪范俯身道:“谢殿下赐福。”

    旁座浪子憋不住噗嗤笑出声,引得上官投去询问目光,宋敖尘连忙打开折扇挡着半边脸,露出弯成月牙的秋水剪瞳,意味难明。

    小时候常常得空,就拉上官兄满大街闲逛,宋敖尘也不图别的,只是想着大家一起虚度光阴,我天天玩乐,你却躲在家中温习功课,这是好哥们能干出来的事吗?

    日暮方归,回府时两人必然抱着满怀花枝,全是路上不相识的年轻姑娘所抛,小世子收到花枝远比宋敖尘多得多,样貌皆为俊美无瑕,与上官并肩,输在气度。

    年纪小甚没在意,姑娘敢给他们便敢接,稍大些产生模糊的认知,长相愈发出挑,烂桃花大把大把,上官征衣次次搬来小宋当挡箭牌,小宋也很给力,特别管用。

    往事苦不堪言,前车之鉴,而宋敖尘如今有了魏小娘子,自然不能再替人去挡桃花,以防上官效仿从前做法,顺势将美意推到他身上,是以先发制人劝他答应,果然很要稳妥。

    交友不慎造成的连锁反应。

    亦步亦趋跟在闫中散几丈远,亲眼瞧见他拐进一扇月亮门,假使上官判断正确,大概是前往御花园的途径…中散太子要同宫里内应接头么,不由加快步履,因为人好像跟丢了。

    径直走过羊肠小道,他伸手轻轻别开生长太矮的枝叶,空气中掺合泥土与花清香,诡异的不安感始终缠绕着上官征衣,四方鸦默雀静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声。

    “扑通――”上官秀眉紧皱,不好,有人落水…提气便朝太液池赶。

    幸亏来得及时,失足者还未完全沉入池底,凉水漫过他肩膀处似要将整个人吞噬,闫中散不做任何无谓挣扎,星眸闭阖,生机自他据傲面容抽离,再寸寸下沉,仿佛一尊睡着的瓷娃娃。

    试探性喊了声殿下,不见回复,上官世子沉稳地褪去繁重官服,全然忘记他自己也不会水,贸然救人等于送命,无论如何不能让闫中散死在大邺皇宫念头,满盘旋着占据他的灵台。

    生疏僵硬地游过太液池,上官抱住他尚有余温的瓷体,潮热气息喷薄缠绕两人脖颈间,世子缓缓贴在假睡使者耳垂,如情人般软缦低语。

    “是故意的吧……本卿入局了,中散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