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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5 还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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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济南郊外的一群人缓缓沿着小清河向城内行去,河面上的船只也同样是渐渐稀少,但即便是如此,今日这一切瞧在叶青的眼里,还是颇为的欣慰。

    运粮储粮对于北地都是一件大事儿,而水路显然要比陆路能够为北地节省不少人力与物力,所以有了直通入海的小清河之后,即便是那开启于隋朝的大运河,也在北地此时的眼里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大运河虽然同样对于北地极为重要,但因为相对而言还属于内河,在从南边过来时,自然是要面临一道道的关卡,这对于北地来说,想要大规模的运粮储粮,都会惊动朝廷。

    而走近海水路,自然是可以绕过重重关卡,加上可以直接南下至广南东路、广南西路,所以对于北地来说,小清河在短时间内,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储运各种物资的最佳渠道。

    黄昏下的济南府少了临安这个时间段该有的喧嚣繁华,多了一丝劳作一天后的疲惫感与落寞,马车上的钟晴在逛了短短半日的济南府后,又一次给马车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小到鞋帽、玉器、长命锁等物品,大到一口箱子等等物件,被她又是满满的买了小半车。

    这些物品都是要在这几日送回到扬州的,以此来表达钟晴对于钟叶等人的伟大母爱。

    与辛弃疾分别回到府邸,墨小宝在门口相迎,指使着其他人开始把马车上的货物搬回到府里,自己则是走到叶青跟前,把一封信交给了叶青。

    “蒙古人派遣了使臣木华黎、博尔术二人要来济南跟您商议一些事情,这是今日刚刚收到的信。而根据伞的消息,他们如今已经到达长安,不日便会来到济南府。还有便是,董晁也来信,卫绍王完颜永济也打算近期来济南府。”墨小宝跟随着叶青向府邸内一边走一边禀报道。

    “看来蒙古人最初以为我会去长安,如今知道我到了济南府后,这是干脆打算来济南找我了。”叶青对于蒙古使臣的目的,基本上已经是一清二楚。

    无非是要么想要跟自己联手对金,要么便是想要通过这次出使来稳住自己,从而使得他们可以毫无顾虑的继续西征花剌子模。

    “所以末将以为,这金国的卫绍王选择这个时候来济南府拜会您,看来也是因为蒙古人使臣的缘故。”墨小宝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会站在全局的角度考量道。

    “不错,既然扎木合的头颅都能够送过来,那就说明,完颜璟是铁了心要跟我们联手了。而今看来他们也是得知了蒙古使臣要来一事儿,所以才会派遣卫绍王来济南吧。”叶青开始在脑海里初步谋划着接下来北地的各种打算。

    长安是如今北地对于镇守西北的重要门户,虽然说在长安以西,如今还有刘克师、李横镇守的安西都护府,但北地的纵深战略显然没有那么强大,长安其实才是他们的重中之重,也是他们最为要严防死守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站在战略的层面而已,如今随着夏国的灭亡,安西都护府自然是同等重要,但因为蒙古人的强悍,让叶青在战术上,不得不对长安委以更多的重任,把此当成既是北面正面抗衡蒙古人的第一道防线,同样,也是把此作为安西都护府身后的第二道防线。

    如果说长安是北地于西北的重要门户,那么如今济南府,则是北地于东南的重要门户,在叶青逗留于长安时,长安的重要性,随着蒙古人、金人,乃至夏人、辽人的往来,而变成了一个如同北地的“都城”一般的存在。

    如今随着叶青驻守于济南府,济南府的地位也便开始渐渐变得越发的重要起来,随着蒙古人跟金人的使臣再次到来后,济南府也将会向长安一样,变成对于北地的一个重要城池。

    长安是北地于西北的门户,济南是北地于东南的重要门户,唯独两者之间的开封与洛阳,如今的地位却是依旧在直线下降。

    开封、洛阳于北地就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也更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让叶青既不敢靠的太近,但又不能拱手让人,既不能派遣重兵镇守,深怕如此一来,引得临安朝廷震怒,但又不得不在四周驻兵,以此来防备金人的突袭。

