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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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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觞曲水是上巳节的重要风俗之一。

    每逢夏历三月三,人们就会在弯曲的溪流旁集会,在上游放置酒杯,杯随水流,流到谁面前,谁就取出把它喝下,并赋诗一首。

    流觞曲水之名由此而来。

    王羲之曾在《兰亭集序》中写道:“……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说的就是这个,流觞曲水在读书人之中很是流行,已渐渐成为一项雅趣。

    也因此,书院此次照例将流觞曲水作为活动的大头。

    陆烁随着众人来到了回旋池处。

    此时,沿着弯曲顺滑的溪流,两岸已经摆好了长案,一个接着一个,间距相同,大多设在溪流弯折出,很明显是为了酒杯好存留而设。

    众人按照喜好纷纷坐下。

    陆烁坐在中间段,身边都是熟人,西侧是周茂,东侧则是袁文季,至于坐在其他方位的几人,陆烁虽看着面熟,但因不是同一个夫子,相见不多,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不过这却不影响众人之间的欢快气氛,这么大规模的流殇曲水可是很少见的,众人又是新奇又是紧张,书院里那套成人法则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袁仲道的一名书童摇了摇铃,筵席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的主题是“冬去春来”。

    冬去春来,叹冬之凄凉,惜春之葳蕤!

    老掉牙的题材了,但要想写出新意来,却有些难了。

    尤其这次的出题人还是山长袁仲道!

    袁仲道啊!

    贤名远播的大儒!

    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的何其多!

    若是能得他青眼,被指导两句都是轻的,袁仲道的门生古旧遍天下,拜在他门下就等同于多了许多同门助力。

    众人不由打起精神来。

    袁仲道坐在西侧上首,率先端起酒杯赋诗一首:

    巍魏二月雨初柔,风卷清寒一共休。

    旧枝横斜临清浅,新红暗淡过层楼。

    更怜仙子低翠发,也向桃花羡白头。

    岂慕灯前添娥黛,不如归去弄轻舟。

    袁仲道边念着,那边已经有人挽起袖子,大笔一挥记录起来。

    “好诗!”

    袁仲道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出声拍手喝彩。

    众人交头接耳,开始分析他这诗的精妙之处来。

    确实是好诗!陆烁心里念道。

    意象清新简单,又结合山中之景,寥寥几笔组合起来,又显得意境优美。

    着实是一篇上等佳作。

    “拙作拙作!”

    袁仲道笑着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欢呼喝彩声。

    “权当抛砖引玉了!在座诸位都知道规则,就不需要我赘述了!现在就正式开始吧……”

    袁仲道说着,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置在一旁的溪流中。

    水流平缓,酒杯晃晃悠悠顺着溪道顺流而下,不一会儿就在一人长案面前停了下来。

    这人照例接过轻轻抿了一口,赋了一首诗。

    有出彩的有平庸的,不一而足。

    出彩的欢呼喝彩,平庸的拍手鼓励,总之气氛渐渐燃了起来,响声雷动,时不时又有丝竹应和,十分的热闹。

    这般情形之下,等酒杯流淌到陆烁面前时,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陆烁伸手将酒杯捞了出来,微微抿了一口。

    酒味虽有,却并不辛辣,味道也不浓厚。

    显然备酒的人是很有分寸的。

    方才袁仲道报出诗题时,陆烁心中就已酝酿了一会儿,此时趁着兴奋劲儿,酣畅淋漓说了出来:

    枝头一段落芬芳,三月风微已春凉。

    深院闲时听簌簌,小窗晴处对苍苍。

    灯花依旧愁夜短,明月何曾照梦长。

    不是春愁如春水,无非春去总堂堂。

    这诗一出,喝彩者有之,拍掌者有之,一半一半。

    到他这里竟有了些争议。

    陆烁脑中的激情过去,冷静归来,他坐回位置上,目光放到上首的袁仲道身上。

    就见他面上亦喜亦忧,神色莫辨,但却是笑意居多,让人有些猜不透。

    “继续继续!”

    袁仲道笑着摆摆手,对陆烁示意。

    陆烁顺着他的话将杯子重新放到溪流中。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酒杯远去,放到陆烁身上的少了,陆烁松了口气,周茂却在这时伸头凑了过来。

    “师兄!”

    陆烁吓了一跳,身子一晃,周茂连忙扶住他。

    “怎么一惊一乍的?”

    周茂将他扶起来抱怨。

    “你才一惊一乍的!”

    陆烁坐好,看向周茂的眼神有些幽怨。

    要不是你,他何至于差点倒下去。

    周茂也不理会他的反驳,只问他道:“你怎么想起做出这么一首诗来?”

    陆烁想到刚刚那一半一半的情形,也不回答,而是虚心问道:“这首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诗倒是好诗!”

    周茂点点头。

    陆烁眨眨眼睛看他,见他眼中没有敷衍,竖耳等着他下一句。

    周茂想了一会儿才道:“诗是好诗!只是却不是你这个年龄该做的,让我想起一句话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看看你再看看你这诗,总有一种矫揉造作之感……”

    矫揉造作之感?

    难道借诗抒情不是正应当的吗?

    陆烁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

    陆烁笑了笑,道:“言为心声,诗作贵在清丽自然、由心而发,你刚刚所做之诗,虽言词完美感情丰沛,却如壶中之水缸中之鱼,混混然不可广发也!技巧十足,却少了些歌以咏志的真实感来……”

    言为心声!

    周茂如此一说,陆烁不由眼睛一亮。

    他作诗时遵循着现代累积的毛病,总是注重叶韵、对称等等这些技巧上的东西,反而忽略了诗的本质,最终技巧上的东西反而束缚住了本质的发散,诗依旧可称作好诗,却算不得佳品,最多称得上二流。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陆烁笑道。冲周茂拱手行了一礼。

    “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在这边说着,那边酒杯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停到了卫钊面前。

    陆烁和周茂忙停住对谈,向他看了过去。

    就见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倒扣在长案上,就随口吟道:

    白云散聚太匆匆,梅子落时雨无穷。

    病沉总觉韶华短,绿深偏忆露华浓。

    久在人间成逆旅,不向梦里觅旧容。

    当年春风一段恨,故香杳尽杏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