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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无相子亲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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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忧到经堂时,正是夜半三更。从外往里看,经堂里面透出烛火柔黄的亮光。

    她特意隐藏起自己的影踪,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于梁上,看徐不弃仍旧坐在今早那个蒲团上,前方放了一张矮木桌,桌子一侧整齐叠放着抄好的纸张,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楷,而徐不弃正在烛光的映照下,仍旧不紧不慢地抄写着。

    字写得不错,是念过书的。

    赵无忧赞赏地点头,她从不讳言对读书人的偏爱。

    徐不弃还在埋首抄着,赵无忧握住一枚在外面顺手摘的叶子,随手一抛,叶子咻地一下直直飘落于桌面,之间徐不弃手一顿,立马停住抄写的笔,放下手上事情,恭恭敬敬地朝虚空扣了个头:“见过掌教姥姥。”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令我在此等候至三更的,不正是姥姥吗?”

    赵无忧笑了:“此话我几时说过?”

    “在下本来蒙昧,后来反复思索,姥姥似乎话中有话。首先火发自无名,其次抄经一事,或者指定次数,或者指定个囫囵时间,偏偏说抄写不论次数,又是三更这不上不下的时候,因此斗胆猜测,定是姥姥有话要单独传授。”

    一篇话从徐不弃口中说出,逻辑完整,叙述清晰,推测合理,不由令赵无忧对其略略有所改观。

    “你不怕我趁没人会杀你?”

    “杀人,姥姥随时可以,我这种无名小卒根本不是您的对手,然而杀我,对姥姥这样的前辈高人来说,百害无一利。”

    “那你再说,我私下单独会你,是要做什么。”

    “在下不知,望姥姥赐教。”徐不弃又深深地叩了个首。

    在赵无忧看来,徐不弃表现十分镇定,殊不知他心里其实紧张得要死,不过是勉力控制住,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难看。

    “先坐下吧。”

    徐不弃依言坐下,明知道声音从头顶传来,尽管好奇,他不敢抬头去望,就如压抑着自己别去试凌霄花墙那样。

    “白日讲课,你为何揪着灵气不放?”

    徐不弃闻言坦白说来,听得姥姥冷哼一声:“笔记上还写了什么?”

    “在下只看了这么多,其余尚未细看。”

    “你抛上来。”

    要将笔记往上抛,少不免抬头,一抬头,徐不弃傻了眼:“姥姥,您在哪?”

    “你别管,抛便是。”

    声音千真万确从顶梁上传来,偏偏徐不弃看不见哪怕一个身影,加上烛光照不到那么高的地方,顶梁上半明半昧,一切都影影绰绰的,他不由心生寒意,急忙低头,把手中笔记用力往上一扔便是。

    赵无忧不费吹灰之力便把笔记接到,她一边翻开笔记,一边暗笑徐不弃胆子小。

    将笔记粗略翻过一遍,从字迹判断,做笔记者乃谭伯英无误。身为自己座下首徒,笔记中自然有不俗见解,但赵无忧仍冷哼一声:

    “经书你抄了多少遍了?”

    “粗略算来,将近五十遍。”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想必你也有了自己的见解,说说看。”

    徐不弃一听,姥姥像是有与自己论道之意,不由一时兴奋起来,驱散心中寒意,连原本恭顺的背脊都霎时挺直不少,略把思绪捋捋,从头说起。

    赵无忧令徐不弃抄写的,只是普通经书,所有知识都不过是走马观花般略谈了谈,因此徐不弃所说,并没能翻出什么新花样,唯独有一件:

    “……道生万物,万物皆道,而道并非是静止的,它时刻处在变化之中,变化小了,催生灵气等等,变化大了,宇宙洪荒都会被颠覆。也就是经书所说,道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天地人三界。然而经书又说,道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仍是不可证的,这便是我疑惑不解之处,由道而来的一切均已被知晓,偏偏道不可证,不奇怪吗?”

    赵无忧听完登时挑高双眉——从来没有人在入门初学这么一本理论粗浅的经书时,能迅速发现其内在矛盾之处,包括她自己,从来都是苦学经年后回头,方有所意识。而徐不弃单凭自己抄写数十遍,居然有点无师自通的意思,该夸他心细如发呢,还是有天赋呢?

    原本只想走个过场,没料到有此发现,看来须认真些,没准日后,此子于本门大有益处。

    徐不弃等了好一会,顶梁上的人依旧没有作声,唬得他心中一紧,莫非自己说错了什么?早知道就不急于表现。

    “你从前学过吗?”

    “不敢瞒姥姥,在下在入真元宗前,曾拜在一位老道门下,略微学过一些吐纳之道,更曾听师父提过,真元宗视道为弦,弦动,万物动。”

    “就这些?”

    “就这些。”

    赵无忧满意地点点头:“你既已入我法门,拜入我座下,从此便是我弟子,我将授你证道固寿之法,只是你不可外传,不得对任何人提起,能否做到?”

    徐不弃大喜过望,他料想姥姥有话只对他一人说,没料到的是,姥姥竟大开方便之门,单独对其授课,不得不说是奇缘。

    他顿时喜上眉梢,从蒲团上一跃而起,改成连磕三个头:

    “弟子徐不弃拜见师父。师父所言,弟子刻骨铭心。”

    赵无忧这一传经,便是一口气说到天色将明。她的双眼朝屋外探了探,留下一句:“记住今夜所讲,勤加修炼。”不等徐不弃磕首,已飘然远去。

    早上负责经堂的弟子前来看门,瞧徐不弃一宿未睡仍旧精神奕奕,喜气满面,人人都大感惊奇,议论纷纷。

    倒是谭伯英看到徐不弃回来,三步并作两步急迎上来,着急道:“一夜没回来,出了什么事?”

    徐不弃隐去无相子夜半授课一事,只说自己不懂事,在讲经途中,言语间对姥姥有所冲撞,于是被罚抄了一夜的经卷,这才被放出来。

    谭伯英听后长舒一口气,连连拍着徐不弃的肩膀:“幸好,幸好。”又说:“回来得巧,刚煮好一锅面,吃完后歇歇。”

    徐不弃连声说好,吃饱后躺在床上,却迫不及待按照无相子所传授的口诀,聚精会神地运行起浑身血气,身体内大小三十六周天一通走下来,马上察觉丹田内缓缓升起一股暖意,久久不散,不禁又是惊喜又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