    开封府终究对于朝廷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但如今若是想要朝廷自临安迁都回开封,别说皇室愿意不愿意、舍不舍得了,恐怕就是早已经习惯了临安繁华与富庶的朝堂臣子,都没有人舍得离开临安回开封。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显然不只是随便说说,对于习惯了安逸的朝廷来说,想要离开临安这个温柔乡,再去北地的粗旷豪迈的地方,让他们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繁花似箭的临安,远远要比开封更为吸引人,更何况如今的开封,还是与金人只不过是一河之隔,若是此时迁都,想必没有谁愿意去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即便是开封周边还有叶青的铁军镇守,但显然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提及还都一事儿。

    可若是一直任由开封府就这么空着,朝廷在如今叶青于北地越发稳固后,又不得不担忧叶青会不会有朝一日跑到开封,毕竟长安、济南两府,史弥远等人可是曾亲自去过,虽然没有像临安这般繁花似锦,但如今也是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重要城池。

    而若是一旦叶青把重心放到了开封,加上叶青的势力在北地越来越强时,那么临安的朝廷,跟北地的开封,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会让天下人把开封当作大宋

    朝的正统之所在?

    让朝廷还都那是不可能的,但让叶青在有朝一日像对长安、济南那般盘踞,朝廷也无法视若无睹,终究是大宋朝的都城,岂能由一个臣子盘踞,而让真正的朝廷偏安于江南?

    “所以史大人对的意思呢?”赵扩微微皱眉,看着勤政殿内的史弥远、留正、庆王以及崇国公四人问道。

    此时赵扩的脑海里,不自觉的便浮现出叶青那即便是带着随和笑容,但举手投足间有如指点江山般的枭雄形象。

    “臣以为北地如今大势未定,贸然议还都一事儿还为时尚早,但如今北地既然又已经相对趋于安稳,臣认为不妨先着人修建东京宫城,如此一来,既能够让北地百姓知朝廷收复中原之志,也能够为日后还都提前做好一切应有之准备。”史弥远开始打着北地开封府的主意说道。

    “先修建宫城自然可行,但……。”留正看了看赵扩,而后目光又扫过史弥远,沉吟了下后忧虑道:“但这笔钱谁来出?叶节度使怕是不会出这笔钱吧?”

    说完后的留正,不自觉的看了看庆王跟崇国公,刚刚二人可是把如今的长安城修建,以及济南府的扩建都大大夸赞了一番,其话语中不乏替叶青邀功请赏之意。

    所以此时的留正,不得不出声提醒圣上赵扩,朝廷若是想要修缮开封府的皇城,人家叶青是否愿意呢?

    “史大人以为呢?”赵扩再次对史弥远问道。

    “臣以为加征北地赋税即可,如今北地已非是前两年那般连年受灾,如今百姓吃饱穿暖,家家都有余粮,足以承受修缮皇宫的费用。而圣上若是开恩,臣以为户部自然也可以资助一笔费用,如此想必叶大人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怨言。何况,这也是圣上给他叶青一个为朝廷尽忠的机会。叶大人必然是不会拒绝,甚至还会对圣上感激不尽的。”史弥远开始给叶青挖坑道。

    “北地连年受灾,如今北地自产粮食不过是刚刚够百姓果腹而已,若是加征税赋修缮皇宫,恐怕会引起百姓的不满,甚至还会使得那些原本落草为寇、刚刚下山的百姓,再次落草,如此于北地之安稳绝非良策。”庆王开始皱眉,跟刚刚眉飞色舞的夸赞长安、济南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崇国公赵师淳在旁不由的微微叹口气,他跟庆王今日的本意,本来是想要让圣上知晓叶青在北地的安民建城的功绩,谁曾想,史弥远竟然阴险的借此事儿大做文章,一时之间,竟然使得他们二人心头生出一种好心办错事的感觉。

    非但是没有在圣上面前帮到叶青,反而是让史弥远反将一军,把北地的困境再次无限放大以及加重了几分。

    “可本相刚刚还听到庆王在说,如今北地在叶青的吏治下已然是一幅国泰民安的大好形势,不惜耗费巨资也要修缮长安、济南二府,为何到了开封府一事儿上,就变了说辞?难不成叶节度使不想让圣上还都东京?”史弥远挺着肥胖的肚子,微微转身对着愁眉不展的庆王问道。

    对于这种难得的可以打压叶青的机会,史弥远自然是绝不会放过,甚至在反问时,他还刻意把北地的形势换成了国泰民安四个字,由此来暗中提醒赵扩,叶青于北地再不节制,可是要自立为王了。

    “长安、济南二府修建城池,是北地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毕竟不论是长安还是济南府,于北地的西北与东南都是重要门户,城墙的坚实与否,是决定着北地是否能够长期抵御金人的反攻,自然是非建不可。”崇国公同样皱眉回答道。

    但此刻的他,心头还是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深深无奈感,甚至是有些后悔在赵扩面前,刚刚把夸赞北地的话语说的有些满了,如今便立刻自食其果了。

    果不其然的是,随着崇国公说完后,史弥远立刻便紧追不舍的追问道:“修建长安、济南二府的城池,叶节度使是有钱有力,而为圣上还都修建皇宫,叶节度使就变得囊中羞涩了?难道长安、济南二府的修缮事宜,比圣上、朝廷还都还要重要不成?或者……史某心头还有一疑惑,既然庆王与崇国公如今口口声声说北地困难,那么史某还想要请教庆王与崇国公,叶节度使修建长安、济南二府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庆王跟崇国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史弥远的诘问。

    史弥远的问题虽然不刁钻,但却是问到了他们二人无法解答的软肋上,毕竟,就算是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北地修建长安、济南,以及组建三大都护府的钱财,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其中自然是有着各种各样不为人知的猫腻,就如同每个人都知道如今的左相史弥远富甲一方,但未必就清楚,史府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一样。

    “这个问题……怕是需要叶大人才能够回答史大人的疑惑。”崇国公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而后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如今他在北地这些年来的那些产业,随着这些产业的扩大,在赵师淳的利润几乎有一大部分是被用在了长安的修建上,可这种事情,自然是没有办法拿到圣上跟前来说。

    再者便是,其实谁都知道,北地之所以一直都能够在财政上吊着一口气,总是能够在捉襟见肘之余有财力来做各种事情,其实跟淮南路有着极大的关系。

    但这些根本不是庆王以及他崇国公能够接触到的层面,完全是由叶青一人在此事儿上独断,来应

    付朝廷的。

    史弥远看着有些窘状的庆王跟崇国公,心中一阵冷笑,而后对着赵扩说道:“禀圣上,臣以为,既然北地有北地的难处,那么圣上或者是朝廷或许大可体谅一番。不过还都之事儿虽然为时尚早,但修缮宫城之事儿自然是不可再拖下去了。北地无法出资为圣上您还都而修缮皇宫,那么臣以为,不妨就交由工部与将作监来完成此事儿。只是如此一来,工部、将作监身处临安,距都城足足千里之遥,显然无法在临安来监督、修缮皇城乃至整个都城。所以臣凑请圣上,不如即日便调派工部、将作监等相关衙署的官员前往开封府,为修缮宫城开始做准备,同样,也是为圣上日后还都早做些打算。”

    赵扩那清澈的眼神平静的看着面带微笑的史弥远,心头对于史弥远的话语多少有些心动。

    朝廷这些年来,一直无法插手北地的种种事物,都是由叶青一人吏治决断,就如庆王跟崇国公刚刚所言那般,如今北地各州府的官吏,但凡有品级的在北地的调任差遣,都会单独拟一份送给叶青审阅。

    虽说叶青一般对于一些品级低下的官吏任免差遣,根本不会一一过目,但自北伐开始后,就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传统,从而也使得整个北地的官吏调遣,一直都牢牢的掌握在叶青的手里。

    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哪怕是更早期的王淮、赵汝愚任相时,都曾经试过越过叶青,以朝廷的名义在北地任免调遣官吏,但最后莫名的是,这些官吏要么在北地因为疾病而半途就病死了,要么便是刚一到北地,就立刻哭着喊着要回南边。

    总之,没有经过叶青审阅而前往北地的官吏,到现在为止,竟然是一个都没有。

    一直都不曾开口的留正,看着史弥远脸上越发得意的笑容,再看看庆王、崇国公那一脸的沮丧之情,心头同样是无奈的叹口气,他有些理解,为何叶青在离开临安时,愿意把庆王跟崇国公留在临安了。

    显然,叶青根本看不上此二人的能力,所以才会如此放心的把二人留在临安,留在朝堂之上,至于以后会不会回北地,恐怕叶青心里根本就无所谓。

    “史大人所言之策虽可行,但下官以为,即便是史大人想要在圣上还都开封府以前,先在开封府设立各部衙署的官吏,可……这些终究需要有人节制才行。若是无一人节制前往开封府的各个衙署,岂不是如同一盘散沙?又如何能够修缮宫城甚至整个都城呢?朝廷远在千里之外,显然无法有效节制。”留正看着赵扩的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后,便继续说道:“圣上,臣以为此事儿还需问询一番叶节度使才是,毕竟对于北地的情况,叶节度使则是更为熟悉一些。”

    史弥远有些诧异的看了留正一眼,他显然没有想到,留正竟然一眼就看穿了的计策。

    不错,史弥远确实是打算借着还都这一事件,来在北地官场上打开一道缺口,从而让六部等衙署以修缮宫城的名义,名正言顺的进入北地。

    如此一来,他相信叶青决计不敢像当初那般,把朝廷派遣过去的官吏来一个废一个,毕竟,他若是如此做的话,那就等同于是要谋反了。

    所以对于史弥远来说,借着还都这个议题,只要把六部等衙署,缩变成一个个六部小衙署置于开封府,从而先形成一个隶属于临安朝廷的小朝廷,那么基本上就可以打破叶青在北地的一人独断了。

    如此一来,不管北地的叶青在北伐的过程中是否还能够再进一步,那么只要开封府形成了实质性的皇城,虽然没有圣上等皇室在此,但最起码有了这么一个空壳子的皇城后,叶青在北地的影响力跟威望,必然是要给开封府夺取一大部分了,也就绝不会随着北伐的继续胜利,让叶青在北地继续扩大着他的影响力跟所有势力。

    面对留正的问题,史弥远不等赵扩对他问出史大人以为呢,便缓缓说道:“若是臣没有记错的话,如今圣上的肩上……还兼着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这一差遣。而历朝历代,哪有一国之君还要身兼都护府大都护这样的道理,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史大人以为该如何呢?”赵扩眉头微微一皱,如今坐上皇帝之位后,母后李凤娘当初兴高采烈的告诉他的遥领三大都护差遣的喜悦,也随之变得索然无味。

    但因为李凤娘一直未提及此事儿的解决之法,所以赵扩如今也就一直遵从着李凤娘的意思,便就一直这么兼着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这一差遣。

    “回禀圣上,臣以为圣上可授予圣上信赖之臣子,由其替圣上代这一差遣即可。”史弥远的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如此这般说话,已经与毛遂自荐没有多大的分别了。

    庆王跟崇国公瞬间是呆若木鸡,而留正则是惊诧的看向史弥远,心头同样是震撼无比,本来不过是一件关于还都的话题,但经过史弥远这番进谏之言后,竟然不知不觉的把还都的话题,转移到了北地三大都护府大都护差遣一事儿上。

    而史弥远的真正目的,也在这一刻才真正的暴露出来,左相这一差遣已然无法满足他的野心,把手进一步伸向北地,才是他真正的动机。

    “此事儿……此事儿朕还需好好思量一番才行。”赵扩看着史弥远那忠心耿耿的神情,再看看庆王、崇国公那有些煞白的脸庞,以及留正那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说道。